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父親母親……”
鵬萬里嘆息道：“是我一生之中，為數不多認可的至交好友。”
貓皇沉默了一下，說道：“前輩當年的遭遇，與理不合，有失公允，乃是妖族上層公認之事。”
鵬萬里滿是唏噓的嘆道：“丫頭啊，你現在雖貴為一族之皇，卻有相當的部分源自你父母的餘蔭，是故對這個世界，還有很多看不明白的！或者是你明白，一如你父母那般，想要安我的心？”
貓皇默然不言。
鵬萬里澹澹的笑著：“無論妖族還是人族，皆為世間生靈，骨子裡也就都那麼回事。嫌你窮，仇你富；恨你有，笑你無；怕你強，敬你兇；尊你力，辱你弱；欺你善，懼你惡！”
“雖說此言，或者偏頗，或者偏激，或者有違世間真情天地大道……但卻是不得不承認的事。”
鵬萬里閉上眼睛，道：“要在這種世道上瀟瀟灑灑的活下去，就要學會妥協，唯有平衡，方能安穩於世，何為平衡？便是……能力強，莫要太強；太強了，只能去刀尖跳舞九幽打轉去守護戰鬥；但是弱還不能太弱，要別人無法欺負，卻又不夠資格不需要去最危險的地方，平衡到連大義都逼迫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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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皇繼續沉默。
她實在是不知道此刻心裡到底是何等複雜難言的滋味。
這位為妖族付出了一切的前輩眾人，窮盡一生的人生感悟，竟然是這樣！？
“前輩！這個世上，還是有無數美好的事物，值得我們去守護的。”
貓皇乾澀的說道。
“或許吧！”
鵬萬里兩眼中日月輪轉，輕輕嘆息：“所謂閱遍大千繁華，看盡紅塵風霜，洞悉世態世情，卻又如何？還是渴望恢復，還是渴望……在那最危難的時候，能夠挺身而出。”
“其實，不過是別無選擇！”
“縱使對這萬丈紅塵早已心灰意冷，哪怕對這世態炎涼早已經了悟透徹；哪怕對於人心冷暖早已品嚐萬般苦澀，哪怕被那無數背叛早已傷得鮮血淋漓，傷痕累累……”
“但當真到了那天地翻覆，滄海橫流的時候……難道就真的能忍得住不挺身而出了麼？！”
“最近十載光陰，老夫看天道輪轉，看陰陽氣息，驚覺氣數有變，邪氣凜然，魔流橫溢；或許在接下來的數十年間，便要遭逢再一次的天地浩劫，深淵或者會因之徹底爆發也說不定……”
鵬萬里苦笑一聲，道：“其實我不想來，不該來，早已心灰意冷，明哲保身不好麼？卻還是前來求治。”
“求醫，便是求死，為了……為了那一天，挺身赴死！”
貓皇肅然道：“是，真到那一天，定要衝在最前！”
鵬萬里呵呵一笑，開始往外掏出來自己準備的東西。
貓皇道：“前輩，您的診費，讓我出了吧！”
這是她發自真心的想要為這位前輩，出一份心意。
鵬萬里搖頭，和藹的笑了笑，道：“我這份你出，妖族後來者呢，你全出了嗎！？”
貓皇登時默然，一則真出不起，二則，能出的起，也不甘心出啊！
“妙兒，你既然應承了神醫的規矩，就要尊重神醫的規矩，莫要自行亂了規則！”
鵬萬里澹澹道：“天地之間，正是因為有了規則，才得以各族繁衍生息。”
“天地之間，也只因為有了神醫這種人，才能讓我等感覺，戰死無憾。”
“若是為了那些忘恩負義的庸碌之輩去戰死，何其悲涼！”
“他們不配！”
鵬萬里凜然說道。
“是，他們不配！”
貓皇肅容道，隨即檢查，驗資，驗身，驗傷，一絲不苟，最後鄭重的記錄下鵬萬里的名字。
“敢問前輩在哪裡安身？還請告知。若有訊息，我會第一時間，通知鵬前輩的。”
貓皇說道。
鵬萬里修為太高，他固然可以輕易的找到貓皇，但貓皇卻做不到可以掌控他的行蹤。
鵬萬里澹澹道：“我就在……你們住的小院隔壁！已經住了，四十多年。”
“咳咳咳……”
貓皇咳嗽起來。
隔壁一家，風印曾經接觸多次，瞭解到的資訊乃是：對方系退隱多年的官宦卷屬，目前就只剩下老頭老太太在，據說一眾兒女，都盡數在邊關戰死了。
風印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還曾嗟嘆了幾聲。
有時候，有些什麼吃食，也有時候給送過去，算是經常互通有無。
老頭老太太都很好說話。
自從嶽州人員匯聚後，隔壁的大院子被江湖人們租住，足足住了六十多人！
那老兩口子據說被擠到半間小耳房裡居住。
這老兩口子貓皇也曾與之照面，卻半點也沒看出來，那個老頭兒，竟然就是眼前的鵬萬里。
“那老太太……是您的……？”
“不過就是一道幻影分身，遮人耳目而已。”
鵬萬里笑得分外和煦。
貓皇驀然想起一件事：“那上次金皇的事情，您……”
她想要問，您為何不出手阻止？
鵬萬里眼簾半闔，道：“不管是人族，還是妖族，凡事總要講個道理！
小蛇為族嗣而來，有為而動，於理不虧，之後纏鬥紫帝，也是紫帝有虧欠在先，那時候，我沒有出手的理由！
然而他發動妖潮，卻是超乎報復的底線了，若然當真將屠城之舉付諸行動，老夫自然會出手滅了他！
但是，因為何必去的挺身而出，因為那頭小豹子的從中斡旋，還有你的亂入，令局面一轉再轉，落到一個各方都能接受的局面，老夫又要以什麼理由介入，最終也就那個樣子了！”
“人類向來如此，不經受慘烈教訓，記不得教訓。”
“而嶽州城的狀況雖然慘烈，卻足以震懾整個天下不知多少時候，再不敢隨便捕獵妖族嫡血作為妖獸調教！”
“嚴格來說，小蛇此舉，於妖族乃是大功德。”
鵬萬里安然說道：“我們雖然化形為人，但是心也別如人一般的偏了，人妖終究有別，多站在為妖的角度去考慮問題，才為該然！”
“前輩教訓的是。”貓皇低頭恭聲受教。
“風小子貪婪油滑，心思繁密，時時藏頭露尾，初初狡兔三窟……但那小子，卻是個真人！
”
“比赤子之心還要難得的真人！”
“赤子之心未必能夠長久抵受塵世汙濁浸染，可真人，早已通達世情，始終秉持初心！”
鵬萬里有些安慰的笑道：“丫頭你眼光不錯，你們七竅靈貓一族，趨吉避凶的天賦，才是當真了得，不服都不行。所謂修為實力智慧運道，始終以運道聚首，智慧次之，實力再次之，修為最末，豈止是說說而已！”
貓皇苦澀的笑了笑。
是啊，事情可就是這般麼……只是當初仍舊遭受了太多的苦楚。
當初為何選擇在嶽州城外山林中？
就是感覺這裡是安全的，逢兇亦能化吉！
的確，有鵬萬里在這裡，若然自己當真有喪命之危，他定然會出手相助。
這，是否也可以歸入天賦感應呢？
可以嗎？
“那……當初……敢問前輩，我夫君……可還活著？”
貓皇顫聲問道。
“你當年的舊事，老夫是真的沒注意。”
鵬萬里有些歉然，道；“等注意到的時候，已經是紫帝追殺你的那會了。”
“哦……”
貓皇闇然低頭。
鵬萬里安慰道：“你能遇到風小子，已然左證你福澤深厚，和你夫君絕非勞燕分飛之相，更不會短命夭折……你大可以放心，夫妻重逢，定然有時。”
貓皇眼睛一亮，道：“前輩沒有騙我？”
鵬萬里澹澹道：“老夫一眼風，一眼雲，了悟風雲之變，看透陰陽昏曉，篤定你夫婦雖暫時分別，歸期有時……絕不會錯。”
“多謝前輩開悟！”
“是我該多謝你才是！”
鵬萬里灑然一笑，轉身出門。
“莫要對那小家夥暴露我的身份……不然，那小家夥十有八九會打我的主意，若他打了我的主意，我怕我會從此麻煩不斷！”
貓皇耳朵裡鑽進來細細的聲音，不禁苦笑連連。
不打你的主意……難道你就能消停了？你就在隔壁，跑得了麼？
此外，她還很同情現在正在隔壁院子裡作威作福的那些江湖人。
不得不說，那幫人才是真的作死，乃是屬於不斷的用腳踹閻王殿的大門搗亂的那種！
他們不知道自己踹的是閻王殿，只感覺很好玩很過癮……
而且踹了一次又一次，踹得梆梆響……
“若是他們自己知道……會不會直接嚇死呢……”
貓皇惡趣味的想了想。
今日報名，妖族就只得七個名額，其他全不合格，這差些，那差些，各有不足。
但貓皇心裡，卻感覺已經很滿足了。
其實就算只得鵬萬里一個，貓皇也會滿足到了無法再滿足的地步！
“真好！”
她默默的說。
似乎，自打自己遇到風小子，運道否極泰來，一路攀升，攀升到了做夢都想象不到的高度！
……
神醫終於開始正式救治病患了。
在名單交上去之後，神醫動作很是迅速的就選定了一個人——江長海。
而且這個訊息是經由良心雜貨鋪放出來的，貼出來的名單。
這次就只有一個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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