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 綢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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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啟超說——天下最可厭可憎可鄙之人,莫過於旁觀者。

因此,雖然在昨晚的奧蘭克火山爆發事件中含冤而死的旁觀者不計其數,但這些不幸的傢伙們連一絲廉價的同情都無法博取。旁人聽到了反而會說一句,“活該!誰叫你沒事去看什麼熱鬧!”讓人沒來由的想起‘北京菜市口’這個地名。

虧得桑戈的提醒,我們三個回城回得及時。那聲區域系統訊息過後沒幾秒,奧蘭克山蓬地一下就炸鍋了。據說方圓數里之內無數碎石和滾燙的火山灰從天而降,玩家們看到山岩開始裂開一條條明亮的縫隙,火山口開始噴發出耀眼的熔漿之時,再想回城已經晚了——凡是被鋪天蓋地的火山灰蒙上的,都已經進入了戰鬥狀態。那是奧蘭克的噴嚏……

可以說這次會戰沒有勝利者。

對戰雙方的所有人員幾乎都喪身岩漿之中,如果算上先前的鬥毆中被殺回城的閒散玩家,至少有3萬人在昨天晚上集體降級……

噴薄而出的烈炎將周圍的一切變作焦土,滾滾的灼浪勢若奔馬,跑都跑不及。只有幾個有坐騎的幸運兒快馬加鞭地被熔漿追趕著逃得性命,最完整的幾份影片也是由他們拍攝到的。

沉淪做得太真實,以致於火山爆發都是模仿真實的場景,而不像那些好萊塢的災難片中那般抒情——灼熱的岩漿善解人意地緩緩跟在主角屁股後面流動,時間甚至充裕到讓男女主角能夠忙裡偷閒地發生一段浪漫的愛情故事~

真正的火山爆發沒有電影中那麼溫柔,火山周圍數公裡之內的動植物幾乎在第一波的火山口積灰噴發開的時候就會全部滅絕,而帶著地心的巨大壓力噴射而出的熔漿在你根本來不及反應之時就已經將你淹沒,那種熔岩如小溪般在地面流淌的情形要到離火山口數十公裡之外才會出現……

因此玩家們後來對遊戲公司的抗議聲主要集中在‘冒煙的時間太短,現實中的火山即使事先冒上兩三天的煙再爆也不稀奇,奧蘭克火山從開始冒煙到大爆發之間只隔了幾秒鐘,根本就是故意不給玩家逃命的時間……”

遊戲公司的答覆更絕——“關於這個問題,建議您去向火焰領主請教……”

受害玩家索賠之事,最終不了了之。

這次事件發生在11月11日晚,因此又被稱為‘光棍節慘案’。留下的影響就是此後的大規模戰役前,對戰雙方都會詳細考量一下約戰地點的選擇。並且在大型魔法的施展上也會慎重得多。

火焰領主奧蘭克正是先被隕石天降的衝撞巨聲震動了一下,隨後又聽到與其同宗的幽炎傀儡臨死前的哀號,才會真正從沉睡中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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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之神沙羅,現在依然是身處邪惡陣營……

而善良陣營之中僅僅只有神力極弱的灼熱之神梅爾科在太陽神的幫助下撐著烈火一脈的門庭。

奧蘭克.血焰——全名:奧蘭克.弗萊夏爾.斯湯米盧斯,陣營:叛逆邪惡,種族:惡魔,神力:無,年齡:8000+,專長:未知……

如果放在神界或者地獄,奧蘭克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而已,他的實力可能也就稍強於一頭成年的巨龍……但放到艾爾摩大陸來,已經足以鬧個天翻地覆了……

這些全部是我從白蘭地那瞭解到的。

“你不是很拽嗎?怎麼不去跟火焰領主溝通溝通?”這是我拿來揶揄桑戈的話。

沒想到這小子還鄭重其事地答道,“你的概念有問題。你還沒能分清‘光明——黑暗,正義——邪惡,生命——死亡,天使——惡魔,神聖——墮落,秩序——混亂,束縛——自由’……這幾組對立概念的區別。”

我聽他說得玄乎,煞有介事的樣子,仔細一想,我還真沒怎麼注意過這問題。在我的印象裡,對沉淪世界這些神啊鬼啊包括玩家啊的劃分,大體上就三個的概念——“好人”、“壞人”、“不好不壞的人”……當然我自己是屬於“壞人”一方的。嘿嘿……

於是詳加追問,“我還真不太懂這裡頭的道道,你給細說說?”

桑戈沉默了一會,回了句讓我撲街的話,“呃……其實我也不懂……”

我剛想破口大罵,桑戈緊追了句,“不過我可以肯定這幾組概念之間是有區別的。絕對不能等同!比如說這個火焰領主,他是惡魔血統,惡魔也是活生生的生物,與我所代表的‘死亡’一脈截然不同。因此我才無法與他溝通。”

我又被他噎了一下,靠,說得跟真的一樣。卻一時沒詞兒挖苦他,只好問道,“那現在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那個火焰領主啊~這麼大塊肥肉!別告訴我你不動心啊!”我驚訝於這小子反應之遲鈍。

“趁早收起這份心思~有多遠跑多遠!這傢伙不是目前的玩家可以應付的。看他會往哪邊走,往東往西都是大片的荒野還好些,往南的話鐵環城就得遭殃,往北就是哈德納城……我估計總得毀上那麼一兩個城市才會有其他更強的勢力出來收拾殘局。”

難怪這小子連鐵環城都不願多呆,早早的跟著和尚們回了卡瓦斯迪諾,原來是怕死!我又一想,不對啊,老子呆在城裡——不對——老子呆在復活點附近的絕對安全區不出來,這火焰領主還能拿我怎麼樣不成?但桑戈會想不到這點嗎?那他為什麼還要那麼小心?

我心中的某根弦被倏然撥動!隱隱覺得這就是我一雪前恥的關鍵所在……

每個城鎮村莊的的範圍內都屬於一般意義上的‘安全區’,但並不能絕對保險。比如我在新手村砍樹那回,村子裡的防衛長官法特先生固然可以立刻閃到我旁邊捉拿我,但我如果當時實力夠強的話完全可以不買賬。

一般的城市中也是如此,NPC衛兵可以隨意閃到城裡的任何地點捉拿‘罪犯’,但並不一定能阻止‘犯罪行為’的發生——如果是偷竊行為的話還可以在捉拿到竊賊後強行替失主索回贓物,但如果是PK行為的話就不一定來得及阻止行兇,固然第一下攻擊發生時NPC衛兵就會閃過來,但如果是我用亂披風技能出手的話,只需要一下就足以秒殺大部分玩家了。NPC士兵即使抓捕或擊殺我,也無法挽回受害人被殺的事實。

這就是我一直在心中琢磨的復仇思路。海藍之心已經確認是在‘酷酷香蕉皮’手上,聽說這傢伙是‘我愛榴蓮’的親弟弟。此人相當謹慎,大概水果團喜歡以己度人吧,據說他幾乎從不出城,而且海藍之心也只有在需要製作首飾時才會佩戴一下,平時都是放在倉庫裡……

我不是沒想過跑去幹他娘的一把,即使在城裡也可以拼拼運氣。但冷靜下來又覺得這想法實在太魯莽,主動攻擊白名玩家暴出他身上穿戴的裝備的機率是極低的,一般來說都是只暴出幾瓶包裹裡的藥水而已。且不說我鐵定會因此而坐上幾天牢,這種機會也只有一次,一旦打草驚蛇了,對方戒備起來以後再想故伎重施就難了。

我也想過,像當初他們構陷我那般令‘酷酷香蕉皮’紅名後再將其擊殺,又或者我不停的敲暈他然後讓卡卡上去偷,終究總能偷出來的……但這小子完全是一副縮頭烏龜的架勢,令人無處下手……因此這事一直是我的一個心結,卻總沒有太好的辦法,就這麼拖到現在。

另一種思路,就是所謂‘殺到你回新手村’。在以往一些規則不那麼完善的遊戲中經常會聽到這種型別的恐嚇詞。就是說利用某種特殊方式,一直將你殺得降級到新手保護等級。比如,就算你白名,我找上幾十個會復活的牧師一起,不停的殺你再復活你,再殺再復活……總能把我想要的東西暴出來。

但眼下且不說‘酷酷香蕉皮’根本不出城,即使在野外,一來現在還找不出會復活的牧師,二來以沉淪這麼完善的設計思路,肯定不會留下這種經典‘BUG’。也就是說,玩家被殺一次之後至被復活之前,肯定會有足夠的反應時間按下‘回城復活’的按鈕……

還有一種思路,就是圍在復活點殺你,不停的殺,不停的自動復活……這也是過去的遊戲中常見的猥瑣手段。但沉淪系統城市的復活點一般絕對安全區,在此範圍內所有攻擊都是無效的。因此我只能指望著沉淪裡公會駐地的復活點不是安全區,將來水果團有了駐地之後,就可以找機會執行此計劃……

但是誰也不能保證系統到底會不會按我的意願來設定,畢竟公會駐地還沒有出現過,大家還都在摸索;即使真的如此,想要將‘酷酷香蕉皮’堵在復活點輪X也是不太現實的事,他不至於笨到連求援都不會嘛?難不成我還真能與水果團整個公會硬撼?如果慫恿大隊人馬強攻水果團駐地未免又有小題大做之嫌,請到那麼多人馬所花的錢就已經遠遠超出海藍之心本身的價值了……這想法過於無厘頭……

說到底,我更多的只是不甘心,想出口氣而已,奪回戒指是其次。

能想到的辦法我都已經想過了,卻無一條可行,因此也只能祈求老天爺保佑,等待水果團或‘酷酷香蕉皮’會自己露出破綻。

但如今卻彷彿有一絲曙光……我害怕這個念頭會被自己忘掉,急忙如此這般地追問桑戈。

桑戈卻也沒有明確回答,只說,“我也說不上來。你知道的,我作出的大部分判斷的依據都是直覺,我只是隱隱覺得即使身在復活點那安全範圍內,也不見得就真的安全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邪惡敏銳?”我知道這小子的拿手本事,也就是他所謂的‘直覺’。當初在地牢中我還覺得他的‘邪惡敏銳’甚至還不如我的‘感知加強’,因為我能聽到血流聲的時候他才只能聞道血腥味……越到後來我才發現自己錯得有多離譜,桑戈的種種能力隨著他對自己的使命和身份越來越深入的瞭解,也越來越強,有時候甚至強到令我覺得匪夷所思的地步。而我的‘感知加強’卻是固定不變的。

“是的,我現在越來越依賴於自己的本能,因為我發現這有助於我作出正確的選擇。”桑戈的聲音忽又變為那種詭異的陰沉,“只有這樣,我才能更加清晰地理解那些我所想得到的力量……以及我所要戰勝的力量。”

我日!又是句新臺詞……我居然感覺被震了一下。這小子莫非也修煉出王者之氣來了?剛剛這句話說得還真有那麼點睥睨天下捨我其誰的氣勢……

我懶得理他,讓他一個人悶騷去……

經過我與桑戈的幾次回憶核對,我們發現一個事實:肯定有某個系統AI在參與著桑戈的角色。

因為桑戈完全想不起一些曾經從他口中說過的話——“我這樣說過嗎?我怎麼不知道?”“你記錯了吧?我一點印象也沒有……”

因此我懷疑,有某個代表著沉淪中死靈立場的智慧AI一直跟隨著桑戈這個人物,一旦遇到任何與桑戈的敏感身份相關的事件或資訊時,這個AI就會自動跑出來,或提醒桑戈一些他本該知道的資料,或主導桑戈此角色的行為與情緒,令其舉止符合‘亡靈代言人’這一身份……

這也就是桑戈經常會知道一些莫明其妙的訊息,並且作出一些莫明其妙的事的原因。而桑戈作為一個正常玩家進行活動時,那個AI則毫不干涉。也就是說,它存在的意義在於:保證桑戈這個人物按照既定的使命走上他該走的道路,令他的一些關鍵言行符合他所應代表的立場……

比如,作為亡靈代言人,在丹提斯蜥人村莊的地窖中,就應當對‘蜥後’勞娜作出那樣的舉動,因為這事已經涉及神靈,桑戈的態度代表著亡靈一族的整體態度,這種時候,就屬於‘關鍵’時刻。

但也不能說桑戈就此失去作為玩家的自由,這個AI對大多數日常行為選擇等等並無反應。就好比,作為一個貴族世家子弟,你自然有權選擇下一餐吃哪種食物,但無論你吃的是什麼,你的吃相都必須符合貴族的身份和禮儀……這個AI就像一個不厭其煩的管家,時時不忘提醒你,“注意身份!注意形象!”

換句話說,即使現實中的桑戈現在突然不玩這遊戲了,這個角色依然會存在下去並做完他該做的事,因為這個角色的份量已經到了沉淪的歷史所不能忽略的地步……

這樣,桑戈那時不時變怪的語氣和層出不窮的荒唐臺詞就有了很好的解釋。

我一邊喃喃重複著那句‘想要得到的力量,想要戰勝的力量……’,一邊接通了白蘭地的語音連線,“嘿~大學者~又得請你幫忙啦!”

“噢~剛想找你!昨天的事件可真夠驚人的!我正在研究奧蘭克的血統,我懷疑,他很有可能是惡魔大君與某位中立陣營的女性神祗的私生子……這並非……”

“停!”我連忙打斷白蘭地……還私生子?當這是新加坡的家庭倫理劇呢?難不成那些肥皂劇的影響如此深遠?

“對於您嚴謹的學術精神我相當敬佩,但現在,我只想瞭解一些小小的資訊。”

“好吧好吧~說吧~什麼問題?長話短說,我的時間很寶貴。”白蘭地見我對他的研究不感興趣,有些懊惱的答道。

對這小子我早已習以為常,“關於安全區……呃……還有復活點,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說法?我是說跟以前那些遊戲中的同樣設定相比……據我剛剛瞭解到的一些資訊來看,即使是大城市的復活點範圍內,好像也並非絕對意義上的‘安全區’。”

“看來你至今都沒有真正理解這個世界的本質,年輕的獸人。”白蘭地用長者般教誨的口氣說道。

“世界的本質?少給老子扯淡!”這正是我最討厭的話題,這傢伙純屬給他點顏色就開染坊那種……

白蘭地嘀咕道,“獸人就是獸人,看來無論何時都不能對他們的禮貌和脾氣有過高的期望……稍安毋躁,我的朋友。你的問題牽涉比較廣,得從最根本的說起。你肯定不知道,這個世界的最高規則就是‘力量決定一切’。”

“這話是誰說的?”老掉牙的觀點了,還拿出來賣弄,不就是優勝劣汰的自然規律與叢林法則嘛。

“呃……事實上這是潛規則,並沒有哪位神靈說過,是我總結出來的。秩序只不過力量的體現方式,掌握更高的力量者就擁有制定規則的權力,比如說……光明神?”

“好吧,又是您的一項偉大的學術成就,但這跟我的問題有什麼聯絡?別兜圈子啦。”我無奈的答道。

“是這樣……所謂的復活點,只是法力高深的祭祀們合力完成的魔法陣而已。而安全區,甚至包括信仰與爭鬥什麼的,也都是力量的表現形式。簡單的說,這些都是因為神力的作用而形成的。”白蘭地依然一副學究的口氣,這傢伙越來越入戲了,現在與他說話是越來越費勁。這小子還真是扮什麼像什麼!

“你的意思是……就像結界?”我不知道理解得是否準確。

“不是‘像’。那本身就‘是’結界。”白蘭地言辭灼灼的說道。

“哦?那這結界是誰佈下的?”我一聽就知道有戲。

“額……由不同的神明。我是說各個陣營由各自的神主導,光明神肯定不會跑到貧瘠大陸去為獸人的復活點佈置安全結界……”

“難道每個安全區都是由神親手一個個設下的?”有點不可思議。

“當然不是!凡人們準備好一切儀式之後可以祈求得一絲微弱的神力降臨於畫好的魔法陣之中,這就是所謂的安全區得以持久運轉的根本,當然那種儀式是一項不小的工程。”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足夠大的力量,是不是可以破壞那種結界?”我覺得自己在一步步向著目標靠近。

“理論上是可以的——如果不怕神靈降罪的話。但凡人很少能掌握那麼強的力量。真的擁有這等力量的強者,比如歷史上那些魔導級的大法師或者是傳奇中的聖騎士們,是不會浪費力量去做這種無聊的事情的。”

“那麼奧蘭克呢?”

“……奧蘭克?呃……這個倒真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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