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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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未的話一出口,屋裡就安靜下來。

幾個小子都看向燕之,面露驚異之色。

燕之‘濫竽充數’也跟著裝糊塗,她沉吟了片刻之後才開口道:“先別忙著叫嬸嬸,我有幾句要問你。”

羽面無表情地看著屋裡的一切,心道:丫頭跟著那個病秧子就沒學了好!裝腔作勢的功夫倒是見長。

“你們幾個先出去吧。”燕之對著裹在一床被子裡的三個小子說道。

“師父,這小子力氣大著呢,還會點武功……”小么一張嘴羽便跟著冷哼一聲,他馬上改了口:“不過這在婆婆眼裡屁都不是!你小子要是敢偷襲我師父,婆婆一個手指頭就能把你打出糞來!”

“找你師哥去,讓他給你找身衣服穿上。”燕之揮揮手,示意小么不要貧嘴了,趕緊出去。

“櫃子裡頭有衣裳。”小么從被子裡出來到衣櫃裡提了個包袱出來,又快速地鑽進了被子:“師哥剛給幫我收拾好的,咱都拿走,不給那小子留!”

“……”燕之看著幾個孩子拖拖拉拉地出了屋,再一回頭,見辛未已經在衣櫃前翻騰開了。

“你們幾個是打架啊還是比誰脫得乾淨?怎麼都把衣服撕了?”燕之看著地上被撕得成了布條子露著棉絮的‘棉袍屍體’笑道。

衣櫃從上翻到下也沒找到一件衣衫,辛未失望的站在那兒,想了想,他還是從裡頭拿出了一條床單子七手八腳地裹在了身上:“是他們先動的手。”

十三四歲的少年已經半通人事,辛未敢光著屁股和另外幾個小子肉搏卻不好意思露著胳膊大腿和燕之說話。

直到把自己包成了一個粽子,只露著腦袋和一雙腳,辛未才覺得自在了些:“你……能不能讓我見見王叔。”

“你叫什麼?”燕之不答反問,裝傻做全套。

“俗家名字叫辛未,還未曾起表字。”辛未馬上介面道。

“辛未……沒聽王爺提過這個名字啊……”燕之自言自語道。

“你說王爺是你的親叔叔,那你說說你是景家那一支的子嗣,怎麼會流落到報國寺去了?”

辛未閉了嘴。

“不說?”燕之雙手往椅子的扶手上一按作勢要走:“你什麼都不說,我憑什麼信你?”

“不是不說,是我說了你也未必信。”辛未小聲道。

“說說看、”燕之在椅子上挪了下身子,右臂支在扶手上斜坐著,很有耐心地等著‘粽子少年’開口。

辛未直視著燕之,燕之的視線毫不避讓,兩人針鋒相對地注視了片刻他才開口道:“我是大惠天家嫡親的血脈,我的父親就是當今的皇帝陛下。我的母后是陛下的原配溫孝貞順皇后。”

燕之一揚眉,仍舊看著他,臉上看不出什麼變化來。

辛未察言觀色有些氣餒,他賭氣似得扭頭看向了別處:“我就知道,說了你也不信!”

“單憑你一句話我信不了。”燕之站了起來:“王爺已然安歇,你的事兒我明早會告訴他,現在……”

“不成!我已經從廟裡頭出來幾日了,我父皇和我師父定要急死了,你現在就得和我王叔說去,讓他來見我!”辛未見她要走不禁有些著急,往前走了幾步想要伸手想要拉住燕之,卻被羽黑著臉隔開:“退後!”

辛未身子踉蹌著倒退了兩步,他抬頭詫異地看著身子瘦削如竹的羽。

他並沒有自己後退,他是被羽身上的內力震開的!

一直以為站在賢王妃身側的黑衣婆子不過是不同的僕婦,辛未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對方竟是個絕頂高手。

“你是誰?你這身功夫是什麼師承?”辛未看著羽問道:“我的師父是歸鉉大師,你可知道?”

羽聽到歸鉉這個名字的時候眼光沒有任何波瀾,她只是很隨意地站著,並沒有想要回覆他的意思。

羽的態度讓辛未更加的吃驚,少年忍不住好奇的心性又問道:“我師父的外家功夫很有名的,你難道真沒有聽說過?”

燕之從羽身後伸了胳膊過去,她在辛未的禿頭上拍了拍:“哎,哎,看我,看我!”

辛未往旁邊閃了下,皺眉看向燕之。

羽出手如閃電,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嚨,把那個小禿頭生生的拽了過來:“你躲什麼?我家少主讓你看著她!”

“呃……呃……”脖子被對方死死地鎖住,辛未連喘氣都費勁!他口中發出奇怪的聲音,一雙眼驀地瞪大,瞅著眼珠子都要被瞪出來似得。

“姑姑您鬆手。他還是個孩子呢。”說這番話的時候燕之是忍了笑的。

“……”辛未喘上了一口氣兒,有種劫後餘生的後怕。

他雙眼含著兩泡淚水看著燕之,並不時地偷看羽一眼。

“咱們說到哪兒了?讓你一打岔我都忘了……”燕之仰頭想了下:“哦,想來了。你說你現在就要見到王爺是吧?還得是讓王爺來見你?”

辛未瞟了羽一眼,低聲道:“我去見王叔也是可以的。”

“這就對啦!”燕之正色道:“若你真是陛下的子嗣,那你父皇你一定給你講過國之四維,禮義廉恥,禮是排在第一位的。”

“長幼有序,尊卑有度,立人之大節。你以什麼身份要求賢王爺過來見你?!”

辛未被問得啞住,實在無言以對。

父皇雖然目下只有他一個兒子,可也並未立他做儲君,甚至也沒有封給他爵位,那他在賢王面前的身份不過是子侄輩的孩子罷了。

以小輩的身份去要求長輩來見自己?到哪兒也說不過去。

“方才是我莽撞了。”辛未低了頭:“還請王妃得了空替我說句話,我想見王叔。”

“知錯能改,好孩子!”燕之伸手在他的頭頂揉了揉:“王爺病著,吃了藥才歇下,明早我會將你的話告訴王爺。”

“晚上好好的睡覺,可別再和他們幾個動手了。”

“嗯。”辛未應了。

“怎麼?”燕之歪著頭看著他:“不願意在我這兒待著?”

“那好辦。”燕之站直了身子說道:“你不是先前一直在報國寺裡住著麼。我差人給你送回去就是了。”

“不!不要。”辛未腦子轉得飛快,馬上說道:“我就暫且在府裡叨擾幾日吧。我還是要見王叔的。”

那些人能把自己從報國寺里弄出來,至少說明了報國寺的護衛是有疏漏的。

沒準兒跟在自己身邊的人裡就有被收買了的呢……

辛未當機立斷表示要留下來,並且不會隨便出府去,也不會再跟跟小么他們幾個動手。

“那就住下吧。”燕之微微點了頭:“瞅瞅你這身上,洗乾淨了再睡。”

燕之邁步出了屋,隔壁的房門馬上也推開一條縫,梅卿先伸著腦袋往外看了看,他一看見燕之趕緊走了出來:“師父,他們幾個都在我屋裡呢。”

燕之看見梅卿手裡還捏著根針,手臂上搭著件棉袍子,棉袍子挺長,下襬被他夾在腋下。

“別縫了。”棉袍子正是小么從家裡穿來的那件,一隻袖子被撤了下來,露出裡面雪白的棉花。

“我看著料子挺好……”

“挺好也別縫了。”燕之一擺手:“這料子得放三十年小么才能穿上,太老!”

“那我把這袍子補好了收起來,等師弟回家去的時候帶上,還讓三爺穿去。”梅卿心細,現在跟在燕之身邊管家婆子似得,也學會了精打細算。

“這個先放下,不急。”燕之回手指著站在屋門口的辛未說道:“你先帶他去浴房洗個澡,再給他找身衣裳穿上,都早點睡。”

“是,我這就帶他去。”梅卿把針別在袍子上忙不迭的應了。

“你們幾個也洗洗再睡!”燕之意味深長地瞅了小么和阿文一眼:“都回自己屋裡睡去。”

“知道啦!”小么從梅卿屋裡走了出來:“師哥,你去給他找衣服,和我阿文帶他後浴房就成了。”

……

燕之離了小院才對羽說道:“姑姑,您讓穆兮夜裡留點神,可千萬不能讓那小子跑了。”

“嗯。”羽低聲道:“他跑不了。”

“這四周都是王爺派出去的人,你宮叔出去轉了一圈,五里外都有。”

燕之咂舌:“那得多少人啊!”隨即她又嘆了口氣:“離著他遠的時候不覺得,我以為他就是個富貴閒人。真跟了他我才知道,他過的可真累……”

“丫頭……”羽欲言又止。

“姑姑有話就直說吧。”燕之低聲道:“您是說王爺的病吧?”

“王爺現在連進食都少了很多,這樣下去怕是撐不了多少日子的。”

“我不想那些。”燕之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有千斤重:“他活一天,我伺候他一天,真到了那個時候再說那個時候的事兒。”

“現在若是讓我總想著他不在了的日子,那我得瘋了。”

……

屋裡亮著燈,吳楚風見燕之進來才要行禮便被她止住了。

吳楚風悄無聲息地出了屋關好了房門。

燕之在火盆邊烤了烤手才緩步走床邊,她掛起垂下的半邊兒窗幔俯視著景行。

景行的臉蒼白中透著點不正常的紅,唇瓣更是紅的離譜,竟讓他整個人透著一股妖嬈邪肆的味道。

燕之伸手摸上他的額頭,觸手可及的果然是一陣溫熱!

“又燒上了……”

“沒事兒,爺不難受。”景行睜了眼,長而濃密的睫毛掃過燕之的手掌,撩得她心尖兒一顫。

燕之側身坐到了床邊兒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心道:多好的一個人吶,那麼聰明,那麼壞,對我又那麼好……沒了他,這日子該是多麼的無趣呢……

“見了辛未了?”景行兩手支著床費力的要坐起來,燕之把床裡的棉被拽了過來堵在床頭這才把他扶起靠上:“見了,這小子還挺能打,小么阿文還有小山子三個人都沒有佔了便宜。”

“呵呵。”景行輕笑過後引出一串咳嗽,燕之忙拿了一顆梅子喂到他嘴裡:“含著,壓一壓。”

“他沒張羅著要來見爺?”好一會兒工夫之後景行總算是止了咳嗽,一絲兩氣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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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見你就見了?”燕之倒了杯白水放到了床頭的矮几上:“就不能慣他這沒大沒小的毛病!”

景行要笑不笑的聽著,點了點頭:“這樣做也可以,讓這小子明白,是他求著咱們而不是咱們要巴結他。”

“他那個當皇帝的爹我都不會去巴結,更別說他了!”燕之小聲嘀咕了一句。

景行挑了大拇指杵到燕之面前:“英雄!”

“去你的吧!”燕之撫開他的手笑道:“我就想過個安穩的日子,咱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多好。”

景行點頭,黑漆漆的眼裡蘊著笑:“胭脂若肯安於這樣的日子,你日後自然是安穩的。”

“那咱把辛未送回去吧,我總覺得這小子心眼兒挺沉,不像個孩子。”

“你光想過無欲無求的日子不成啊,得讓人家親眼見了才算。”景行往前傾了身子:“夫人,賞爺口水喝。”

“你別動,我給你拿,剛倒了放邊兒上的。”燕之端了茶杯往前挪了挪身子,兩人面對了面,景行湊過來一嘴叼住了她!

燕之手裡端著水沒敢動,任他柔軟的舌尖劃開了自己唇瓣探進了自己的口中。

即使纏綿病榻這麼久,景行仍是乾淨的。

他的乾淨是從裡到外的,身上口中雖然總有些藥香,卻絕沒有久病之人身上常見的腐朽氣息。

他的唇瓣溫熱柔軟,他的舌尖霸道溫柔,燕之全部的理智總能在他的撩撥下潰不成軍……

“今晚,和爺一個被窩睡吧……”景行喘息著說道。

“我……真想揍你一頓!”燕之才要說話卻被口中的梅子硌了下呀,她忙吸溜了一下,把梅子倒騰到了另一邊兒含著。

梅子上的果肉都在,只是上面的糖渣已經被含化,正是燕之先前餵給景行的那一顆。

景行摸到了她手,就著喝了口水,然後靠在被窩捲上嗤嗤地壞笑:“你喂爺口水,爺喂你口水,夫妻之間,本應如此。”

燕之在嘴裡倒騰著那顆梅子,嚼得‘咯咯’直響,她直眉瞪眼地瞅著他,怎麼都覺得他那句話不能琢磨,越想越覺得……

“別嚼了,聽得爺都牙疼了。”景行忍無可忍地皺了眉,燕之卻更用力的咬了幾下:“就咬!就咬!”

景行無奈的搖頭:“傻妞兒啊,殺敵八百自損一千,這點兒賬你還算不過來?賠本啦。”

“我願意!我願意!”

燕之一張嘴,倆人都笑了,景行拍了拍身側的位置:“傻妞兒,過來睡!”

“就不去!”

燕之一面說著一面起了身,吐了嘴裡那顆已經被她嚼碎了的梅子,簡單的洗漱之後她只留了桌上的一盞燈,然後脫了外面的厚的衣裙鑽了景行的被窩。

“進了爺的被窩你就別想跑了!”景行伸臂想把燕之抱到懷裡,卻沒有抱動。

他口中雖然還說笑著,臉上已是一片黯然……

“我才不跑呢。”燕之自己過去靠在他的懷裡,拉了他的手放在肚子上:“摸摸,看看你兒子長大了多少。”

景行怔住,一隻手在她的腹部來來回回的摸了幾遍才說道:“都這麼大了!”

“我也是覺得他忽然就長大了不少呢。”燕之耳邊聽著他的心跳輕聲說道:“像你就好了,長個大個子,穿什麼衣服都好看。”

景行無聲地笑了,也在腦子裡勾勒著孩子的模樣:“皮膚要像胭脂,胭脂比爺白多了……”

“你不是說他是兒子嗎,既如此,小小子白不白的又如何呢?”

“也對?”景行點頭表示贊同:“女子要貌,男子要財,爺給他留下的這份家業,足夠天下的女子都覺得咱兒子漂亮了!”

景行的手在燕之的肚子上遊移著捨不得離開,腹中的胎兒動了下,他立時感覺到了。

景行的手頓時不在移動,只停在一處,他很想再次感受一下那個小小的生命。

“兒子動了……”他柔聲道。

“嗯。”莫名的,燕之心裡酸澀起來:“現在動的勤了。”

“胭脂,你疼不疼?”這麼個小東西在肚子裡又跳又蹦,當娘的應該是會疼的吧……景行如是想到。

“不疼。”燕之翻了個身,躺在枕頭上。

她不敢在他身上靠的太久,怕自己壓壞了他。

“還得四個多月呢……”景行算著孩子降生的月份忽然說道:“明兒讓辛未來見爺吧,這事兒不能久拖。”

趁著他現在還有一口氣在,該安排的事兒就得提前安排了。

“嗯。”燕之答應了一聲兒。

第二天一早,沒等景行與辛未見面呢,三郡主已經早早地登了門。

“阿弟?”兩天沒見,景行似乎變了模樣,三郡主心裡一驚結結巴巴地說道:“你怎麼病成這樣兒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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