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滿堂鬼神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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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瀾澤上波濤盪漾,近處蘆葦蕩中蛙鳴不止,遠處水天之間鷗鳥飛掠。一艘漁夫小船沿著蘆葦蕩,朝湖澤深處緩緩行進。

小半天後,湖面上霧靄朦朧、掩蓋天日,倏忽間不知東西南北,亦不聞蛙鳴鳥啼, 只有船槳撥動水面的輕淺聲響,靜謐得令人心生不安。

但小船沒有遲疑,好似得了無聲指引,一路橫渡濃郁霧靄,數刻之後穿行而出,一座湖中大島浮現在前。

島上林木茂密如茵, 湖岸卻是怪石嶙峋, 幾無靠岸落足之地。而且岸邊波濤洶湧, 水下暗礁密佈,尋常舟楫一旦靠近,立刻就會被掀翻絞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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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面對這凡夫莫近的島嶼,小船卻是靈巧非常,躲過所有暗礁,在起伏潮頭上舉重若輕,最終來到一處滿布尖銳錯雜怪石的峽口。

峽口之中昏暗陰冷,更是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吸力,將小船帶入深處黑暗。

待得重見光明,小船來到一處暗河渡口,牆壁兩側掛著火把,火焰卻散發著詭異的幽綠光芒。

姜茹撥開簾布走到船頭,如今她換了一身水綠色交綃長裙, 頭戴花枝步搖,容貌嬌豔,神態卻帶了幾分鄙夷,舍船登岸便言道:

“在別處碰頭不行麼?非要來這處積陰冥府,壬望潮就那麼想學黑山鬼帥?憑他那點本事, 召集各路山頭的高手, 真覺得自己能被推舉為一方鬼神之主?”

“秦仙子,多年不見,倒是越發明豔動人了。”

岸邊有一位手提燈籠的乾瘦老人,身披破舊斗篷,貌若骷髏。

“晦氣!怎麼是你這幫度魂吏?提著一盞白燈籠,給誰送葬呢?”姜茹手提團扇遮掩口鼻。

“呵呵呵,見笑了。”乾瘦老頭上下打量說:“秦仙子過得比我們好,連海中交人織造的綃紗都用上了。”

“管好你那雙招子!若是再亂瞧,信不信我將它挖出來餵魚?”姜茹雙眼化作妖光躍動的豎童,狠狠一瞪。

乾瘦老人微微躬身:“失禮了,內中宴會已備,秦仙子請進。”

姜茹冷哼一聲,袖帶香風徑直而入。等她走遠之後,那乾瘦老頭才低聲暗罵:“山野狐媚!總覺得自己能跟姜家相提並論,也不瞧瞧那一股子暴發戶的作態,穿上交綃也是庸脂俗粉!”

穿過長長甬道,來到盡頭,姜茹出示隨身攜帶的龜甲令牌,那幾個形如活屍的護衛瞧了兩眼, 確認無誤後讓開道路。

姜茹心下稍微放鬆,看來自己母親昔日備下的後手,如今果然有能用上的場合。

當年梁韜仗劍巡境,一路上誅邪斬妖,姜茹的母親相中此人,卻沒有第一時間獻身投靠,而是趁他臨近之際,與另一夥山野狐妖鬥法,引他接近。

按照母親的說法,梁韜當年俠膽赤心,主動協助姜家把那群山野狐妖殺敗,母親以報恩的名義,願主動投效梁韜。並且為梁韜提供了諸多妖邪巢穴的方位所在,以便他斬除妖邪。

至於那夥意圖侵犯姜家洞府的狐妖,則是被梁韜和母親連根拔除。但姜茹的母親留了一個心眼,事後安排族人假冒其尚存於世,後來更是藉機與青巖郡本地妖邪搭上了線。

可以說,姜家投靠永嘉梁氏之後,除了是作為侍從,也負責幫忙探聽藏身暗處的妖邪動向。當初姜茹能夠輕易出入鬼市,便是有此前因。

姜茹假冒的這位“秦仙子”,也離不開姜家族人多年的暗中經營,跟華胥國南方妖邪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聯絡,如此才能混入這個群邪彙集的場合。

陽瀾澤中這個島嶼,有一處天成地窟,暗河密佈,許多屍骸與穢物隨著水流湧入其中。長久歲月之下,汙穢陰濁之氣鬱結不散,自然召聚鬼物。

近兩百年來,佔據這處地窟的鬼物自稱壬望潮,他趁天夏末年大亂,吸引了一批邪修異人,共參鬼道之法,並將這地窟鑿建成積陰冥府,自稱洞淵鬼王。

可還沒等他鬧出大動靜,梁韜便殺上了當時風頭正盛的黑山鬼窟,將強橫霸道的黑山鬼帥、連同其麾下如雲鬼軍掃蕩一空,嚇得壬望潮趕緊丟了鬼王名頭,縮回積陰冥府,一下子便是幾十年不見天日。

直到近些年略微安定,壬望潮才再度冒頭,積極攀附崇玄館子弟,同時不忘聯絡各地妖鬼精怪,其耳目散佈華胥國半壁。

壬望潮的勢力不算太強,卻勝在消息靈通,這回便是他向青巖郡各路鬼神精怪示警,讓它們能夠及時抽身,避免被逐一誅伐。

“壬望潮這老鬼,過往也甚少在青巖郡經營,那歷來是白杖公老樹頭的地盤,怎就突然獻殷勤了?”

姜茹來到冥府地窟,上方鬼火盤旋作為燈燭,下面各種奇形怪狀的妖鬼精怪齊聚一堂,其中也有幾位左道邪修、旁門敗類,與非人異類交杯換盞、商談要事。

而姜茹則是故作尋常,環顧戒備之餘傾聽群邪言語。

“他是想憑藉示警之功,當上這鬼神共主吧?你們沒發現麼?這回青巖郡的同道撤得那叫一個快,華胥國那幫館廨修士連根毛都沒抓住!”

“莫非……老樹頭早就跟壬望潮私下勾結了?”

“興許就是!老樹頭雖然藉著白杖公的名頭,享受鼎盛香火,可他手底下卻沒幾個頂用的徒子徒孫。倒是壬望潮這積陰冥府,早些年招攬鬼道修士,將一部殘缺功法推演出大概模樣,廣收門徒,勢力不可小覷!”

“就是那些瘦成骷髏模樣的提燈修士?”

“他們自稱冥府度魂吏,過去在各地收服死魂怨靈,說是給崇玄館打理雜務。崇玄館那幫鼻孔朝天的世家子自然樂得不用勞碌,卻沒料到度魂吏把鬼物收了,專門用來祭煉法寶,一經發動,便是鬼哭神號的陣仗!”

“那壬望潮的法力比起當年黑山鬼帥,孰高孰低?”

“這……壬望潮多年沒出手了,我也不好說。”

正當群邪閒談之際,不遠處高臺上光華閃動,引來各方目光。就見一名長鬚青袍的老者,手杵白杖緩緩步出,旁邊則是一名身穿浪濤紋錦袍的威嚴男子,不過他臉色發青,氣色好似不佳。

但考慮到出現此地的無非妖鬼精怪,哪怕變化人形,也有異於常人的表象。

“諸位同道,久等了。”青臉男子揚聲道:“在下壬望潮,正是此間積陰冥府之主。今日邀集各路同道前來,便是為我等未來前途,商議出一個對策,也好同進退、共患難!”

這話說得好聽,可惜在場妖邪各懷心思。群邪過去雖有往來,卻遠遠談不上同心同德,不過是暗地裡各劃地盤。因為天材地寶、洞府地盤相互廝殺,也毫不稀奇。

“指望這幫傢伙同進退、共患難?你壬望潮並無恩威刑惠,這些話都是空談。”姜茹心下冷笑。

臺下當即就有一個肥胖臃腫的妖邪叫嚷道:“積陰府主,你說的未來前途,怕是跟我們干係不大吧?在場諸位可不是誰都有城皇大廟的香火供奉,能在集鎮村野、街頭巷尾有座小廟就不錯了。一些混不出頭的,頂多一座路旁神龕!”

此話一出,立刻引起附和之聲,一時間場內怪叫連連、氣氛躁動。

姜茹見狀冷笑,妖邪終究只是妖邪,哪怕共謀大事,也只貪圖眼前蠅頭小利,哪怕覺知人事,也大多性情未定、不堪大用。

壬望潮單手微抬,地窟之中鬼火大盛,磅礴氣勢頓時懾服所有躁動聲息,算是顯露其修為法力。

“諸位,我說的未來,自然是要讓諸位能長久享受香火供奉。”壬望潮言道:“我輩晝伏夜出、潛身幽冥,不宜與華胥國官府公然為敵,眼下小有波折,但想來官府動作不會延續太久,正好趁此機會休養生息,籌備方略。”

“積陰府主這話可真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此時場中有一人發出幾聲媚笑,正是姜茹,她發現自己有機可乘,當即開口言道:“什麼不宜與華胥國官府公然為敵?我看積陰府主不如當年黑山鬼帥遠甚!大家趁早收拾東西,各回各家吧!”

壬望潮眉峰微斂,盯著姜茹問道:“不知閣下是……”

“漱雲洞,秦妙音。”姜茹搬出假身份,輕搖團扇,露出半張濃妝豔抹的狐媚臉蛋。

“原來是漱雲洞的秦仙子,久仰久仰。”壬望潮拱手說。

“漱雲洞秦妙音?就是當年被梁韜打得洞府坍塌的那夥狐妖?”地窟中群邪低聲私語。

“當年姜家投靠梁韜,同為狐妖,秦妙音估計對崇玄館恨之入骨吧?”

“說到底,無非是嫉妒人家傍上了仙道世家,自己還要苦兮兮窩在山野。”

聽到這些低聲私語,姜茹裝出一副狠戾表情掃視過去,團扇掩嘴發出低咆聲響,十足野性未褪的妖邪。

“秦仙子莫惱。”臺上那位長鬚老者開口言道:“我等並非是為一己私利,需知今時不比往日,華胥國館廨之制已然完備,即便經歷五國大戰,頗多折損,但還有梁國師這等頂峰高人,年輕一輩中也逐漸有出類拔萃者。

而黑山鬼帥恰逢亂世,兵燹遍地、死者無窮,方能招出一支兇威滔天的鬼軍。可即便如此,仍舊敗亡梁國師之手,可見我等是絕不能與華胥國公然對敵的。”

白杖公這話說出來,多少是諷刺了旁邊的壬望潮,暗示他比不上當年黑山鬼帥。

“梁國師你們對付不了,區區一個趙黍也能把你們嚇成這樣?”姜茹冷笑道:“我聽說此人在興隆縣那等偏遠之地,不過殺了一頭鼠妖,白杖公就要拖家帶口逃到這積陰冥府?過去幾百年的香火都白吃了?”

白杖公身份略微特殊,它在天夏朝時乃是祀典正神,天夏末年局勢大亂,它約束漸少,看著各路鄉廟野神興旺,自己也開始依仗法力、擅掌威福。

真要論修為法力,白杖公在此間鬼神妖邪中也算數一數二。

“趙黍畢竟是奉朝廷之命前來。”這回輪到壬望潮開口:“他們武魁軍為了戰事要籌集錢糧,就免不得要行些手段,只是沒想到會動到諸位香火供奉上。

而且在場諸位同道,不少都與崇玄館有所往來,這華胥國朝堂上的明槍暗箭,也難免會波及到人世紅塵之外。當初我得知趙黍敢對興隆縣令下手,立刻便知事態不對,因而聯絡青巖郡的諸位同道,這才避過一劫。”

“但我們現在的神壇法座都被拆了!”有鬼神妖邪厲聲控訴道:“積陰府主可知,這是我們多少年的辛苦經營?一朝伐廟,我們的基業就這樣被連根拔起!”

此言一出,又是諸多附和之語。

“諸位、諸位!請聽我一言!”壬望潮只能儘量控制場面:“我清楚如今狀況,但諸位是否想過,武魁軍這麼做,無非是得了華胥國主授意,我們固然是大受損失,可崇玄館難道就毫髮無損嗎?

斷然不會!崇玄館、尤其是梁國師,不可能坐視這種狀況發生。過去我們與崇玄館締結盟好,讓他們諸多子弟受益良多,他梁國師難不成會坐視眾多子弟被朝廷下獄問罪嗎?”

“積陰府主,別說大話了。”姜茹再添一把火:“難不成梁國師還會為了我們,公然和朝廷與國主作對?”

白杖公則擺手說:“這便是秦仙子有所不知了,老朽曾與梁國師有數面之緣,他對我等過往奉獻看在眼裡,並多有讚譽。”

“不止如此!”壬望潮補充說:“如今在青巖郡大肆開壇行法的趙黍,乃是出身懷英館,與梁國師的崇玄館歷來不對付。”

姜茹心下一喜,正愁如何將話題引到趙黍,沒想到這傢伙自己先開口,於是陰陽怪氣地說:“你們那麼急著抱崇玄館這條大腿,那為何不直接撲上去把那趙黍千刀萬剮?也好為梁國師出幾分綿薄之力嘛!說不定人家梁國師一爽快,把朝廷官府也收拾清楚,讓你們能夠重歸神壇法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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