第一百四十七章: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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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正勝時節,怎會有如此瓢潑大雨傾盆砸落?

封逸不知,也無心去多想。

他躺臥在暴雨中,抽搐著,顫抖著,翻滾著,哀嚎慘叫著。

這一切,都被梟吳看在了眼裡。

他垂眉搖頭,嘆道:“焚燒十指連心痛,圖得三生見面緣。杜子仁,當年你說這話,原來是這個意思。”

不知多少年前,不知身在何地,杜子仁與梟吳朝面而立。

梟吳笑道:“你殺我不死,我也殺你不死,何必再徒費功夫?不如兩壇老酒,你我酩酊一醉如何?”

還不是南疆鬼帝的杜子仁冷麵冷眸,飄身而去。

只是在離去時,留下了這麼一句話來。

“焚燒十指連心痛,圖得三生見面緣。”

當其時,梟吳以為這是杜子仁寫給他心愛女子的話。

但此時忽見封逸如此情狀,他才終於知道,杜子仁當時的心境。

“烈火焚身,真龍體魄,九轉不滅。歷時三世,才得將我封禁!好你個杜子仁,到底對我有多大的仇恨,不惜經歷三世苦痛,成此九轉不滅之龍身,只為將我鎮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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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酒入腹,火辣辣的疼。

可這疼,比之杜子仁當年所承受的苦痛,比之封逸現下所承受的苦痛,實在是微小的太多,太多了。

“你自願苦痛,是為了鎮壓我。可他呢?他又是為何?難道就因為他是你的傳人,所以必須要經歷如此苦痛?”

梟吳呢喃自問。

天地搖波,忽有一道虛幻人影自暴雨之中邁步走了出來。

雨水打落在他的身上,卻沾不溼他的衣衫與長髮。

他身著錦衣,歲在中年,眉目淡然,雖無表情,卻自有一股王者威嚴之風,破雨發散,充盈天地。

“你到底還是來了。”

梟吳晃了晃還剩半壇酒水的酒罈。

杜子仁淡然搖頭,“你知道我從不與敵人飲酒。”

“你我是敵人?”梟吳笑著收回了酒罈,自顧豪飲。

雨水打溼了他的衣衫,長髮與面龐,他自渾如不覺。

“你乃左道邪魔,我為仙佛二道共認之南疆鬼帝,你我自然是敵人。”杜子仁收回了目光,看向躺臥在不遠處,渾身熱氣蒸騰,血肉枯焦,慘叫聲逐漸嘶啞低靡的封逸。

梟吳冰冷一笑,“左道,正道,都他媽是道。”

“辱道,當誅!”

杜子仁驀地回頭,一指點向梟吳的眉心。

梟吳不動,杜子仁那一指最終也沒能點下去。

“你殺我不死,哪怕你已九轉不滅。”梟吳甩開酒罈,抹了抹臉上的雨水。

杜子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後,再不搭理他,徑直走到封逸的身旁。

“這孩子畢竟沒有真龍之魂,他體內的金烏血也不是你南海龍族的三昧真火,又怎能修成你的不滅龍體?”

梟吳先杜子仁一步,來到了封逸的身畔。

兩人停步在封逸左右,俯身凝視。

封逸在哀嚎,慘叫。嗓子化作了焦炭,聲音戛然而止。

他痛苦著,即將魂歸虛無。隱隱約約似聽到了什麼聲響,想要睜開雙眼來觀瞧。

但他的一雙眼皮,也都在火屬元力的灼燒下,化作了焦炭,又怎能再睜得開?

“他本可以隨時停止修煉這不滅龍體,但他沒有,你知道為什麼嗎?”梟吳問道。

杜子仁沒搭理他,梟吳自顧講說:“因為他跟你一樣,都是個對自己殘忍,對敵人更殘忍的主兒。”

“這樣的人是很可怕的,比我這尊魔神還要可怕。”梟吳又取出一罈酒。

杜子仁白了他一眼,探手一指,點在了封逸的膻中穴上。

指力發散,封逸的身軀寸寸瓦解,散成一堆炭灰。又受不得暴雨吹打,炭灰化作一條烏黑的溪流,飄向了遠方。

炭灰雖去,一抹虛幻神魂卻留在了原地。

那眉眼,那形體,那輪廓,正是封逸。

只是他已無血肉之軀,成了個虛幻的魂體。

魂體之中,有一個明黃色的圓球在兀自旋轉,上有洶洶烈焰,披雨自燃。

烈焰中,有精純的火屬元力發散至魂體周身,灼燒著他的魂魄,讓他痛不欲生,抽搐痙攣。

“你是華夏的鬼帝,他是無疆的玄修,你怎能助他成道?”梟吳挑眉斜睨杜子仁。

杜子仁瞪了他一眼,右手朝著封逸的魂體,又是一點。

指落,腎水出。

水火交融,痛苦消減,魂體逐漸凝實。

魂魄凝實的速度很是緩慢,似只有一天,但不管是梟吳還是杜子仁都知道,那日出月落,已交替了近百次。

烈陽在天,大地炙熱非常,正是盛夏時節。

夏季的風,攜裹著熱浪,吹至小溪旁。

封逸的魂體已凝如實質,肌膚白皙,彷如真人。

梟吳站在他的左手邊,杜子仁站在他的右手邊。

“若被道祖知道你干預無疆之事,定會滅殺了你的道魂。”梟吳依舊挑眉斜睨杜子仁。

杜子仁冰冷一笑,“自今日起,無疆與華夏,再無交集。你與他,也永生不會再見了。”

梟吳眉頭陡皺,“為何如此?”

杜子仁搖頭不言。

梟吳再問:“無信已身入無疆,難道不擒回來?”

“這是他的命數。”杜子仁淡淡地道。

梟吳又問:“那只盜了你鬼帝印的小鬼,魂遊太虛近萬年,而今也在無疆,難道……”

“這也是他的命數。”杜子仁的語氣仍舊平淡。

“是你給他們定下的命數?”梟吳面色轉冷。

杜子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斜望蒼天。

天上,烈陽墜下,玉兔東昇。

天下,梟吳恍然大悟,扭頭看向封逸,“可我跟他的五關考驗,還沒有結束呢。”

語氣之中,大有不捨之意。

杜子仁冷冷地道:“現在結束了。”

梟吳無奈聳肩,失落落地提著酒罈,消失在了這一片濃稠黑夜之中。

杜子仁右手第三次點出。

封逸的魂體內,火屬元力平息,腎水歸位,木屬元力忽地遊向四肢百骸。

木屬元力之中,發散著蓬勃的生機,滋潤著封逸的身軀,幫助他重生血肉、筋骨、經絡、穴竅。

待得朝陽再起時,炎夏已去,秋霜正濃。

杜子仁深深地看了封逸一眼,沉吟片刻,呢喃道:“隔世師徒,緣盡於此,小子,好自為之!”

一語落地,身影倏忽消散。

天旋地轉之中,封逸光潔且完整的身軀,出現在了靈霧山脈內。

山脈之中,寒潮已去,萬木正凋零,卻是深秋時節。

有枯葉落下,覆上了封逸的身軀,一片接著一片,不一時,便將他深深掩埋。

“大哥,你後悔嗎?”

忽有一道女子的聲音,自不遠處的枯樹林中響了起來。

不一時,三人並肩走出。

兩男一女,形體邋遢,身上傷痕滿布,面上血汙堆疊,神情衰靡,傷重非輕。

正是愁雲三兄妹,徐君房,柳無棉,秦越人。

“封兄弟豁達好義,隨性不羈。且性子堅韌如鋼鐵,不失男兒風骨,正是我輩玄修該有的風貌。只可惜……我沒能救下了他,唉!”

徐君房長聲而嘆,“轉眼就又快到冬天了,封兄弟也已故去近一年了。只是那惡女項靈竹,當真歹毒,非要將封兄弟的死,怪罪到我等兄妹三人的身上。這次若不是三弟見機得快,我兄妹三人怕是真難逃脫霸刀門賊人的圍殺了。”

三人聯聲嘆息,緊接著又齊齊咬牙怒罵霸刀門賊人猖狂,項靈竹惡女歹毒。

他們卻不知,身外不遠處的枯葉下,封逸正躺臥其中,一動不動。

雖在躺臥,卻無呼吸,宛如死屍。

雖無呼吸,肌肉卻充盈飽滿,溫熱結實,又似活人。

似生似死,好不怪哉。

秦越人怒氣洶洶地道:“等養好了傷,定要尋個機會去殺了那惡女項靈竹,不如此,難消我心頭之恨。”

柳無棉高聲附和,“對,昨年寒潮到來之前,若不是她存了歹毒心腸去刁難封逸兄弟,他那麼個大好少年,又怎會被寒潮凍殺?那個惡女,真教我恨的牙癢癢。”

“不過說來也怪,封兄弟故去,那惡女項靈竹難道不應該歡喜嗎?為何她非但不喜,反而動了如此盛怒?”

秦越人皺著眉,自言自語道:“難道那惡女,並不恨封兄弟,反而喜歡他?”

柳無棉大點其頭,“很有可能。”

徐君房卻擺手道:“不可能,她若真喜歡封兄弟,又怎會那般欺侮他?我看多半是那惡女心理變態,喜怒無常。”

三人說著說著,已走出了這片枯樹林。

封逸躺臥在枯葉下,並沒有聽到這一番交談。

他不僅沒有呼吸,甚至連思維都陷入了停頓。

只有元力龍胎在絳宮中旋轉,發散出精純的木屬元力,竭力將他健壯結實的身軀,修復得盡善盡美。

玉兔東昇,金烏西墜,轉眼又是一夜過去。

秋霜佈滿大地,忽有秋風起。

秋風吹開了枯葉,露出了封逸的身軀。

五尺骨刀斜插在一旁,散發著灰白色的光芒,披著秋霜,似與這荒敗的靈霧山脈相融,相合。

秋風忽動,一條黃色的人影自枯葉堆中疾竄而出。

右手一挽,五尺骨刀已然在握。

一刀斬出,迅可追風。

此乃刀法根莖。

刀勢忽變,與身合,與氣合。

人刀合一,難分彼此。人既是刀,刀也是人。

此乃刀法軀幹。

秋風又勁了三分,刀法猛轉大開大合。刀勢狂吐,所向披靡,無可能當。

此乃刀法枝條。

秋風忽柔,刀法急轉輕靈,一刀生百變。

此乃刀法的葉。

刀法齊全,刀刀含勢,雖無元力凝化刀芒,卻有刀風破空丈餘,所到之處,萬物破碎,江河崩塌。

舞刀之人,正是封逸。

這一路或厚重,或輕靈的刀法,正是他合了自身所學的諸般武技,融會貫通,創出的無名刀法。

刀無名,刀法亦無名。

風停,刀止,人影住。

封逸深吸一口秋日下的涼爽空氣,緩緩將胸腹內的濁氣吐出。

細看左近,竟是一片濃稠枯林。

“這是哪兒?”

封逸皺著眉,潛心回憶。

“揚州郊外?還是靈霧山脈?”

再看前後,“梟吳呢?龍柱呢?”

心念一動,封逸愣在了當場,“難道……我出來了?”

“呼呼……”

熾烈的熱浪,迎面捲來,帶著一股濃郁且兇悍的妖氣。

封逸驀地回神,抬眼望,正見一頭三階噬帝鱷,瞪著一雙火浪狂吐的大眼,趴在枯樹林外。

大眼之中,倒映著自己的身軀。

“咦?我的衣服玄囊呢?”

才只疑惑了一下,噬帝鱷已猛地仰天一嘯,急衝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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