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孤獨來襲,抑鬱是個什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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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秋雨一場寒,枯葉著霜。隨著氣溫轉涼,一年忙碌的旅遊已過旺季。國慶之後,地接生意進入了冬季休眠期。多數旅行社開始著手做四件事:結賬、跑外發團、跑線路、鞏固合作關係。這期間,部分兼職導遊已收起旅遊旗,或者迴歸學業,或者另謀生計,有路子廣的,改做全陪或領隊。總之,進入第四季度,旅行社對導遊的需要求量明顯下降。

生活就是這樣現實,利益是很多種人際關係得以保持的首要基礎,有利時大家是合作伙伴,是朋友,是兄弟,無利時大家只是熟知的路人。而旅遊企業與導遊之間的關係,永遠超越不了互利的底限。導遊離不開旅行社,離開了就不能自食其力。旅行社卻離得開導遊,走了一個,還有十個等著求職。培養一個好導遊固然不易,新導遊裡優秀人員和誓要上位的人並不少,能力強者一樣可以短時內成為帶團高手。而那些曾經的高手則會慢慢被職業淘汰,被生活淘汰,最終歸於平淡。卓有業績者,寄人籬下久了,總有一天會飛走單幹,從被壓榨的角色搖身一變,成為名正言順的壓榨別人的人。這就是職場的現實,自由只是相對的,選擇也只是相對的。誰主動,誰被動,最終取決於利益的主動權掌握在誰手裡,不僅取決於誰的戰鬥力更強,還取決於誰的生產力更強。導遊拼的是個人的戰鬥力,旅遊企業則拼的是決策者的生產力。導遊個人的戰鬥力再強,對於公司來講,也只是實現決策者生存能力的一支小小的力量來源,只要公司領導的生產力足夠強大,損失幾個導遊,並不有礙於企業的生存與發展,有時“刀槍入庫”的維護成本都是多餘的。

由於錯過了最後一個黃金期,已再無旅行社聯絡陸川。陸川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別人拋來的橄欖枝的做法,幾乎令他多年打拼所得到的良好人脈全部歸零,除了個別幾個還算要好的朋友偶有關心之外,其他純以利益為紐帶的關係,由於無利可圖而煙消雲散。還在旺季時,有人曾因為找不到陸川而發愁。深秋一到,人們的通訊錄裡已再無陸川的名字。

呆呆地望著窗前花盆裡的榕樹,心裡滿滿地被掏空的虛無感,陸川無聲地問自己:什麼才是永恆?這棵榕樹能活多久?它會永恆地存在麼?我又能否永恆存在?亦或我的存在就是一場幻象?

父親因病突然離世之後,陸川經常這樣對著父親留下來的榕樹發呆和循環往復地向自己發問。全家都陷入看似再無解脫之日的沉痛和悲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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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走得十分突然,儘管出院後一直恢復得很有希望。但那個被醫生提及,卻被眾人勿視的頸動脈血栓斑塊兒,卻在某日的中午奪走了父親的生命。前一分鐘,父親還在叮囑陸梅打電話給陸川,讓他回來吃飯。後一分鐘,他卻突然兩眼呆滯,身體僵直,短短十幾秒後便撒手人寰,臨終前一句遺言也不曾留下。當陸川趕到家時,只看到躺在地上的父親,和坐在一旁泣不成聲的母親。陸川不相信一切來的是如此的突然,他只當是父親又一次暈倒在地,肯定還會再醒。他一次次地拍打著父親已經轉涼的臉頰,一次次呼喊著父親,一次次試圖將父親扶起。他相信會有那麼一刻,父親會長嘆一口氣,兩眼微微睜開,然後慢慢甦醒。然而,直到父親被從冰櫃裡推出時,陸川才真正接受父親已經去世的現實。

在安葬父親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陸川經常在深夜獨自哭泣,在他耳邊始終迴響著父親的聲音。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越來越覺得此生虧欠父親太多太多。想想當初自己為了追求所謂的夢想,在跑團上浪費了那麼多時間,最後又得到了什麼?父親走了,曾經的那些付出又有什麼意義?與失去父親、失去陪伴家人的機會相比,曾經自以為得到的那些成功算個什麼東西?曾經為了女人而傷心欲絕,為了所謂的理想而拋家舍業,為了虛無的成功而忽視對家人的陪伴,自己做的這些值麼?什麼也不值。

終日裡,陸川陷入自我否定的惡性循環中。他的眼神再不像以前的矍鑠,往日的堅毅蕩然無存,而是充滿了茫然、暗傷和空靈。曾經,他覺得透過努力,可以擁有想要的一切,自信滿滿地認為自己優於常人。現在,他覺得自己老媽和妹妹,已經一無所有,以前是只是在夢裡的強大,如今卻是現實中的懦夫。他害怕,害怕失去曾經的一切,害怕失去現在僅有。他害怕白天的到來,害怕他人的靠近。但他也害怕遠離人群,害怕被世界遺忘。他感覺自己就像一棵茂盛過後,栽入泥沼的大樹,在一堆腐敗之氣的侵蝕下,一天天爛掉,他不甘心就這樣被黑暗吞蝕,他想要回到岸上,哪怕重新發芽,可是腐爛的身軀已經脆弱不堪,頹廢的念頭就像一隻只蛆蟲在身體裡到處遊走。在他的耳邊時常響起他人譏諷的嘲笑和鄙夷的奚落,彷彿他就像一個表演失敗的小丑,受到觀眾的玩弄和羞辱。

老妹實在不忍心老哥就這樣一天天沉淪墜落下去。她幾經尋找,經朋友介紹,找到了一位心理專家。她以見陪著見朋友為藉口,想盡辦法說服陸川跟她一起去赴約。在三方交談中,陸川始終沉默不語。最後,這位朋友私下裡警告陸梅,他哥應該是得了嚴重的抑鬱症,需要去正規醫院進一步確診,這已經不是心理諮詢可以解決的簡單問題。陸梅最初不相信這位朋友的判斷,她堅信老哥只是因為辭職和老爸去世帶來的傷害而短期內情緒低落,不可能是抑鬱症。但這位朋友拿出的理由卻出乎她的意料,他認為陸川的抑鬱傾向可能在早幾年前就已經形成,只是沒有被其本人和親友發現。辭職是抑鬱情緒的惡化產物,最初的病因很可能就是前女友的背叛,其背後的內因則是陸川過於追求完美的性格,他無法接受戀人離去的現實,一直在逃避和掩飾,他要強不服輸,總是要在外人面前表現成心胸豁達、樂觀堅強的樣子,他不肯被人看到自己的軟弱,天長日久之後,他內心中的“理想自我”和“現實自我”漸漸分離,形成了雙重人格,兩種人格互不相讓,不斷消耗著他的生命力,而老人的離世則是病症最終形成的導火索。他之所以嚴重的自悲,很可能是受到一連串的打擊後,自我認同的價值體系崩塌了,找不到其他可以替代的精神支柱,於是產生無端的恐懼。而封閉自我,則是抑鬱症比較典型的表現,由於他對現實世界的嚴重不信任,對自己融入社會能力的嚴重不信任,使得他主觀上把身邊的周遭假想成處處危機,為了求得內心的安全感和歸屬感,他只能在心靈深入為自己建一個無人可進的牢籠,將自己關進去,逃避與外界的接觸。

陸梅的心頓時無助到極點,老爸的去世對她的打擊也很大,她原本還要依靠老哥的支撐,可是沒想到老哥卻先倒下了,老媽年事已高,還要承擔超過他們兄妹倆數倍的傷痛和壓力。陸梅一時間不知道自己還能依靠誰。假如老哥只是頭痛腦熱的話,那並不是問題,即便是斷胳膊斷腿的,她也能應付得過來,那無非就是再和醫生、醫院打一段時間的交道,多花些錢而已。可老哥偏偏是心裡出了問題,讓人無從下手,不知如何才能幫他。

她不禁仰天長嘆:“抑鬱症啊!你到底是個什麼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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