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家的馬。”
本以為胖子只是說笑,沒想到他說著說著,竟然自腰間抽出了一柄尺長匕首。
小眼睛裡綠光氾濫,如惡狼,似惡鬼,獰笑著朝馬兒走去。
清兒大急,連忙踏前一步,嬌呼喝止。
馬兒更急,掙扎著想要爬起身來,卻奈何被匕首上的寒光所懾,努力了半晌也沒能爬得起來。
情急之下,竟然一不小心發出了如毛驢一般的“昂夯”之聲。
胖子這才回過神來,瞥了一眼清兒,挑了挑眉。
隨即看向封逸,又挑了挑眉。
“你家的馬咋了?五老,給錢,今兒這馬本少爺買了。”
老頭兒見自家少爺所做大大地失了禮貌,連忙作揖致歉。
見封逸神色淡漠,清兒俏面微嗔,頓時大急。
“公子,老奴我……沒……沒錢啊。”
胖子發出一道不悅的鼻音,“恩?”
老頭兒無奈撓頭,“您就是再恩,老奴也沒錢啊。”
“那咋辦?”胖子賊心不死,偷瞄了一眼馬兒後股。
“昂夯……”
紅馬大眼含懼,四足耙地。
清兒終究是小女孩兒心性,見胖子確實是餓得極了,心有不忍。
當下看了一眼封逸,得了公子同意後,自包裹裡取出一張米餅,遞到胖子面前。
“吶,給你一塊餅子吃。”
“多謝小姐,多謝小姐。”老頭兒連聲致謝。
胖子卻瞥了一眼米餅,啐道:“寡淡無味,這也能吃?”
清兒大怒,“你這人怎麼這麼不知好歹?哼!愛吃不吃,不吃拉倒。”
說著,收回右手,還了米餅入包裹。
老頭兒咽了一口唾沫,雞皮老臉上遺憾之色盪漾,“少爺,米餅……米餅香啊。”
胖子再次挑眉,“香?”
老頭兒大點起頭,“香。”
“那好,拿來給本少爺嚐嚐。”胖子頤指氣使,終於將手中匕首收了起來。
馬兒死裡逃生,發出了一道充滿了劫後餘生意味的響嚏。
老頭兒麵皮泛紅,眼巴巴地望著清兒,右手抖了抖,想伸出來,似乎又覺得不好意思。
之前有意增餅,卻反遭嫌棄,清兒也起了嗔心。
當下嬌哼一聲,別過頭去。
老頭兒臉上羞怯更甚。
胖子再度“恩?”了一聲,瞪眼老奴。
老頭兒汗顏,迫於淫-威,只好伸手道:“這位小姐,煩請……賜餅。”
清兒繼續扭頭嬌哼,並不理睬。
老頭兒偷瞄胖子,對方再度瞪眼,發鼻音,“恩?”
老頭兒愁眉苦臉,欲哭無淚。
“老奴再請小姐賜餅。”
“想吃啊?”清兒看向胖子。
對方神情倨傲,只是肚腹律動,‘咕嚕嚕’響個不停。
老頭兒連連點頭,“想。”
清兒白了胖子一眼,“沒誠意,不給。”
老頭兒大急,眼見胖子還要“恩?”,連忙去拉他的衣袖,“少爺,大丈夫能屈能伸。”
胖子歪頭沉吟片刻,似乎覺得這話頗有道理。
“噗通”一聲,竟然朝著清兒跪了下去。
清兒大驚,老頭兒更驚,齊齊看向胖子。
胖子瞪眼斜看老頭兒,“恩?本少爺屈得還不夠?”
老頭兒撓頭,“方式不對。”
胖子“哦”了一聲,站了起來。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想不到什麼更好的‘屈’法兒。
清兒“噗呲”一笑,無奈搖頭。
“你這人,可真是夠夠的。”
說罷,再度取出米餅,遞給胖子。
後者一把搶過,先放在鼻子前聞了聞,點頭道:“果真有些香氣。”
隨即庫擦一口,手中只剩下一點點餅渣。
老頭兒麵皮急抖,“少爺,這……不合適吧?”
胖子意猶未盡,拍了拍手,“還可以吧。”
“……”
老頭兒直翻白眼。
“啊嗷……”
又是一聲獸吼,自西北方向的靈霧山脈傳出,比較前一聲更加震耳欲聾。
一時間,狂風忽卷,烏雲急聚,萬獸蟄伏,群鳥飛逃。
方才還是一片明媚秋日,此時已化作風雨欲來時的壓抑天象。
老頭兒身軀顫抖,眼望西北,如聞鬼嘯。
胖子卻渾然不被獸吼所動,自顧吧嗒著嘴,似乎還在回味米餅的滋味。
“公子……”清兒後退一步,緊緊地抱住封逸的左臂,如同受了風雨欺凌的小鳥。
封逸拍了拍她的右肩,卻沒有說話。
“咔擦!”
驚雷砸落凡間,電光閃而復滅。暴雨傾盆,如天河決堤。
老頭兒大急,胖子大呼。
“五老,快找地方避雨。”
老頭兒將包裹頂在白髮奚落的頭頂,卻沒想到反被自家少爺一把搶走。
環視山野,抹了抹頭臉上的雨水後,手指東南,叫道:“來時的路上有個獵戶搭建的破木屋,應當可以避雨。”
說罷,主僕二人已頂風冒雨,狂奔而去。
“公子,咱們也去吧?”清兒細弱的聲音被疾風吹得飄搖欲散。
封逸點了點頭,抱著她翻身跳上馬背。
右手用力一提馬韁,方剛還起身不得的馬兒頓時受力起身,前蹄高昂,一躍丈餘。
馬行如飛,胖子與老頭兒哪裡能追得上?
眼見一騎絕塵而去,胖子連忙大叫:“喂,本少爺跑不動了,快回來帶上我。”
老頭兒大窘,“少爺,咱們又不認識人家。”
“你懂什麼,相逢即是有緣,一餅之恩足矣。”
“好像那恩情也是人家給的吧。”老頭兒白眼亂翻。
胖子蹙眉沉吟,才剛剛回過味來,馬兒卻已馳入山林之中,消失不見了。
暴雨中,風勁雷急,雨珠砸至頭臉,火辣生疼。
胖子一邊狂奔,一邊呼呼喘息,一邊低聲說道:“五老,此人如何?”
老頭兒沉吟片刻後說道:“根基紮實,根骨上佳,心性沉穩,不壞。”
“看來此行不虛,能否收歸麾下?”胖子又問。
“還需再做考量。”老頭兒鄭重回答。
“那個小丫頭也不壞。”
“鮫人而已,無甚特異。”
“既是鮫人,為何被雨水溼身卻不化鮫?”
“似乎血脈之中有某種特異禁錮。”
兩人問答之間,一道黑影如風中狂鷹,踩踏著被風雨摧殘,左右搖晃的秋草,從另外一條路往破舊木屋急掠而去。
胖子神情一凜,扭頭北望,“好詭異的身法。”
老頭兒雙眼微眯,“年方十六,已至淬體九層。小小西境,竟有如此大才?”
“之前那人是封逸無疑,這人難道是王宏良的傳人鄭淮?”胖子追問。
老頭兒搖了搖頭,“王宏良身法平平,此人應該不是他的傳人。”
“那會是誰?”
“老奴不知。”
“呵呵……”胖子曲嘴輕笑,“此番西境一行,還真是驚喜不斷啊。”
“少爺這是又起愛才之心了。”老頭兒賠笑。
木屋內,篝火燃起,明光伴著暖意,四散招搖。
清兒蹲坐在火堆旁,小臉蒼白。
封逸往火堆裡新增了一些枯枝後,問道:“餓了嗎?”
清兒搖了搖頭,“公子餓嗎?”
“有人來了。”封逸神情忽凝,蹙眉沉聲。
清兒似乎想到了什麼,笑道:“應該是那個胖子。”
“不是,他主僕二人身無修為,來人輕功卻很是了得。”正說著,黑影已竄破了雨幕,闖入木屋之中。
黑衣,冷麵,長劍,少年。
兩相對視,封逸陡然皺眉。
“鄭流雲!”
正是那叛出龍隱宗,卻被異界小鬼附身的鄭流雲。
只是他為何沒死?封逸清楚地記得當日在無風崖下,一刀將其開膛破肚。
可為何,他又活生生地出現在了眼前?
看他周身勁氣縈繞,雨不溼身,修為似乎比較之前精進了許多。
封逸帶著戒備,直身而起。
鄭流雲面掛冷煞,看了封逸一眼後,冷森森地喝道:“拿來。”
封逸蹙眉,“什麼?”
“鬼帝印。”鄭流雲連說話的語調都與之前有了明顯的差別,很陰鬱,如妖鬼。
“原來是為此而來。”封逸雖然不明白鄭流雲為何沒死,但已知來者不善。
也是,大悲賦之玄奇,能封禁邪靈的鬼門關之神異,如此重寶,任誰也不可能輕易地撒手送人。
今次一戰,在所難免。
“錚!”
直脊玄刀陡然出鞘,封逸連廢話都沒多說一句,已猛地飛撲上前,橫刀急斬。
既然拼殺難免,也就沒有多做廢話的必要。
鄭流雲卻沒想到他竟會突然發難,待得反應過來,玄刀已臨近身前半尺。
事出緊急,他來不及抽劍抵擋,只能運起閃轉騰挪之道。
霎時間,陰風陣陣,鬼影重重。
隱隱約約之間,似乎還有厲鬼悲啼之聲飄然起伏。
清兒大駭,忙起身退至木屋一角,凝視戰場。
而屋外,又有兩道人影閃了進來。
是胖子跟老頭兒。
兩人瞥了一眼正交手拼鬥的封逸與鄭流雲,後背貼牆,小心翼翼地踱到了清兒的身旁,陪著她一起蜷曲牆角,瑟瑟發抖。
“五老,我們為什麼不離開,反而要躲在這?萬一刀劍無眼,連累了我們咋辦?”
胖子蹲下身後,似才想起自己的舉動不很明智,歪頭問道。
老頭兒看了自家少爺一眼,撓了撓溼噠噠的頭髮,“對哦,我們為啥不躲出去?”
不說這‘糊里糊塗’的主僕二人,且說場中。
封逸著實沒想到鄭流雲的身法竟然詭異如斯,更沒想到他的修為已然突破至淬體九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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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不中,當即旋刀變招。
奈何鬼影如霧,接連三十餘刀都沒能傷敵立功。
身法差異有別,封逸先機已失。三十六路追風刀法使完之後,正準備收刀用掌,卻忽覺劍罡裹面襲來。
他連忙後跳閃開,然而鬼影如跗骨之蛆,緊追不捨。
“噗!”
劍入右肩,刺了個對穿。
“啊……公子。”清兒駭然大叫。
胖子則看了一眼老頭兒,老頭兒亦看了一眼胖子。
目光相接,胖子似乎在說:“後來者更值得招攬。”
老頭兒似乎在說:“少爺莫急。”
事實證明,老頭兒的眼光更加老道一些。
封逸早知此鄭流雲已非彼鄭流雲,右肩負傷後再也不敢藏私,連忙腳踏八卦方位,運起八卦遊龍掌附帶的身法,閃避劍罡鋒芒。
同時暗運秘術,精血霎時燃燒起來。
燃血秘術,能提升使用者的戰力、耐力、反應能力等。
秘術一經使用,封逸便立時捕捉到了鬼影與劍罡的移動軌跡。
身化游龍,勢攜追風,一掃被動閃避之勢,猛然反客為主。
右手追風刀,左手遊龍掌。
刀掌相合,威力翻增。只三招過後,便猛地一掌拍在了鄭流雲的胸膛之上。
後者踉蹌後退,撞破了木屋後牆,摔跌在暴雨泥濘之中。
封逸提刀搶出,玄刀急舞,再斬其胸。
“媽的。”
鄭流雲大罵一聲,倏忽再化鬼影,以一個詭異的姿勢後滑半丈,繼而飄忽起身。
長劍前遞,唰唰唰連刺三記。
封逸玄刀猛斫,呼呼呼也是三刀。
兩人都是以守代攻,且都盡出所能。
封逸手中的直脊長刀乃一品玄兵,鄭流雲手中的三尺冷鋒也是一品玄兵。
兩兵相交,難分高下。
但封逸體內那經受燃血秘術催發的狂暴元力,卻非鄭流雲能敵。
“蹬蹬蹬!”
鄭流雲連退三步,右手虎口開裂,鮮血橫流,長劍再也拿捏不住,脫手飛出。
封逸雖然力挫強敵,卻也並不好受。
這鄭流雲的實力,猶在穆秋柏之上。
“嗆!”
玄刀離手,斜插在一丈外的散亂碎石之間。
暴雨如傾盆,二人對立在風雨之中,天際雷聲轟轟,蒼茫裡電光頻頻閃滅。
“沒想到你這個異界蠻夷,竟能得到他的傳承。”鄭流雲的聲音,冷如冰雪。
封逸眸泛血光,卻沒有多說廢話,再度化作撲食猛虎,探掌前遞。
這一掌,既有追風之迅,又有游龍之勢,且蘊含有封逸的全部修為。
鄭流雲不敢小覷,有心閃躲,卻才發現自身已被掌勢包裹,避無可避。
無奈之下,只得力聚右臂,砸出剛猛一拳。
拳掌相交,氣爆之聲蓋住雷鳴風吼,餘波滔天,震得木屋顫動不止。
屋內,老頭兒大叫道:“不好啦,房子要塌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