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相斥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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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黍!你也太卑賤了!那梁朔一匣丹藥就把你收買了?!”

鐵公祠中,懷英館眾人齊聚,一匣玉蕊丹放在桌上,羅希賢朝著趙黍破口大罵:“你就這麼想要攀上崇玄館?恨不得去做他們的走狗?”

“我沒有。”

面對羅希賢的斥罵與眾人疑忌目光,趙黍幾乎抬不起頭,陰著臉說:“崇玄館霸道慣了,如果不讓出鐵公祠,他根本不介意壓死我們。”

羅希賢罵道:“愚蠢至極!他那是恐嚇,偏偏就你骨頭軟,毫無保留地退讓!你以為他真的需要鐵公祠嗎?他就是要我們懷英館低頭!”

“力不如人,能不低頭麼?”趙黍問。

羅希賢瞪著眼睛微微點頭:“趙黍,我以前覺得,你不過是油滑一些,尚且還有幾分機智,沒想到竟是這麼一個徹頭徹尾的軟蛋!”

趙黍覺得胸口有一股積鬱難以化開,臉色難看道:“我只是想要保全諸位,僅憑我們這些人,不是崇玄館的對手。”

“你越怕、越退縮,他崇玄館就越能得逞!”羅希賢厲聲呵斥:“梁朔就是看出你是軟骨頭,所以才敢猖狂勒索!我就不信他真的敢毫無忌憚得壓過來!”

趙黍直視羅希賢:“梁氏子弟一貫目中無人,梁朔更是輕賤他人性命,這點你應該比我清楚。我不能把眾人的性命安危賭在他的‘忌憚’上!”

羅希賢握劍在手:“這才是讓他忌憚的東西!不是你那張嘴皮子!”

趙黍氣不打一處來:“老師眼下不在,你就算要堅持,也要有足夠實力!你劈死一個梁仲緯算什麼英雄好漢?!”

羅希賢當即拔劍直指趙黍,劍氣削去他幾縷頭髮:“你且觀我劍是否鋒利?!”

這一下立刻引得懷英館眾人惶恐,有幾人趕緊拖住羅希賢,石火光衝上來護住趙黍,辛舜英在旁扶額蹙眉,搖頭不語。

“兩位、兩位!”王郡丞跟著趙黍來到鐵公祠,眼看形勢不對,趕緊出面緩和氣氛:“羅公子請息怒,是下官辦事不力,沒有安排好懷英館諸位的住所。方才已經收到訊息,城東有一處雅靜院落,正合諸位清修,不妨隨下官移步一觀?”

“這是有沒有住所的事嗎?”羅希賢高聲反駁,手上長劍揮來揮去,他人不敢靠近:“崇玄館今天能逼我們離開鐵公祠,明天還能再進一步,逼我們離開星落郡,好獨佔剿匪之功!我們今天要是稍顯軟弱無能,他們氣焰只會更加囂張!這不是生意場上的討價還價,是你死我活!”

“我就問一件事。”趙黍環顧在場懷英館眾人:“如果崇玄館真的要祭起雲輦壓來,我們是否抵擋得住?”

這話一出,有幾人微微搖頭,被羅希賢怒目一掃,趕忙低下頭去默不作聲。

“你嚇唬他們又有什麼用?”趙黍說道:“如今我們沒必要跟崇玄館硬拼到底。知難而退、見機而動,這不是什麼羞恥之事。”

羅希賢搖頭切齒:“我不像你,居然能如此輕易捨棄尊嚴。”

趙黍臉色一正:“你如果真想多佔剿匪之功,聲望威名該過崇玄館,那不妨傳書令尊,請他把三萬大軍有兩萬空餉的事情公佈於朝堂之上,然後籌措糧餉,將那兩萬兵馬派來星落郡,專注於剿匪除妖。也省得我們為了這點無聊瑣事爭來爭去。就算你守住了鐵公祠,又能贏得多少顏面?”

“用不著!”羅希賢冷哼一聲。

趙黍是真的沒有心力再跟羅希賢爭執了,明明此次來星落郡就是為了剿匪除妖,為何自己會捲入這種浪費精力的無謂爭端?還要搞得與好友拔劍相對?

“我的話說完了,這一匣玉蕊丹我也不要,誰想要離開鐵公祠,那就儘快收拾東西。”趙黍轉頭對王郡丞說:“王大人,勞煩派人給我帶路。”

“下官親自帶路就好。”王郡丞心下頗為慨嘆,明明趙黍與羅希賢都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如今卻鬧得這般田地。

懷英館這二十多人裡,石火光肯定是對趙黍言聽計從的,他立刻就轉身收拾東西,同時也有幾名不太擅長鬥法的符吏一同,沒過多時連丹爐鼎鑊這些重物都搬上馬車,離開了鐵公祠。

“羅公子,我當初警告過你了。”辛舜英來到羅希賢身旁,望著馬車在雪夜中緩緩遠去,留下兩行車轍:“崇玄館此舉就是為了離間你與趙學弟,你心中雖有不忿,但趙學弟所言不無道理。”

“你難道也站在他那邊?”羅希賢不可置信。

辛舜英輕輕嘆氣:“趙學弟所言直指關鍵,羅公子要跟崇玄館所爭的,究竟是剿匪之功,還是這區區一座宅院?”

羅希賢陰著臉不回話,辛舜英繼續說:“羅公子難道就沒有想過,張首座為何要讓你成為懷英館正使?莫非就因為你這一身劍術麼?恕我直言,羅公子的劍術修為還談不上能獨自戡平匪患。

羅公子或許有自己籌謀,但終究仍在令尊翼護之下。若羅公子能稍費筆墨,請令尊在朝堂上擘畫,催使兩萬兵馬來援星落郡,這便是剿匪第一大功。此事趙學弟再高明,也無法代勞,這是他為你想出的辦法。”

此時羅希賢胸中怒火也消了大半,張嘴欲言,卻又礙於方才形勢不願退縮。

“這段日子,羅公子也不要與趙學弟相見了。”辛舜英說:“你們兩人的確應當各自反思,羅公子在朝廷兵馬有所排程前,也不宜與崇玄館再起衝突。若真能有兩萬兵馬馳援星落郡,這才能養成大勢,有資格與崇玄館平起平坐。”

羅希賢的父親身為大司馬,固然沒有實際軍權在手,但畢竟是朝廷三公之一,隨時能面見國主、陳述軍務。兩萬兵馬吃空餉這種事,如果能夠公之於眾,那些上下其手的世家權貴也不能安然無恙,說不定還可以趁機大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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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羅希賢覺得自己過去有些糊塗,這麼好的機會,為何沒有趁早把握住?偏要領著五百兵馬到野地裡跟賊寇廝殺,真是落入下乘。

“趙學弟確實聰慧,但這也是令人不喜之處。”辛舜英笑容微妙:“不肯為他人考量,處處張揚顯弄。辦法是好辦法,私底下說就好了,偏要損人顏面,鬧得難以相處。”

……

跟著王郡丞來到城東一處宅院,裡面還有僕人在匆忙掃灑。

“就是這裡,雖然沒有鐵公祠寬敞,但勝在僻靜。”王郡丞呵出熱氣搓手,回頭就看見趙黍頭上落滿雪花,失神站在院中。

“趙符吏?”王郡丞開口提醒。

“嗯?”趙黍心不在焉地回答說:“辛苦王大人了。”

王郡丞攏袖嘆息:“副手不好做啊,越有本事,越受嫉恨。”

趙黍微微一怔,隨即言道:“王大人說得對,權勢面前,多年友誼根本不值一提,過去是我太天真了。”

王郡丞卻搖頭說:“我倒希望趙符吏你能保此天真之心。官場仕途裡這些蠅營狗苟,我不希望你涉足太深。”

趙黍說:“我以為王大人都習慣了。”

王郡丞彷彿在回憶:“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差不多是這般專於實務,就算不能在沙場殺敵,也希望能一肅風氣、重振綱紀,救萬民於水火之中。可惜啊,幾十年下來,可以說是一事無成,就連我自己也一樣尸位素餐。”

趙黍沉默不語,王郡丞拍了拍他的肩膀:“別的時候我興許無能為力,起碼你我在星落郡共事當下,不必計較這些。”

“多謝。”趙黍深深揖拜。其實他一點都不覺得王郡丞是自己口中的尸位素餐之輩,這段日子以來,王郡丞給趙黍留下的印象就是精明強幹、不辭勞苦。

能在前任郡守被刺、星落郡匪患猖獗的當下,沒有荒廢政務,大到錢糧用度、遷移百姓,小到修葺城防、施工用料,皆要過問,連各家館廨落腳住所都親自安排,王郡丞不可謂不用心盡力。

說實話,如果原本郡守就是這位王大人來出任,星落郡也許從一開始就沒有遍地匪患。赤雲都的人哪怕要挑事,也鬧不出大風浪。

王郡丞告辭之後,又有一批懷英館修士來到城東小院,辛舜英也在其中。

“羅公子說了,他打算留在韋將軍帳下聽用。”辛舜英解釋說:“有七名館廨生跟他走了,被他招來的那批劍客護衛也都到軍營那邊。”

“我知道了。”這個情況也在趙黍預料之中:“辛學姐不一起過去麼?韋將軍應該需要你望氣占候預測敵情。”

辛舜英指著自己說:“我,一介弱女子,你讓我去軍營裡住?”

“是我欠考慮了。”

辛舜英眯起雙眼:“趙學弟不是欠考慮,是在埋怨我,對不對?你覺得我私下跟羅公子說你壞話?”

趙黍笑容有些陰冷:“辛學姐,你是不是從羅希賢身上看出一些東西?認為他奇貨可居、前途遠大?而我搞不好還是他的絆腳石,妨礙他的未來仕途?”

“趙學弟銳眼如鷹,就是口舌比眼還利,異常刺人。”辛舜英漫步廊下:“不錯,我是看中了羅公子。但趙學弟不宜妄自菲薄,你可不是絆腳石,而是橫亙在他面前的高山。”

“辛學姐真會說笑。”趙黍笑不出來。

“我沒有說笑。”辛舜英瞥了趙黍一眼:“趙學弟過去在館廨之中,有張首座這等皓月光輝,有些事看不分明,加上符吏法位所成定見,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出色。

羅公子出身將門,自幼打熬筋骨,後來入懷英館煉氣習劍,在年輕一輩中也算佼佼者。他與你相交,除卻朋友之義,實則暗藏了幾分居高臨下的用心。”

“胡扯。”趙黍隨口反駁:“我雖然不想這麼說,但你們女子平日裡就是這樣計較朋友的?”

辛舜英的笑容找不出半點問題:“趙學弟,你是否忘了,羅公子再怎麼說,也是當朝大司馬之子。以前在館廨裡我就看明白了,你們兩人之中,一向是羅公子出風頭。就連你辛苦製作的符咒法物,都被他拿來討女子歡心。換做是心胸狹隘一些的人,早就割席斷交了。”

“與朋友相處,本就無需錙銖必較。”趙黍言道。

“見慣了財帛法寶,當然不用計較這些。”辛舜英道破關鍵:“但權位名聲可就不同了。趙學弟自從來到星落郡,處處有所表現,尤其到了三牛坑一役,羅公子中伏受困,偏偏還是你引兵救援,將他心中暗藏的自高自大蕩然盡毀,對你怎能無半點嫉恨?”

趙黍也不知該說什麼了,辛舜英要麼是看人極準,要麼就是純粹胡編亂造。他隨便應付兩句,回到屋中陷入沉默。

“小姑娘倒是有幾分眼力。”靈簫顯形而出,淡然笑道:“那羅希賢說到底,無非是俗人性情。你現在該明白,為何修仙之輩不與俗人相接。”

“可我也是俗人啊。”趙黍用力撓頭一陣:“算了算了,不管這些。剛才跟梁朔見面時,他旁邊那個侍女,你是否察覺異樣?”

“她藏得很好,不曾流露半分妖邪氣息。”靈簫抬起手指輕點趙黍眉間:“但《神虎隱文》也有追攝之妙,被此法所傷的精怪妖鬼,都能放出神虎真形去追蹤。而既然真形符篆有所感應,說明這侍女就是當天冒犯法壇的狐妖。”

“真是梁朔派來的!”趙黍有點如釋重負:“看著排場架勢、威儀風度樣樣齊全,結果卻是這麼一個專施陰損招數的人物。法籙仙將居然護持這種人?他祖上仙人難道就不管管?”

靈簫拂袖轉身:“若持心精誠、端莊守正,驅遣仙將如臂使指,移山雄威亦能在蝸角之上爭鋒,哪裡會波及眾多無辜?”

趙黍隱約明白了什麼:“心思越多越雜,仙將越難召請。難怪要那勞什子九天雲臺,還要鐵公祠的結界清氣來養護法寶。”

“這世道真是越發衰微了。”靈簫言道:“清氣薄弱不說,修道學仙之輩都是如此心術不正。”

“那就請靈簫上仙再忍耐一段日子吧。”趙黍無奈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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