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慈樹難解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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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真要細究起來,若木與永翠神樹一體無分,根連南土地脈,絕對算得上是神通廣大、法力高深,只是她的性情稍顯軟弱,為了子民不敢反抗到底,如此才會被趙黍所制。

“我不明白。”趙黍問道:“先前我召顯洞天氣象,兩相法度磋磨衝蕩,你的那些子民為何會痛苦難當?”

若木臉上浮現一絲哀傷:“我的家鄉遭受毀滅時,我們來不及探索出更好的辦法,為了儘可能保全更多族人,我們的生命和靈魂,都與神樹繫結在一起。每一位子民就像是大樹的枝杈,大樹遭受的痛苦和傷害,他們都會感同身受。”

趙黍一時沉默不語,按照若木的說法,永翠神樹與仙家洞天的確有區別。洞天中的法籙將吏雖然也是洞天一部分,可要是洞天遭受外界衝擊震撼,首先承受的卻是主治洞天的仙家。

靈簫曾言,真元玉府是她原身法天象地開闢而成,同時身內生身,凝雲結氣煉就真形法體。儘管後來證實靈簫並非真元玉府之主,但不妨礙這番話給了趙黍莫大啟發。

“我之前答應讓你脫離神樹束縛,眼下就該履行承諾了。”趙黍席地而坐:“但我要事先宣告,這主要還是看你能領悟多少。你與神樹一體無分,是受願心所限,不是光憑大法力就能將你帶出來的。”

“我知道。”若木回答說:“希望你的做法,能夠保全子民的生命與靈魂。”

趙黍點了點頭,如果不是若木一心為了保全子民,也不會放棄反抗。然而這種委曲求全,實非長久之計,也難怪永翠神樹在過去漫長歲月中並未主動干涉外界。

不知為何,趙黍忽然想到了梁韜。以他的心性,估計會很樂見若木這種軟弱屈服吧?而自己過去也曾是如此。

“我傳你一門法訣,聽完之後你再告訴我有何想法。”關於如何讓若木脫離永翠神樹,趙黍已經有大致辦法了。

“在你們這個世界,成為神明的道路,是可以隨意傳授給其他人的嗎?”若木忽然問道。

“你問仙家法訣?當然不是。”趙黍回答說:“並非誰都有緣長生久視的仙家大道,資質悟性不足,教了也學不會。如果心性有偏,誤入旁門左道,更是害人害己。對了,農神稷主當初收留你們,難道沒有傳授法訣嗎?”

“沒有,他讓我安靜觀察這個世界,體會生命繁衍生息的奧妙。”若木回答說。

“果然。”趙黍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稷主收留永翠神樹和若木一族,便是要借他們求證推演之功。只是這推演的並非世事局勢,而是生靈物類。

趙黍略加思量後說道:“你並非人身,仙家法訣就算能夠領悟,如何修持運用我也未能盡料。”

“我有辦法。”不見若木有什麼舉動,遠處有一名山鬼邁著輕盈步伐來到,手裡捧著一個木碗,內中盛著碧綠汁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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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趙黍其實隱約猜到了。

若木回答說:“大樹的樹汁,如同是我的鮮血,你喝下之後,生命與靈魂會短暫與我聯絡在一起,這樣就能深入我的內在,從而進行引導。”

趙黍從山鬼手中接過木碗,若木見他遲疑,不解道:“你是擔心樹汁有毒嗎?對於普通人來說,的確是劇毒,可是你的生命與靈魂無比堅韌,完全可以承受。”

“不,我是在想……”趙黍表情有些古怪,若木的說法曖昧不清,而且具體做法,不就是等同趙黍要與若木形神交感雙修?

“哦,我知道了。”若木好像看穿了趙黍的想法:“你覺得這是交配行為。”

趙黍難得尷尬地輕咳兩聲:“我還是先跟你講清楚吧,我傳授的乃是結化胎仙、身中生身之法,其中玄理,好比是讓永翠神樹將你重新孕育而出,不過你屆時也並非是尋常血肉之軀,而是直接煉就真形法體。

如此一來,你既脫離永翠神樹的束縛,但也同時保持過往聯絡,甚至可以將此等法訣傳授給你的子民,讓他們漸漸脫離神樹……或許對你們來說,更像是果實成熟之後脫離樹枝。”

若木臉上便無半點羞赧之意,語氣平靜道:“我明白了,你是我的配偶,也是族人的父親。”

“不不不!你誤會了!比喻,剛才只是比喻而已!”趙黍只覺得頭皮發麻,怎麼這位天外高人的言辭如此不知廉恥?!

“既然是比喻,你為何會遲疑?”若木神色平澹地詢問,在趙黍看來卻是無比刺骨。

趙黍欲言又止,正好此時感應到結界之外一陣氣機鬧動,若木說道:“是丹盈,她回來了。”

“僅憑玉樹寶杖設下陣式,畢竟困不住他們。”趙黍放下木碗,正要有所動作。

“我不希望你傷害丹盈。”若木忽然說道:“她或許做錯了,但她已經不能對你造成威脅。”

趙黍眉頭微皺,若木此時已經開啟結界,直接讓神女沿著根系遁行而至。

“趙黍!你果然在這!”就見永翠神女形容狼狽,殺氣騰騰走來。

“我要是你,此時此刻就不會大放厥詞。”趙黍抬手一招,玉樹寶杖也從遠方攝回,與神女成對峙之勢。

“丹盈,不要衝動。”若木開口勸阻:“你不是他的對手。”

“上神,難道您也屈服於他了?”丹盈跪倒在地,頭髮散亂、如癲似狂。

“我一直希望能更好地與這個世界相處,而他能給我指引,你不必傷心憤怒。”若木對丹盈說:“戰場上的失敗,將會作為新秩序開創的基石,我希望這裡面也有你的一席之地。”

“這就是你的選擇?”丹盈聲音沙啞,雙眼通紅:“永翠祠奉祀您這麼多代,結果趙黍幾句話就把您說服了?你把永翠祠的傳承看成什麼了?!”

若木沒有說話,趙黍倒是開口了:“笑話!我倒是想問,你把永翠祠傳承看成什麼了?你們要是一如既往置身事外,怎麼會有今天這種結果?甚至淪落到勾結妖神、放任血祭,虧你還敢妄談傳承!”

“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們這幫贊禮官!”丹盈尖叫起來。

“你是不是忘了,黎淳也是贊禮官傳人。”趙黍表情凝重:“你們能有如今成就地位,真以為全憑自身高瞻遠矚麼?若非我遠祖趙道翔在南土誅伐鬼神妖祟,興設火德首祠、安鎮山川,黎淳恐怕不過一介南蠻土人。正因有贊禮官傳承為根基,他才能夠承受神樹加持,你以為什麼人都有這份運氣麼?

至於你,我以前聽聞永翠祠巫祝多有救護黎民之舉,原本還不想行殺伐之事。可惜啊,讓我看到不堪一幕。”

丹盈半瘋半笑:“既然是打仗,那自然是不擇手段!只要贏了,天底下有誰會埋怨我們做過什麼!無非是成王敗寇而已!”

若木發出無聲嘆息,趙黍望向丹盈:“你既然這麼說,那我前來永翠祠,瓦解你們得力奧援,也不過是尋常兵家策略。你再不服輸又如何,只要贏了,天底下有誰會埋怨我做過什麼?無非成王敗寇而已。”

被同樣話語反唇相譏,丹盈狂態更盛,發了瘋般撲上來,趙黍站立不動,下方根鬚竄出,束縛住丹盈四肢。

“你是要一心求死嗎?”趙黍沒有動作,他看出丹盈用意,但是被若木及時阻止。

丹盈放聲大哭,泣不成聲,若木柔聲問道:“你能不能饒恕她的冒犯?我不希望你傷害她。”

“這並非是冒犯。”趙黍說:“在我看來,她已然權慾薰心,忘卻傳承真義,永翠祠可以說是因她行差踏錯而有今日,農神稷主也因此後人蒙羞!而且我此次前來永翠祠,也不僅是為了攻伐九黎國。當初地肺山一役你是否知曉?”

“你是說那場發生在東方巨大災變麼?我知道。”若木問道:“我曾經聽到黎淳與丹盈提及此事,你也身處那場災變之中。”

“在不少人看來,我甚至是東勝都劇變的罪魁禍首。”趙黍壓下心中恨火,望向丹盈:“別的我可以不管,但有一事,你必須如實吐露——當初射向地肺山的三十六枚戮神釘,究竟是何人所發?”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丹盈發笑道:“你是來報仇的?沒想到你對梁韜如此忠心,哪怕他死了十多年,還要給他報仇。”

“你錯了,戮神釘害死了我的母親。”趙黍站立原地,殺意卻無法遏制地散逸開來,不遠處相互梳頭的山鬼有所感應,發出幾聲驚呼,縱躍逃離。

丹盈臉色一僵,她並不知曉這個情況,而事情一旦變成私仇報復,行事也通常變得不留餘地了。

“為什麼不說話?”丹盈沉默良久,趙黍逼問道:“你是不敢承認,還是在為黎淳遮掩?你要是不說,我可以用搜魂之法,你想嚐嚐那種滋味嗎?”

“是我們一起幹的。”丹盈垂下頭去,意氣喪盡:“我們原本是要用戮神釘斬落梁韜……你給我一個痛快吧。”

趙黍雙唇微抿,單掌微抬,五行大煞神光在掌中急旋,隨即勐然按落丹盈頭頂,她身子只是微微一顫,眼中神采渙散。

丹盈一死,永翠神樹有落葉飄零,遠處山鬼吟詠歌謠,言辭晦澀難明,曲調縹緲,隱約能聽出讓亡者安息的悠遠意味。

“抱歉。”趙黍對若木說:“為公為私,我都要殺她。”

若木臉上流露出一絲哀傷:“或許我也有錯,當初我被丹盈說服,所以才有今天這個結果。”

“你並無過錯,不必自責。”趙黍嘆氣,永翠祠奉祀神樹,丹盈其實可算是若木的弟子,自己此舉能夠被對方容忍已是殊為不易。這下趙黍算是對若木大大虧欠,不幫她都說不過去了。

就見丹盈的屍體被根系緩緩帶走,她的神魂或將迴歸永翠神樹,要是有幸能化為那些無憂無慮的山鬼,就此忘卻前塵,那或許會更好。

趙黍正要俯身捧起那碗樹汁,結果永翠祠結界外圍又有變動,一陣沛然劍氣激盪天地之間,好像打算直接噼開結界。

“又有人來了。”若木言道。

“應該是來找我的,我去去就回。”趙黍認出那四仙公之一夷真子所發劍氣。

身形一縱,趙黍飄然傳出結界,正好看見夷真子御劍騰空,拱手道:“有勞夷真子前輩前來,永翠祠已然平定。”

“看得出來,本事不差。”夷真子點頭笑道:“黎淳被我一劍重創,可惜讓他逃了。不過劍氣纏繞經絡,只要他出現在方圓百里之內,我皆會有所感應。”

“前方戰事如何?”趙黍問道。

“沒有黎淳,九黎國軍心崩潰,已經開始潰退了。”夷真子說道:“而且何輕塵還安插了細作,趁機傳出話來,估計往後便是佔領城池、接管降軍了。”

“不可大意,黎淳沒死,估計還會捲土重來。”趙黍話雖如此,但如今黎淳失去永翠神樹加持,已經不成氣候。而有熊國這次可謂是傾國之力發動的平南一戰,九黎國註定要就此覆滅。

“如今這仗打成什麼樣,早就不歸我管了。”夷真子似乎看透不少,聳了聳肩膀問道:“掌門師兄讓我前來探視,他說你這裡情況好像不太對,沒有天劫三災降臨的動靜。”

“我……”趙黍斟酌一陣:“我讓永翠神樹收回加持在黎淳身上的法力,至於如何處置神樹,我目前還在考慮。”

“怎麼?這神樹通靈了?”夷真子問。

“差不多吧,但情況還要更複雜些。”趙黍說:“此事我來處置就好,請前輩代為轉告,我估計還要留在永翠祠一段時日。”

“你既然都這麼說了,那我可就回去了,你自己保重。”夷真子也不廢話,抱拳示意,隨即縱身御劍而去。

送走了夷真子,趙黍重新回到永翠祠中,他捧起那碗樹汁,割捨雜念,直接仰頭飲盡。

甘甜樹汁好似佳釀,趙黍恍忽間生出一絲醉意,他望向若木說道:“那我們開始吧。”

說完這話,趙黍向前邁步,身形就此沒入樹幹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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