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此身託願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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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行將就木的梁韜,張端景沒有說話。此時山頂殿室中,一陣悽慘哭聲傳出,臉色蒼白的姜茹艱難地來到外面,梁韜飛昇受阻,本該隨之一通升舉姜氏天狐同受氣機反噬,不少族人殞命當場,姜茹自己也受了內傷。

當姜茹看見趙黍嚎啕大哭,放眼山頂四周,盡是戰雲甫散、滿目瘡痍的蒼涼景象,心中不由得一沉,她踉踉蹌蹌找到梁韜,卻見張端景持劍遙指,當即喝阻道:

“住手!不要傷害首座!”

張端景見姜茹渾身微顫地攔在自己與梁韜之間,仍是神色肅穆,不發一語。

“戰事已經結束,沒必要負隅頑抗。”抱臂旁觀的懷明先生忍不住開口道

“不,你們……”姜茹難以置信,心神慌亂至極,全然沒了過往聰慧機敏。

此時荊實飛身而至,她一見張端景等人圍住梁韜,不假思索便出劍刺殺。

張端景頭也不回,氣禁一發,直接將荊實定在半空,另有一批崇玄館弟子與玄衣死士紛紛趕來山頂附近,他們個個身上帶傷,有的還要同門扶攜前來,人數較之先前已大為減損。

眾弟子剛要動手,懷明先生勐然跺腳,火浪將他們稍稍逼退。

“都別鬧了。”懷明先生指著梁韜說道:“你們首座氣數將盡,有什麼後事就趕緊安排!”

眾弟子得見梁韜慘狀,心知大事敗績,盡皆垂頭喪氣,有人絕望地脫力坐倒,也有人捶地痛哭起來,一時間哀聲不絕。

“別哭了!”重傷難動的梁韜大喝一聲,牽動胸口巨創,痛入心扉。

姜茹最先反應過來,回身對梁韜說:“首座,您當初煉製的九鼎神丹,不是還有兩枚麼?我現在就給您拿過來!”

說完這話的姜茹飛奔離去,張端景撤去氣禁放下荊實,對方翻身一躍,連同剩餘幾位玄衣死士,將梁韜護在身後。

“梁東佑呢?”雖說形容悽慘,但梁韜很快恢復往日尊威,闔眼詢問。

“重傷未醒。”荊實望向雙童如火的懷明先生,語氣森冷:“便是此人擊傷掌事。”

“是我幹的沒錯。”懷明先生坦率承認:“你們崇玄館當年殺了我多少赤雲都弟子?你是希望我在此時逐一清算麼?”

梁韜沒有接話,他繼續詢問荊實:“敵情如何?”

“南山已經淪陷,我們發動紫華覆日陣,暫時將敵人阻擋在外。”荊實沒有絲毫沮喪之意。

“我交給槐實的紫蓋傘應該被掩埋在附近,你找到之後,用來加固陣式。”梁韜下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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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找了。”旁邊瞻明先生勾指一招,倒伏林木間飛出一柄寶傘,直接扔到荊實手中。

荊實回頭望去,梁韜微微頷首示意,她帶上幾名崇玄館弟子飛躍至遠處,施術護陣。

此時姜茹再次趕回,懷中抱著一個玉匣,開啟之後內裡紫氣金光盤旋,兩枚非凡神丹安靜置於內中。

“首座,丹藥在此。”姜茹連忙奉上。

梁韜卻沒有服丹之意,闔上玉匣,言道:“叫趙黍過來,我有事囑咐他。”

姜茹見梁韜不肯服丹,再看他胸前巨創,眼角淚水止不住湧出,只得去到不遠處頹殘廢墟間,找到伏屍哭泣的趙黍。

“你……”姜茹說不出話來,她不知徐凝真身份,只是隱約見這名女子容貌與趙黍有幾分神似,大概猜出此人與趙黍關係密切。

“首座有話要對你說,如今崇玄館已到存亡關頭,我們都希望你能出面幫忙。”姜茹強忍住內心悲愴,她的姨母姜芙瑤方才為了保護族人,祭出妖丹阻擋氣機反噬,結果殞命當場。

等見到梁韜重傷,姜茹徹底明白,如今已經沒有能庇佑自己的長輩了,此時此刻容不得她悲傷慌亂。

可是趙黍對此置若罔聞,姜茹也不多加商量,硬是扯著趙黍,連帶著徐凝真屍身,拖到梁韜跟前。

“其他人各自去調息,我稍後自有安排。”梁韜揮手讓晚輩弟子退開,周圍只剩下張端景、赤雲二老與姜茹,趙黍依舊伏屍不起。

梁韜瞧了徐凝真一眼,瞬間明白了許多事,他望向張端景,眼神充滿不屑:“這是趙黍的母親?你設計讓她假死隱遁,瞞過眾人耳目,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用她對付趙黍?”

“她要殺的人是你,不是趙黍。”張端景終於開口說話:“而趙黍如今狀況,正是你一手造就。”

“這天底下想要殺我的人不可勝數,你就偏偏選中她?”梁韜雖然大敗虧輸、形容狼狽,卻依舊不改桀驁:“你手中神劍要以災厄之氣成就鋒芒,如此方能傷及仙身。持劍之人必將自傷,若論玩弄他人,我可未必如你。”

“明知已是舉世皆敵之局,不加反思,仍是一意孤行,不惜挑起亂局,釀成數多殺戮。”張端景望向梁韜:“若是任由你這種人成就大道,哪怕道國師君不是趙黍,世間弟子心境情志深受染化,必定遺禍無窮!”

梁韜勉強望向北邊另一道垂照天光,冷笑道:“你一個為蒼華天君賣命的走狗,哪來的顏面與我對論?趙黍落在你手裡,當真是明珠暗投!”

張端景還要反駁,卻見趙黍抬起頭來,臉上滿是鮮血,眼含殺意:“老師,為什麼偏偏是母親?為什麼你要瞞著我?”

“有些事不讓你知道,是為了保護你。”

張端景這話剛說完,趙黍飛身將他撲倒,掄起拳頭就往老師臉上重重砸落,發狂般質問道:“為什麼不說?是你害死了母親!是你壞了我等大事!一切都是因為你!”

一句一拳,運起威神大力的拳頭打得張端景鼻青臉腫,可他沒有絲毫反抗。最後還是懷明先生看不下去,趕緊揪起趙黍,然後一巴掌摑在他臉上,喝罵道:

“夠了!你看看自己眼下這副醜樣,除了拿別人發洩,可還有半點清明本心?一朝得意便猖狂無忌,一遇挫敗就撒潑打滾、意志頹喪,你是修到狗身上去了?不!我看你趙黍是豬狗不如!”

這一通喝罵,使得四周頓時肅靜,惹來附近所有人目光,就連梁韜露出意外之色。

懷明先生氣得肩頭起伏:“我原本還真以為你是什麼渾金璞玉,結果倒好,身處逆境,不去思考應對變化之策,就知道瘋叫瘋咬。算我瞎了眼,呸!”

一通狂噴過後,趙黍跪倒在地,整個人萎靡不振,神態恍忽。

如今梁韜重傷難愈,張端景用心難測,崇玄館眾弟子傷疲在身,懷明先生反倒是成了此間聲勢最強之人。

“師弟又何必如此。”瞻明先生暗中傳音道。

“趙黍遭逢劇變,心中迷障甚重,不用狠手段,沒法使他清醒。”懷明先生說。

氣氛沉默之際,荊實前來稟報道:“陣法已經加固,但是攻山敵軍不知為何,盡數撤離了。”

“撤離?”梁韜眉頭一皺,立刻察覺不妙。

地肺山忽而再次震動,山中清氣也受到莫名力量漸漸抽離而出。

此時瀛洲島方向天光之中,有數多仙家將吏紛紛下界,宛如帝王出巡前大軍開道。

“到頭來,竟然是為他人做嫁衣。”梁韜長嘆一聲:“原來華胥國百氣承樞不是地肺山,而是瀛洲島。當年鴻雪客並非噼開了福地結界,而是與蒼華天君聯手,將仙家洞天的一部分接引到塵世,好算計,果真好算計!”

懷明先生皺眉道:“華胥國主與蒼華天君究竟有何關係?”

梁韜神色虛弱,枕在岩石之上,無力言道:“楊景羲是謫仙下界。”

“果然。”瞻明先生言道。

“你早就知道了?”懷明先生驚異問。

瞻明先生微微搖頭:“當初我孤身來到東勝都與國主會晤,結果身陷殺陣,我試圖攻敵所必救,打算拿住國主再論其餘。孰料諸般術法根本傷不了他,當時我就懷疑他的來歷不尋常,但並未想到這一層。”

“此事……連景明都沒看出來。”懷明先生說。

梁韜苦笑道:“他藏得太好了,而且跟玄矩不同,在今日之前,他估計都不清楚自己就是蒼華天君。哪怕耍手段將他斬殺於凡間,對蒼華天君而言,也未必能傷及根本。”

“堂堂仙真,謫落下界竟是此等貪殘之輩!”懷明先生冷哼一聲。

“玄矩也不是什麼好鳥,所過之處殺人無算。”梁韜望向起身仗劍的張端景,笑道:“你口口聲聲說我遺禍無窮,現在蒼華天君竊奪壇場,意欲何為昭然若揭!你那點大道理,還要說給誰聽?”

張端景望向瀛洲島方向,擦去臉上血跡,沉聲言道:“仙家不守清靜,下界妄為,便是邪祟!”

這話一出,梁韜瞬間反應過來,他望向守寂劍,又再度望向張端景,忽然發出一陣笑聲:“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張端景,你這個人比我還要狂妄無數倍!”

梁韜笑聲止息,天光之中,瀛洲島拔地升舉,可見一位仙家顯露出帝君真容,將瀛洲島當成雲床,端坐在上、垂衣拱手,冕旒袞服、氣象莊嚴,朝著凋殘破敗的地肺山遙遙傳來仙音:

“下界修士張端景,道業精勤、誅邪有功,特賜五色巖仙卿之位。”

一道蟠曲符篆自遠方飛遁而來,輕而易舉穿透了紫華覆日陣,眼看就要印落張端景眉間,要將他點化成仙。

孰料張端景毫不猶豫地揮動神劍,將符篆斬碎成無數光塵。

“張端景,此舉何意?”蒼華天君威嚴參天,氣象深廣,左右更有千真萬聖排班羅列。

“下界修士張端景,請天君舍卻塵障,復歸洞天、自保清靜!”張端景朗聲以應。

蒼華天君的面容被冕旒串珠遮掩,看不真切,但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彌天蓋地,宛如實質擴散開來,目睹天君之人,竟不由自主生出跪拜之念。

“諒你無知,吾暫不計較。”蒼華天君略一停頓後言道:“梁韜、趙黍二人,禍亂蒼生、罪大惡極,無可饒恕,你當斬之。”

此言一出,最為硬氣的懷明先生厲聲怒喝:“什麼天君?什麼仙家?妄斷是非、暗操權勢、渾水摸魚,謫落為凡人也是昏暴之君,活脫脫禍世邪祟!”

“放肆!”蒼華天君兩側,無數仙家將吏齊聲指斥:“下土凡夫,詈罵天君、不敬大道,其罪無邊無量!當施金劍分形之罰!寸斬成灰,以警世人!”

群仙唱表,一道令箭在蒼華天君面前凝化成形,他輕道一聲“準”,令箭立刻朝地肺山飛奔而來,化作萬千金劍,如滂沱暴雨傾瀉而降,威能駭世。

紫蓋覆日陣只維持了短短數息,便被金劍直接擊破,眼看此等仙家法力要不加區分地斬殺在場眾人,張端景長喝一聲,怒揮神劍,鋒芒大張,金劍粉滅不存!

餘波動盪未息,只見張端景一身《疏瀹五藏篇》的修為正迅速消散,《玉鼎流霞章》重鑄百脈的妙用同時發揮,汲引神劍鋒芒,充塞百脈。

張端景不顧千刀萬剮的劇痛,手握神劍,頓足騰飛,長芒經天狂嘯,直刺蒼華天君而去。

“凡人,總是不知天高。”

蒼華天君神色未見波瀾,面前展開一卷如竹簡模樣的青要仙籍,每一根簡冊上都是勾連魂魄的本命符圖。

天君抬筆之際,數十位仙將領著千軍萬馬從雲頭衝殺而下,然而在神劍鋒芒之前,盡數灰飛煙滅,難阻半分。

然而當鋒芒抵近天君雲床之前,硃批便已勾除仙籍一道魂魄。

張端景身形一顫,雙目神光渙散在即,卻忽生迴光返照之力,挺劍一刺,神劍鋒芒傷及蒼華天君仙身。

天地間先是一陣死寂,隨後鏗然響動,天幕忽見巨大裂痕,敞露出一片壯闊秀美、恢弘廣大的仙家洞天景象。

就此一瞬,張端景形神俱滅,蒼華天君則似神壇上的塑像,蒙塵落灰,仙真形容頓時晦暗不明。

洞天驟然現世,並非仙家妙法,而是法度失序、氣數乖離之兆,浩蕩清氣自洞天內中不受約束地傾瀉而下,沿著飛昇天光直接灌入地脈之中。

清氣流注,地脈反倒生出巨大吸力,恣意鯨吞,順勢將整個洞天拖入塵世,天上雲頭千真萬聖尚不及應對,紛紛慘叫哀嚎,真形法體被悉數打滅粉碎,無一倖免地吸入地脈之中,如墜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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