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請君入甕,玩戰術的心都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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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有眼不識太山,衝撞了百戶。還請大人高抬貴手,饒恕這一次!”

見到大勢已去,噗通一聲,周笑雙腿彎曲,重重砸在石板上。

以他堂堂鹽幫龍頭、天京白道魁首、換血三境武者的身份。

當眾給一個正六品的百戶賠禮道歉,下跪認錯。

這要傳揚出去, 恐怕以後顏面掃地,徹底淪為江湖笑柄。

但此時,已經顧不得這麼多。

“周幫主前倨而後恭,倒是有些好笑。”

紀淵嘴角勾起,戲謔以對。

即便周笑請出半步氣海的鹽幫大供奉,壓制全場的時候,他心中依舊是波瀾不驚。

秦無垢坐到千戶之位,巡狩東海,鎮守一地。

其鬥陣廝殺的手段與經驗,絕非這些江湖人可以相比。

莫說同等境界較量,即便那位鹽幫大供奉只差半隻腳,就可踏入四境。

照樣一招落敗,下場悽慘。

還是那句話,除非位列真統,亦或者有宗師坐鎮。

否則江湖勢力面對朝廷官府,很難挺得直腰桿。

“周某願意束手就擒,伏法認罪。

只求百戶大發善心網開一面,留我與眾位兄弟一條生路。”

周笑以頭搶地,額頭血流如注。

彷如脊樑斷折一般,再無之前的威嚴神氣。

唐怒目眥欲裂,好似受到奇恥大辱。

底下的幫眾, 更是面色赤紅, 怒火盈胸。

恨不得與這些官府走狗拼了!

“唐幫主怎麼看?江湖上人人都說,周不離唐, 怒不離笑。

周幫主很識時務, 已經曉得北衙厲害,你又待如何?”

紀淵並不理會老實服軟的周笑, 反而嘴角含笑望向拄劍而立的唐怒。

後者怒髮衝冠,臉皮抽動大喝一聲道:

“大哥!你我風裡雨裡都闖蕩過來,難道要栽在這個狗官……”

“哼!”

秦無垢衣角翻飛,似是大為不快。

手腕輕輕一抖,直接把銀槍挑起的灰袍人震下。

猶如蓄力的炮彈般,轟然砸出一個大坑。

灰袍人如死狗也似,落在唐怒面前。

肉身像一口破爛布袋,精血不斷流失。

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

他望著那位鹽幫大供奉,好似被掐住喉嚨,話音戛然而止。

“紀百戶,你適才所言,本千戶甚是欣賞,烏合之眾也敢翻天!”

秦無垢立於高處,眸中寒意比之銀槍更盛,淡淡道:

“這些腌臢貨色恃之以強,凌之以弱, 實乃毫無膽氣的鼠輩。

見民則欺,見官則畏, 卻自詡好漢,視我等為鷹犬,何其可笑!”

銀槍如怒蛟昂首,迸發強絕氣機,撕扯大片白浪。

這位女子千戶居高臨下,傲然俯視。

竟然以換血三境之身,壓得眾人喘不過氣。

那襲金翅大鵬袍烈烈滾蕩,緊貼於如雪肌膚,給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秦千戶不愧曾是有望宗師的天驕種,武學積蓄之深厚,簡直難以想象。

她的暴雨梨花槍,乃敖夫人的絕學!

那門盤龍探爪八大勢,更是敖指揮的成名武功!

兩種殺伐武功,皆能學得精深,逼近大圓滿,可見天資。

再有黑龍臺的諸般資糧供養……難怪能輕易擊敗半步氣海的鹽幫供奉。”

紀淵深吸一口氣,看向秦無垢的眼神略有不同。

那烏髮雪膚的窈窕身形,好似一碗香軟可口的白米飯,讓人情不自禁想扒拉兩下。

“唐老弟,你且收一收倔性子吧。

如今勢必人強,何必再硬撐這口氣。”

周笑慘然一笑,不由勸說道。

唐怒額頭青筋跳動,兩眼幾欲噴火。

心中直有一萬個不服,右手握住的燎原闊劍兀自嗡鳴不已。

“不知死活。”

秦無垢眉毛一揚,二話不說掄動大槍,劃出渾圓的軌跡。

轟隆!

聲如雷霆!

銀槍爆發熾烈亮光,猛然往下一砸,好似怒蛟擇人欲噬!

“暴雨梨花……”

唐怒眼中閃過駭然之色,反手拔起寬如門板的巨劍,用力向上一橫。

此招名為“舉火燎天”,乃燎原劍法之中威力最強的一式!

滾滾氣血透發皮膜,灌注劍身。

猶如粘稠的赤焰攀附,磅礴的熱力似洪流噴薄。

即便相隔數十步,都能感受到那股炙熱之意。

“米粒之珠,也敢放光華!?”

秦無垢眸光淡漠,洶湧內氣竄動四肢百骸。

因為龍子血脈的加持,近乎無窮無盡的可怖氣力充盈於高挑身姿。

她右掌握住的銀亮長槍快如崩雷、重若千鈞,硬生生抽爆空氣。

譁!

一道道白浪浮現!

好似驚濤升騰拍打而下!

唐怒傾盡全力,雙手握住燎原劍。

勢如猛火,焚燒天穹!

鐺!

金鐵交擊!

迸出霹靂巨響!

幾乎將眾人耳膜震破!

嗤嗤嗤——

狂猛的音浪撕扯氣流,泛起大片漣漪。

彷彿颶風過境,飛沙走石。

似李嚴、裴途這等層次不高的一境武者,險些被掀得人仰馬翻,紛紛撤遠後退。

“秦千戶的氣血、氣力,比起我的虯筋板肋、龍象大力也不遑多讓了。

看來此前在金風細雨樓的交手,她應該略有放水,並未認真對待。”

紀淵勒住韁繩,跨坐於呼雷豹馬背,眸光微微收縮,將秦無垢和唐怒的招式變化看得分明。

前者使槍,勁力剛猛霸道,好似攻城巨錘。

後者用刀,內氣沉凝不動,猶如堅固雄城。

這刀槍甫一碰撞,石板鋪就的寬厚地面,倏地抖了一抖,揚起大片的灰塵。

整個衚衕巷子都要垮塌一樣!

“好霸道的女子……”

唐怒感到劇痛,虎口瞬間被撕開,灑出滾燙的熱血。

秦無垢那杆怒蛟般的大槍橫掃,發出弓弦崩彈的沉悶雷音。

那口燎原巨劍嗡嗡顫動,攪得虛空泛起如水波紋。

唐怒右臂一沉,整個身子矮了一截。

以他換血五次的強壯筋骨,竟是吃不住這一槍的剛烈力道。

“跪下!”

秦無垢眸子冷冽,厲聲喝道。

壓在燎原劍上的怒蛟大槍再出三分力,震得大氣爆鳴,

唐怒麵皮狂跳,精鐵澆鑄似的粗黑手臂悍然扭曲。

白森森的骨頭茬子刺破皮肉,端的駭人。

高大威猛的彪悍身軀,硬生生被砸進地底。

那口江湖有名的燎原劍缺口遍佈,幾欲碎裂。

“若再有人冥頑不靈,便是這般下場。”

秦無垢挺身而立,鳳眸含煞。

掌中的大槍發如奔雷,收似電光,直直地插進石板。

夜風乍起,吹起玉冠束起的三千青絲。

旋即,鹽幫、漕幫的刀斧手,乃至於隱於其間的幾位分舵主。

各個面如死灰,放下兵刃,再無半分與朝廷對抗的心思。

刀劍墜地,叮咚、啷當之聲不絕於耳。

“千戶好威嚴。”

紀淵抱拳讚道。

不知北衙巡狩的千戶、百戶,是否都如此殺伐決斷,驕橫凌厲!

“紀百戶亦是不差,鎮得住這亂糟糟的場子。”

秦無垢眼中浮現欣賞之色,她本無意摻和江湖恩怨。

曉得鹽幫、漕幫的為惡良多後,這才起了整治的心思。

但若無紀淵的步步為營,拱火設局,哪能名正言順將其一網打盡。

拿了這兩位龍頭,再掃掉幾條地頭蛇、幾隻淨街虎,自是不在話下。

“周幫主認罪,唐幫主伏法。”

紀淵右手按住繡春刀,瞥向默不作聲的何雲愁與雷隼二人,輕笑道:

“兩位堂主準備怎麼應對?是先禮後兵?還是開門見山?”

身高九尺魁梧過人的雷隼臉皮抖動,鹽、漕兩幫三位高手,頃刻間一死一傷。

他自問武功也就與燎原劍唐怒相差彷彿,真要對上霸道無匹的秦無垢,勝算渺茫。

“我霹靂堂一向聽從執法堂的調遣,何二哥,你且拿個主意。”

念頭電閃之間,雷隼眉頭緊皺,果斷將這個極有可能送命的問題拋給何雲愁。

“小人多嘴問一句,北鎮撫司的兩位大人,捉拿我等是為了什麼?”

何雲愁罕見地心神不寧,低頭問道。

他自忖出入黑龍臺,南北衙門的指揮使也決計不會識破自己的身份。

可端坐馬背上的年輕百戶,正是接連看穿孤弘子、餘東來肉身鼎爐破綻的紀淵。

莫非……我已經暴露?

這個紀百戶是衝著我來的?

何雲愁疑慮叢生。

恨不得燃起一柱神魂香。

求問遠在招搖山的清寶天尊。

“既是替天行道,也是替民行罰,何堂主滿意否?”

紀淵眸光幽深,藏住一切雜念、心緒。

此人並非肉身鼎爐,卻有一道【奇士門徒】的青色命數。

這代表何雲愁作為域外邪神的爪牙,其身份地位要遠勝於孤弘子和餘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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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可能是潛藏天京的“魍”。

“周老大和唐老大的靠山是戶部,不瞞兩位大人,三分半堂的新靠山是兵部。”

何雲愁聲音微冷,不見多少慌亂之色。

“就在昨日,何某已經將拜帖送到五軍都督府,經過一位四品武官的好心引見,有幸與譚文鷹大都督短暫一晤。”

秦無垢娥眉微蹙,正欲動手的念頭被打消乾淨。

六部之中,唯兵部掌權最重。

甚至有人將之稱為,景朝第七座真統。

裡面群英匯聚,天驕輩出。

不知集齊多少兵家種子,未來的大材。

遠一些的,有宗平南、譚文鷹。

近一點的,有姜贏武和王中道。

底蘊之深厚,門生之廣闊,比之號稱“天官”的吏部還要強出半分。

“何雲愁,三分半堂落到你手裡,反倒蒸蒸日上。

以前蘇孟的靠山不過是禮部尚書宋岱,現在卻攀附到五軍都督府的譚文鷹。

給兵部當看門護院的家犬,更有出息了。”

秦無垢心裡明白輕重,扳掉依靠戶部的周笑和唐怒。

只要做得滴水不漏,師出有名,並不會鬧得很大。

但觸怒兵部,開罪位高權重的譚文鷹大都督,後果絕對更嚴重。

“秦千戶說笑,江湖中人總要為自己找個好主子。”

何雲愁眼瞼低垂,冷淡以對。

“你留蘇孟一條命,本千戶也給你一條活路,不再追究三分半堂,如何?”

秦無垢胸中煞氣稍弱幾分,她先是瞧了一眼紀淵。

似是詢問意見,爾後再提出要求。

“秦千戶這是什麼話?蘇孟乃我結拜大哥,手足兄弟。

對我有過命的交情,我又怎會傷他分毫。”

何雲愁眼神微微一凝,莫名松了一口氣。

倘若這場風波只是因為蘇孟引起,那倒沒什麼好擔心的。

他用餘光掃向紀淵,對方似乎渾然不在意。

開始吩咐手下的兩名小旗,押送鹽幫、漕幫的眾人。

“哼,本千戶早就跟蘇孟說過,你這人野心勃勃,不會甘心位居人下,遲早要反噬。

可惜他滿腦子江湖義氣,偏信兄弟,才落得這個下場。”

秦無垢別過臉去,極為隱晦與紀淵換過眼神,拂袖道:

“看在琴心的份上,本千戶救他一次,此後三分半堂內鬥恩怨,北衙不會摻和。”

紀淵頷首以對,聲音淡淡道:

“不過規矩還是要守,北衙興師動眾,只抓鹽幫、漕幫,卻不動三分半堂。

讓外人知道,恐怕以為咱們之間有什麼勾結。

所以,麻煩何堂主和雷堂主屈尊降貴,往衙門走一趟。”

何雲愁心頭“咯噔”跳了一下,搖頭道:

“俗話說,自古衙門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

我等到了北鎮撫司,豈非成了兩位大人砧板上的魚肉,任由宰割。”

紀淵頗為不耐,保持眉宇間的桀驁之色,張口呵斥道:

“何堂主休要得寸進尺,若非看在譚文鷹大都督的面子,早就把你當場擒拿。

釘穿琵琶骨,拖入詔獄拷問了!

繼續討價還價,便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別怪紀某翻臉無情!”

何雲愁沉吟片刻,那雙冷漠的眸子,深深望向端坐不動的年輕百戶。

他竭盡全力察言觀色,好似想要從中窺出幾分端倪。

氣血流動、心緒變化、雜念起伏……都很正常。

“二哥,無非是進一趟北鎮撫司衙門,有什麼大不了。”

雷隼忍不住插話道。

“就算他們真對咱們不利,難道羅龍會坐視不理麼?

須知道,三分半堂庫房裡的大筆銀子。

沒有你我的鑰匙,任誰都打不開。”

後面半截話,雷隼壓低聲音,悄悄說與何雲愁。

“既然如此,兩位大人盛情相邀,何某便恭敬不如從命,走這一遭了。”

何雲愁抖動衣袍,拱手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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