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仙將歸青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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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黍一時無言以對,兆伯起身撣了撣衣物,言道:“跟你說了這麼多,反倒勾起陳年思緒,我可不喜歡沉湎往事。偏偏你又變得跟師兄一樣,越發古板嚴肅,當真無趣。”

“讓兆伯見笑了。”趙黍拱手問:“兆伯有何打算?不如暫時留在雲巖峰?”

“我還不懂你那點心思麼?”兆伯一笑:“無非是希望我指點你那幫徒弟。但我事先宣告,《玉鼎流霞章》不一定適合他們,而且我也沒多少耐性,說不定哪天就要下山熘達。”

趙黍言道:“以兆伯的修為境界,隨便指點幾句,對晚輩弟子而言都是受益匪淺。”

“熘須拍馬就不必了。”兆伯忽然眉頭一皺:“嗯?我現在才明白過來,你是打算離開雲巖峰?這是在安排後事?”

“還是瞞不過兆伯。”趙黍點頭回答:“我有一件大事,要離開雲巖峰一段日子。”

“既然是大事,為何不帶上其他人幫忙?”兆伯問。

“此事與別人無關,算是我……早年欠下的一份仙緣,如今也該到償還之時了。”趙黍說。

開啟真元玉府一事,趙黍不希望牽連任何人。儘管靈簫從未談及此事有無風險,但趙黍如今領略過仙家涉世、暗中佈局,無法預料開啟一方洞天是否會引發意外變數。

趙黍尊敬靈簫,自己能有如今成就,離不開靈簫的點撥。但回過頭來看,趙黍對靈簫的瞭解,其實少之又少,就連梁韜都不知曉靈簫的來歷與身份。

而且當趙黍親身經歷過地肺山一戰,才能明白斬落一位仙家,承負牽連是何等廣大。

靈簫過去自稱,她是在一次鬥法中被斬滅真形法體,只餘一點真靈遁入真元鎖。可具體情況趙黍知之甚少,靈簫也沒有多談。

換做是以前的趙黍,靈簫不說他或許也不會深究。但如今細想,靈簫對自己過往的敘述,未必全都可靠。

趙黍並非因此心生厭棄,他也大致能夠體會,只餘一點真靈的仙家,要寄寓在凡間修士的腦宮之中,此舉不僅是屈尊,更是潛藏難測兇險。

設身處地來看,如果趙黍懷有險惡用心,靈簫返回真元玉府的打算可能要全盤落空。甚至不用考慮其他,如果趙黍尚未找回真元鎖,就因為意外而早早身死,靈簫的真靈又將往何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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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靈並非玄珠胎仙,而是生於先天、藏於後天的本來面目。仙家滌盪蕪雜、敞露真靈,自然長生久視。

然而放任真靈於塵世之中,恐怕會使得真靈漸漸昏昧。青崖仙境的千真萬聖,便是被梁韜刻意引入凡間,受塵濁染化,從而真靈漸漸昏昧不明,連真形法體也無法維持。

仙家真靈自然遠比法籙將吏要清明透徹,不會輕易受染化而昏昧,但世間塵濁終究不為仙家所喜,否則就不必飛昇離去了。

如果說趙黍對靈簫最為熟悉之處,那便是她對眼下這個塵濁世道頗為不喜。對靈簫來說,只有返回真元玉府、超拔飛昇,才是值得掛心之事,世間其餘,皆不足論。

趙黍敬佩靈簫的仙家境界,但也不得不承認,自己與她談不上性情相契。趙黍有時候會覺得,若非不得已,靈簫才不會選擇自己。

在兩人難以相處下去之前,還是要儘快將靈簫送回真元玉府。然而此行會發生什麼意外,又將牽連出什麼仙家秘聞,趙黍沒法預料得見,他也不敢向靈簫發問。

而如今真元鎖推演氣數變化已初見端倪,趙黍在離開之前也要做好各種準備。

當初兆伯放在龍潭洞府裡的法訣經籍,趙黍全都收進了真元鎖,他將其重新安置在雲巖峰,並加以整理。上至吐納煉氣、存神觀想的根本法訣,下至各種符篆析義、五行術法、靈材圖冊、法物祭造,幾乎算得上是五花八門。

趙黍並不強求自己的弟子能夠像他那樣所學駁雜,於是將眾多經籍分門別類,而且參考自己編修《三天九品綱》那樣,按照對應的修為境界,將經籍法訣加以高低深淺的區分。

就算趙黍日後不在雲巖峰,弟子們也能按部就班地修煉精研。

除此以外,趙黍還抽空將玄圃玉冊中的部分內容抄錄下來,不光是《素脈丹心訣》,還包括栽培芝草、修整園圃、鑿建道場、佈置陣式等內容。

“師尊是打算重開玄圃堂麼?”幫忙整理經籍的趙三玄不由得詢問起來。

趙黍卻是緩緩搖頭:“我雖得了玄圃玉冊,有責任延續法訣傳承,但我無心重開宗門。何況我所得傳承,並非只有玄圃堂一家。”

趙三玄望向一旁,新近抄錄下來的崇玄館丹方,將牆邊櫃格塞得滿滿當當。

“古往今來,開宗立派者甚多,但我自認修為境界尚有不足,因此並不打算就此開宗。”趙黍對趙三玄說:“仙道傳承非是尋常,關係到長生一事,其中承負甚重。而且宗門傳承風氣如何,與開創之人關聯極大。為師德薄,不便為之。”

當年梁韜將崇玄館遷至地肺山,不啻是另開一門,他成就了崇玄館,崇玄館也成就了他。

然而因為梁韜心性言行與寬縱放任,使得崇玄館風氣敗壞,仙系四姓日漸頹廢。這又反過來牽累梁韜,使得他種種舉動受到掣肘。這算是給趙黍極大的警示。

趙黍樂意傳授仙法,卻不希望做宗門尊長,他很清楚,自己根本沒準備好。

“你為何會問起此事?”趙黍放下筆:“莫非你覺得,為師應該要開創宗門?”

“弟子不敢。”趙三玄連忙搖頭。

“不必如此。”趙黍說:“眾弟子中,你最早化形,心性也最為沉穩,依常理而言,我若開宗立派,你便是最適合的接班人。”

趙三玄回答說:“弟子並非貪圖名位,只是覺得師尊並非那等只圖獨私成就之輩,您有廣度世人、垂慈救苦的胸懷,若是開宗立派,定然可以滌盪濁世。”

趙黍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趙三玄此言,與那些涉世仙家所想別無二致。

“滌盪濁世?”趙黍問:“你覺得我真能做到?”

“當然!”趙三玄斬釘截鐵地答道。

趙黍沉默著搖頭,趙三玄見狀,小心問道:“師尊……是因為東勝都劇變而感到愧疚麼?”

“要說沒有,那是假話。”趙黍輕輕揉按眉額:“東勝都劇變牽涉各方,裡面的是非對錯無法輕易評斷,甚至沒法簡單歸罪給某個人。只是我身在其中,便有一份不可擺脫的責任。

這不是贖罪,而是對過往自身的審視。畢竟到了為師這種境界,單純的煉氣存神已不能精進修為。但光是閉門反思,也難以勘破,所以我要親自去做一些事。”

趙三玄聽到這話,立刻反應過來:“師尊您又要離開嗎?”

“悟性不錯。”趙黍誇了一句:“你是幾時想到的?”

趙三玄連連搖頭,神色卻有些沮喪:“弟子只是……見師尊每日抄錄經籍,心中便隱約猜到了。上一次您與弟子們分別時,也是日夜抄經,彷彿要留下什麼東西。”

“所以你擔心這又是一次訣別?”趙黍問。

“弟子有私心,希望師尊能留下。”趙三玄又說:“或者像之前那樣,師尊要做什麼,不妨讓我們這些弟子的先行打探訊息。”

“你這番話,讓為師很欣慰。”趙黍澹澹一笑,弟子越是關心自己,他反而越不能將他們捲入未測變數中。

“老師,您當年就是這麼想,所以才什麼都不說麼?”趙黍心下長嘆,想起自己到最後都沒法與老師張端景把話說開,彼此心中留下無法理解隔閡,就這樣匆忙分別,心中悔恨懊惱,幾乎要讓人窒息。

而今天則輪到趙黍體會這種有話不能言的苦悶,難怪兆伯說自己越來越像老師。

“為師答應你,此行並非一去不回。”趙黍對趙三玄說:“不過有些話,為師還是要說,無論是否追求獨私成就,可每個人到最後,終究只是自己一個人。然而滌盪濁世這種事,卻不是為師一個人能夠做到,一個宗門也遠遠不夠。天下事,天下人定,為師……胸襟器量還不夠。”

趙三玄十分震驚,因為在他眼中,趙黍已經是高不可攀的人物了,連他也自詡胸襟器量不夠,那又有誰能夠做到呢?

“你顯然還沒看明白。”趙黍略作思量:“這樣吧,我離開之後,你們可以下山歷練一番。你既然說滌盪濁世,那就不要走馬觀花,也不要依仗修為法力橫行於世,而是親自去經歷當今世道,切身體會尋常人的喜怒哀樂。”

“弟子明白了。”趙三玄點頭道,隨後又問:“還有一事,華胥國的內亂,弟子應該如何對待?”

“為師勸你不要插手。”趙黍表情稍顯凝重:“如果是以前,我或許會挺身而出,以求儘快彌平亂世。但現在看來,我對亂世因何而亂,若想平定亂世又該從何處下手這些首要事情上,領會尚有不足。既然看不明白,我就不打算妄下論斷。”

……

天光垂照、雲氣沖霄,上下一時交通,山嶽有感,萬竅舒張,地賴無聲而發。

就見趙黍立身青玉臺座之上,劍指虛書間,一道真形符篆緩緩繪就,顯露出衡壁公的身形來。

咒訣誦罷,方圓地脈驀然搏動,宛如沉睡之人被喚醒,附近山嶽也隨之緩緩震顫,有群鳥受驚出林。

趙黍抬腳頓足,渾厚法力安鎮山嶽,同時又以精巧手法,抽絲剝繭般將真形氣韻緩緩引出地脈,使得衡壁公身形漸見鮮活。

功行圓滿之際,衡壁公好似從深眠中驚醒,驚呼一聲睜開雙眼。

“你……是你!”衡壁公瞧見趙黍,立刻看破易容。

趙黍撤去九天雲臺的遮掩,說道:“衡壁公,許久不見了。”

“小友,你、我……”衡壁公顯然並未搞清眼下狀況,端詳自身說:“這是青崖仙境的法籙真形?怎麼可能?我不是早已法籙除名了麼?”

“我繼承了青崖仙境的洞天總制真符。”趙黍清點眉間,一道雲紋符篆浮現閃爍。

衡壁公震驚莫名:“你這是……梁韜他居然把青崖仙境傳給了你?那他……”

趙黍點頭說:“梁韜已經殞落。地肺山一戰,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

“十年……我感覺就是一晃神而已。”衡壁公長出一口氣,環顧四周,感嘆道:“當初地脈震動,我幾乎要徹底消散,為保一點真靈,只得退守地脈靈穴之中溫養蟄藏。照理來說,恐怕上百年都不能恢復。沒想到今日再度被小友所救,而你居然、居然……”

趙黍言道:“原本我也該葬身地肺山,所幸保住一條性命。梁韜將洞天總制真符和崇玄館的傳承託付於我,如今修為略有精進,假借青崖仙境之力,為衡壁公重塑真形、書名法籙。”

衡壁公低頭看著自己雙手,體會著洞天清氣充盈自身的感受:“兜兜轉轉、費盡心思,結果還是回到了青崖仙境。可惜,如今只剩下我一人。”

“莫非衡壁公不願意重回青崖仙境?”趙黍問:“還是覺得被洞天法籙束縛,不得自由?”

“說笑了。”衡壁公搖頭道:“若論束縛,山川地祇之位,才是真正的束縛。我既受地脈勘合符契,便有舍獨去私、濟人利物的責任。然而災變一至,山崩地裂、河川暴湧,對我而言便是千刀萬剮、斷筋挫骨之刑,幾乎要當場殞滅。

我能夠感應到,如今蟠龍山與星落郡地脈仍舊紊亂不定,天地間濁氣沸騰,我就算死死抱著地祇之位不放,恐怕也要被染化為妖鬼邪祟之流。如今得小友相救,便是重獲新生,請小友受我一拜。”

“衡壁公不必如此。”趙黍眼見對方跪地下拜,連忙抬手虛扶:“我如今雖然代掌青崖仙境,尚有許多不明之處,今後還要請衡壁公多多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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