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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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9月11日,葉子農獨自一人先行來到布達佩斯,人住亞斯索爾尼酒店,這裡也將是註冊公司後的法定辦公地,這標誌著勞務輸出計劃正式啟動了。

在柏林動身之前,葉子農從僑會收集了大量有關國內招商引資的資料,這些資料大多都是由地方政府主管招商引資的機構組織編寫,透過官方或社團流人海外。葉子農經過縝密研究,根據勞務輸出計劃的條件需要和地方經濟利益的條件需要,選擇了位於中國腹地的紅川市作為勞務輸出組織城市,定在布達佩斯方資葉子農在布達佩斯受到了匈牙利華人商會的熱情接待,事實證明林雪紅求助華人商會是正確的,尤其是在人地兩生的情況下,海外華人商會在資訊交流、相互協助方面確實發揮了重要作用。在商會的引薦下,葉子農聯絡了由當地華人經營的註冊代理業務公司和商務諮詢公司,實地考察了幾家閒置廠房,選定了布達佩斯北部一家猶太人開辦的工廠,提前做好了各項預備工作,就等林雪紅一到正式註冊公司和租賃廠房。

匈牙利是個東歐小國,既不靠海,也沒有多少自然資源,加之長期實行教條的蘇聯經濟模式,國民經濟一直不景氣。東歐劇變後,匈牙利政府開放國門吸引外資,國內也加速私有化程序,然而由於整個東歐都處於裂變與戰亂的狀況,以及匈牙利國有經濟產權的私有化轉變等各種因素,導致了失業問題嚴重,所以外資的註冊門檻很低,注冊資本只要8美元就夠了,其中7美元注資存人銀行賬戶,1美元交給律師,手續非常簡便,有了公司法律檔案就可以拿到居留卡。

匈牙利是歡迎中國人來辦公司的,但是大多數來匈牙利的人並不是為了投資經營,而是為了過渡西歐。中匈互免簽證協定第一條規定,締約一方的公民憑有效的旅行證件,可免辦簽證進人締約另一方境內,並可在該國逗留天。有接應渠道的人根本用不了天就神秘蒸發了,又神秘現身在西歐某國。沒有渠道的人或黑著身份等待時機,或辦個公司當起了倒爺。所謂“北京的倒爺震東歐”,主要指的就是莫斯科和布達佩斯。

9月15日,星期天。按事先通報的情況,林雪紅一行將於晚間抵達布達佩斯。星期天各機關單位都休假,葉子農無事可做,下午來到自由市場閒逛。自由市場裡,各國攤主與顧客之間的交易進行得熱火朝天,各種不同的語言之中夾雜著一些簡單的匈文與手勢,你來我往地討價還價,而更多的攤主是中國人,恍然間彷彿置身於中國市場,只有實地來到過這裡的人才能真正明白,什麼叫“北京的倒爺震東歐”。

葉子農漫無目的地逛著,對服裝、首飾、化妝品之類的東西不感興趣,逛著逛著,一個賣打火機的小攤引起了他的興趣,攤主是個多歲的中國小夥子,穿條牛仔褲和一件灰白色牛仔夾克,坐在一個摺疊馬紮上。地上鋪著一塊一米見方的小毛毯,毛毯上擺著幾十只打火機,有溫州的恆星、上海的葵花、美國的、英國的登喜路,等等。毛毯三分之一的地方擺著十幾把握柄可摺合的刀,行話叫蝴蝶刀。

葉子農蹲下,拿起一隻火機習慣性地擺弄了幾下,用英語問:“多少錢?”

小夥子一地道的北京腔:“中國人吧”

葉子農問:“你怎麼知道”

小夥子說:“你看你,鞋是溫州的,衣服是出轉內銷的。”

葉子農說:“可以呀你。”

小夥子不以為然地說:“幹這個的。哥們兒,你露底了。”

葉子農不解:“什麼露底了?”

小夥子說:“你拿的那個是三鉸鏈黑裂,有年頭了,行家沒有拿藏機玩的,表演也最多用個酷貼章。你那手法也露怯了,那叫拈花一笑,你偷巧了,就這兩下子也敢出手”

葉子農笑了,說:“這回你走眼了,我什麼都不懂。這是收藏機?那點菸就糟蹋了。”

小夥子拿起一隻圓角純銅火機說:“燒機就用41復刻吧,經典、耐造,還便宜。聽音你也是北京人吧?同城弟兄不多要你的,你給萬福林吧。”

福林是匈牙利幣,時值匈牙利通貨膨脹,黑市1美元約兌換5福林。

葉子農說:“我只有美元。”

小夥子說:“付美元還能優惠點,你給4美金吧。”

葉子農說:“這還便宜?我那火機跟你這一樣,才5塊錢,人民幣。”

小夥子不屑地說:“你那是溫州仿造的,5塊你都買貴了,進價不超過15塊。你再看看這是什麼?這是1,正品美國造。算了,不跟你說了,啥都不懂。”

葉子農說:“那好,就4美元。”

小夥子把打火機裝進包裝盒裡,葉子農接過打火機準備掏錢。

突然,小夥子臉色大變,葉子農順著小夥子的目光向自由市場的進出望去,只見從大門進來兩個威風凜凜的匈牙利警察,那副莊嚴的打扮讓人一見心裡就怵了三分,漆黑鋥亮的大皮靴,灰制服、大蓋帽,腰間的武裝帶上掛滿了手銬、手槍、警棍、報話機、哨之類的裝備,兩個警察昂首挺胸地走到一個攤位前,用手指著那個攤主說了一句匈文,那攤主忙伸手從懷裡掏一小小子不地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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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的時都能有。

葉子農問:“他們幹什麼?”

此刻,那兩個警察與小夥子之間還隔著十幾個攤位。小夥子手腳麻利地將擺攤用的小毛毯四角一收,眨眼間整個攤子就變成了一個大包衹,只聽裡面的打火機譁啦譁啦響。看看葉子農還站著沒動,也顧不上沒給錢了,包衹一背就往自由市場的另一個出跑。

葉子農沒付錢,只能緊跟在小夥子後面。小夥子到一條河邊的臺階處停下來,向身後張望了一陣,確信沒有警察追了才放下肩上的大包衹,坐在臺階上大喘氣。

小夥子見葉子農跟過來了,豎了一下大拇指,喘著粗氣說:“哥們兒仗義,我以為你躲了不給錢呢。查護照的……身份黑了,丫不給簽證,抓住就驅逐出境。”

葉子農掏出4美元遞過去,小夥子接過4張1元面額的美紗驗了驗真假,拿出一張還給葉子農,說:“哥們兒仗義,收你張。”

葉子農說:“謝謝,不用了。”說完轉身要走。

小夥子急忙站起身說:“大哥留步!大老遠的在這兒碰上不容易,聊兩句。你剛才那手法露怯了,出去給咱玩!的丟份兒,我給你糾正糾正。我不是壞人,北師大剛畢業的。”小夥子說著拿出摺疊馬紮展開,這就算讓座了。

葉子農把馬紮後移了一點,與小夥子保持一個恰當的距離,坐下說:“我是想事的時候習慣在手上擺弄,沒想玩什麼,也不知道什麼是玩!。”

小夥子拿出煙讓葉子農,葉子農推擋了一下,拿出自己的煙。

小夥子收起煙說:“你的煙好,抽你的。”跟葉子農要了一支,從腰間的皮套裡摸出打火機先給葉子農點上,自己再點,說:“大哥稍等,我先檢查一下機器。”然後開啟毛毯,重點檢查幾個貴重打火機看有沒有磕碰,嘴裡唸叨著:“哎喲……他媽的心疼死我了。”

葉子農笑笑說:“真是,燒什麼的都有。”

小夥子拿上剛才點菸的那只打火機說:“!是英文”力8,玩7的廣義就是玩打火機的各種手法技巧,火機魔術的意思,狹義是指玩的圈子,就是1火機。當然你玩別的火機也可以,沒什麼規定的,不過還是公認玩最正宗。看好了,我給你玩一套。”

說著,小夥子開始表演,一隻小小的打火機剎那間像有了靈魂一樣在他手裡舞動,不知火從哪裡來,也不知從哪裡熄滅,一輪又一輪……打火機任憑怎麼翻轉都遊刃自如,哪裡還是一塊金屬,簡直就是一個鮮活的生命。最後,小夥子“啪”地一思合上蓋子結束表演,說:“看見了,這才叫玩丁。”葉子農看呆了,驚歎地說:“真沒見過……了不得,太了不得了。”

小夥子自我介紹說:“我姓沈,叫沈彪,綽號北京刀客,圈裡都叫我彪哥,其實他們好多比我大,圈裡不按年齡,論道行。我真不是壞人,北京師範大學剛畢業一年,我倒是想學壞來著,可來不及呀,沒時間。玩丁要的是功夫,功夫不到說啥你都是秀才。”

葉子農納悶:“你玩火機,怎麼會叫北京刀客呢”

沈彪說:“外行了吧?玩7不懂刀,你只能算半個江湖。今天手頭沒油,不然來個火之浴什麼的。蝴蝶刀有幾把,我給你來一個。”

沈彪拿出一把蝴蝶刀“唰唰唰”舞動起來,只見刀光如雨,不見刀在何處,看得人眼花繚亂,猶如漫天蝴蝶……突然一個炫目的收刀動作,戛然而止。葉子農又看呆了,說:“這刀是真格的嗎?”

沈彪眼光一豎,說:“笑話!8147,美式幾何刀頭,人稱鬼濺血,沒幾年功夫玩不了這個。看看我這手,刀傷都夠你數的。”

沈彪伸過手去,葉子農一看,果然滿是刀痕。

葉子農說:“你多大了?我看你不像剛畢業的。”

沈彪臉一紅,沮喪地搖搖頭說:“今年8了,高中復讀一年,大學多讀一年,碩士又比人家多讀一年,學分難修啊,興趣不在那兒。唉……想家了,還是咱北京好哇,哪像在這兒整天被警察追著,真他媽跟孫子甭找錢。”

葉子農說:“那就早點回去吧,路費不夠嗎?”

沈彪說:“那倒不是,我是借道去美國。看了篇報道,世界大賽美國的託尼卡拿了第一,我那叫一個來氣。你說,沒有咱中國人參加的專案能叫世界第一嗎?我就是再苦再難也得到美國給丫滅了,咱中國有人呢,他是第一我他媽往哪兒放”

葉子農說:“就為這點事,至於嗎?”

沈彪一聽生氣了,說:“中國就是讓你這種沒血性的人給耽誤了。算了,不說了,一點興致都沒了,你走吧。”

葉子農打量著沈彪想了一會兒,說:“有聯系電話嗎?給我一個。”

沈彪問:“幹嗎?”

葉子農說:“兩個月內也許有人跟你聯絡,能不能幫上忙看你運氣了。”

沈彪趕緊拿出紙筆寫下電話、姓名交給葉子農,也顧不得生氣了。

葉子農看了看,起身說:“出門不易,多保重吧。”說完轉身就走了。沈彪追上一步:“大哥,還沒請教尊姓哪。”

葉子農沒回頭,只是擺擺手說了一句:“不值一提。”

晚上,葉子農知道林雪紅一行飛抵布達佩斯的時間,所以沒有出去找吃的,在酒店餐廳隨便吃了點東西就回房間了。其實這幾天他一有時間就走街串巷找吃的,不管到什麼地方他都不會先關注當地的風景名勝,而是先打聽風味美食。

時間不多久,林雪紅來電話了,說他們已經住進酒店,一會兒就過來。幾分鐘後林雪紅帶著兩男一女來了,其中一位是庫格列夫,葉子農在柏林會議上已經認識了。大家禮節性地握手寒暄,然後到客廳就座。客廳沙發坐不下5個人,林雪紅就拿來一把椅子坐下。

林雪紅介紹道:“這是莫爾先生,食品機械工程師。這是徐紅女士,翻譯。”

莫爾多歲,美國人,五官端正,個子很高,樸實的臉上總掛著微笑,看上去親和而開朗。徐紅多歲,美籍華人,長得很漂亮,留偏分式齊耳短髮,中等個子,穿一身質地很好的淺色裙裝,人顯得非常有靈氣。

葉子農用英語問:“莫爾先生,測量工具都帶了嗎?”

莫爾點點頭說:“是的。”

葉子農說:“明天籤廠房租賃合同,廠址的選擇是出於多方面考慮的,一經簽字廠房就不能改變了,但標準配置的生產線不一定跟廠房匹配。你只有兩天的時間勘察場地,如果標準配置的生產線跟廠房不匹配,怎麼改裝、變通,到了紅川以後你跟廠家談。”

莫爾說:“我明白。”

葉子農說:“大家旅途一天了,以後有時間聊,林總先帶大家去吃飯,吃過飯你們早點休息,林總來我這裡一下。”

葉子農所稱的林總就是林雪紅。

林雪紅說:“那好,我先帶他們去吃飯。”

送出幾個人,葉子農關上門躺床上想事。林雪紅沒提過庫格列夫也要來,庫格列夫的出現讓他感到詫異,他不知道庫格列夫與羅家的背景,也不知道林雪紅的用意,但是林雪紅刻意隱瞞了這個情況,但是人已經來了……

過了一個多小時,林雪紅沒來,電話卻響了。

葉子農拿起電話。

林雪紅說:“葉先生嗎?我已經帶他們吃過飯了,我在酒店對面的咖啡館裡,這兒的環境很好的,我請您出來喝咖啡好嗎?”

葉子農說:“好的。”

這是一家高檔咖啡館,與酒店相鄰,來這裡的大多是能住得起酒店的客人,當地人光顧的並不多。葉子農來到咖啡館,在林雪紅面前坐下,要了一杯咖啡。

林雪紅從包裡拿出一張授權書,說:“材料和印章都帶來了,您先看看這個。”

授權書上寫的是:紐約裕香閣公司委託葉子農全權負責公司在布達佩斯籌建泡麵廠的各項事宜,落款是紐約裕香閣公司印章和林雪紅的簽名。

葉子農把授權書裝進上衣袋,說:“有幾件事,得和你交代交代。勞務輸出的批文下來之前,紅川方面一定會來布達佩斯進行資信考察,既是怕出錯,也是出國旅遊。廠房租下來以後,圈個圍牆,修個大門,到舊貨市場收購一批桌椅床鋪,花錢要少,攤子要大,得讓人一眼就能看明白你是真辦廠、真幹事的,凡不體現真辦廠、真幹事的都是白花錢。”

林雪紅說:“明白。”

葉子農接著說:“勞務輸出對於紅川方面是心照不宣的事,只要不妨礙人家烏紗帽你就過得去,但這畢竟是出國,難免會有紅川的人搭車,這是必辦的事,推了這個也就推翻了整個計劃。這事你要早做準備,要聯絡可靠的。

林雪紅說:“這個我想到了,我和許主席談過,也和錢主席聯絡過,他們的渠道還是比較可靠的,只要肯花錢,應該沒問題。”

葉子農說:“要特別提醒一下,這錢怎麼花很重要。對於紅川搭車出國的,幫忙與變相行賄是條槓槓,過了界就構成犯罪。”

林雪紅說:“這個我懂。”

葉子農說:“羅慧娟還得去莫斯科,要向當局主張資產權利,勞務輸出結束以後人可以回來,但是主張資產權利的事得繼續掛著,諾爾庫克石油公司畢竟還存在,就是當局收歸國有也得有個法律程式。勞務輸出計劃是基於莫斯科的資金支援,你們不去討這個錢,布達佩斯建廠就是一個騙局,其法理就斷了證據鏈。你是挪用擔保金,不是侵吞擔保金,要讓將來擔保金的處理成為另一個法律關係的事。”

林雪紅說:“慧娟肯定不願意再去莫斯科,我跟她談談,她會顧全大局的。”葉子農說:“在主張權利的同時,要嘗試轉讓公司,你就理解為打包出售不良資產。資產在你手裡不良,不一定到了別人手裡也不良,要送給能拿動這個包的人物。歸公你連一個鋼鏰都收不回來,歸私你還有可能落幾個。”林雪紅說:“這個我沒想過。可以試試,反正已經這樣了。”

葉子農說:“別的就沒什麼了。”

林雪紅說:“葉先生,這會兒您不忙吧”

葉子農說:“不忙。”

林雪紅說:“您要是不忙的話,我想跟您說說那幾筆債務的背景。”

葉子農說:“如果仍然是債務的性質,什麼背景還重要嗎?”

林雪紅說:“對家明,對我,都很重要。”

葉子農說:“哦那就說吧。”

林雪紅說:“先說九哥吧,其實家明跟老九就不認識,欠老九的錢是家明接餐館時房主拿分期付款的部分債務抵債抵過來的,家明是跟售房代理公司簽約在先,跟房主欠老九的債務抵換在後,根本不是家明跟老九借錢。庫格列夫的錢本來是綁在家明名下摻的暗股,這點錢不可能成為股東,也不是光有錢就能成股東的,只是當時是頭約定,沒憑沒據的,現在就變成借錢了。戴夢巖的錢是家明他媽看他挺作難的,家明又舍不下臉向朋友開借錢,就找戴夢巖借了一筆錢。只有布蘭迪的錢是家明開借的,但是連布蘭迪自己都知道,這點錢真是象徵意義的,僅僅是家明想跟布蘭迪保持關係。您也許不知道,家明這人向來是走精英路線的,在美國他需要布蘭迪這種精英階層的朋友。”

林雪紅停頓了一下,喝了咖啡潤嗓子,接著說:“家明剛來紐約時,住房是透過中介公司租的,房東就是布蘭迪。當時布蘭迪正在離婚,女方不要實物,只要錢,布蘭迪就四處籌措離婚費,家明偶然知道了這事,覺得是個機會,當時家明的投資專案還沒啟動,手裡也有閒錢,就給布蘭迪送去了一筆錢,其實那筆錢布蘭迪只用了4個月,很快就還了。後來家明買了房子,跟布蘭迪沒聯絡了,就想了個借點小錢的法子,布蘭迪也不好拒絕。”

葉子農問:“你想說什麼呢”

林雪紅說:“我想說,家明是要臉面的人,餓癟了肚子也要挺著腰。我們不敢說自己高貴,可也不是低三下四求生的人。”

葉子農說:“你們高不高貴,跟我有什麼關係?”

林雪紅說:“在柏林開會的時候,我想對您表示一下感謝,您說您不受這個。您不受這個,那您受什麼呢”

葉子農說:“要謝你謝他們,沒有他們的幫助辦不了這事。對於我,這是我自己願意做的事,不是你可以要求來的,也不是你可以謝來的,沒什麼可受的。”

林雪紅問:“您為什麼要幫我?”

葉子農說:“你該把我字改成羅家,是羅家。這個問題不是你現在該問的,是你來柏林之前就該想清楚的。”

林雪紅說:“葉先生,其實我對您是不瞭解的,我說幾句話您別生氣。庫格列夫是我讓他來的,他一直給家明打下手,也希望有點事做。我打算讓庫格列夫留守布達佩斯,這樣您可以隨時來視察工作,庫格列夫也完全能勝任這兒的工作。”

葉子農說:“蘇聯正在解體,匈牙利正在改變蘇聯模式,或者說正在擺脫蘇聯控制,這種時候不宜把俄羅斯人放到這裡工作,出了安全問題你我都負不了責任。”

林雪紅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還是鼓起勇氣,說:“這是個問題,我確實沒考慮過。不過我還是想很不禮貌地問一句,您不會是對我有什麼企圖吧?我是女人,本能需要安全感,所以我想讓庫格列夫留守布達佩斯,這樣便於您來視察工作。還有剛才,我覺得晚上去您房間不方便,所以把您約到這兒了。”

葉子農眼神裡掠過一道驚愕,隨即平息了,說:“這會兒我覺得自己很笨,不管我怎麼回答都是對你不尊重。剛才是我疏忽了,我向你道歉。但我還是想說,人是有情緒的,有情緒說話就容易偏激,這會兒我就很想說句很偏激的話。”

林雪紅問:“什麼話”

葉子農平靜地說:“這世界,真他媽容不下一點美好的東西。”

林雪紅的臉噌地一下就漲紅了。

葉子農說:“諾爾庫克是個權錢結構的腐敗公司,至少這個不能讓羅兄有底氣認為自己是好東西。我就更不用說了,劣跡斑斑,從來就沒是過好東西。”

說著,葉子農起身準備離開,臨走前說:“我跟羅兄交往不多,可那點東西真乾淨,這對我是收藏。”

說完葉子農就走了。

第二天上午,在中介公司和華人商會的陪同下,葉子農一行按約定前往廠房出租方的駐地辦理承租合同,4輛轎車沿瓦茨路向北,穿過多瑙河之後再向北,在接近古羅馬城址的一條東西走向的路上進人一家已經停業的食品廠。

廠主是一個5多歲的匈籍猶太人,已經在辦公室門等候了。

葉子農向廠主介紹了承租方的法人代表林雪紅,然後大家就步行陪同林雪紅再次看了一遍廠房。葉子農決定租下的這兩幢廠房原是食品廠的一個生產車間、一個產品庫房,兩幢建築都是坐北朝南,與旁邊最近的其他車間相距5多米。庫房的後面隔著圍牆是棟一字排開的層宿舍樓……不難看出這曾是一家相當有規模的食品廠。據廠主介紹說,以前這裡的工人大多是來自南斯拉夫和羅馬尼亞的打工者,而且流動性很大。

葉子農指著一棟宿舍樓對林雪紅說:“這棟宿舍和兩個廠房是我們的,我們把這部分的隔牆推倒,把屬於我們的場地用圍牆圈起來,大門開在東側,形成一個獨立的廠區,這樣便於管理,已經和廠主談好了,都在合同裡。宿舍樓有6個房間,每個房間上下鋪能住6個工人,完全夠用,留下一樓幾個房間房辦公室。

林雪紅也極認真地點點頭說:“嗯,很好。”

這時候葉子農和林雪紅是用中文交談的,不需要翻譯,但是女翻譯徐紅可能與林雪紅比較熟悉,還是插了句嘴,說:“林姐,宿舍樓的房間當餐廳有了林雪紅說:“把東頭的兩間房打通了當伙房用,工人打了飯到自己房間吃去。”

華人商會的一位朋友也說:“剛創業沒必要那麼正規,其實工人更困難,不困難誰來這兒打工啊,以後生意好了可以逐步改善。”

看過了外部場地,大家又陪同林雪紅到廠房裡視察,廠房裡廢舊的機器還沒拆走,上面落滿了灰塵,一看就是停產很久了。

廠主用英語對林雪紅說:“簽過合同以後,我們會按合同在1天之內清空廠房。”

林雪紅也用英語回答:“好的。”

視察廠房之後回到辦公室,林雪紅作為承租方法人代表的身份沒有對葉子農的選址提出異議,於是雙方正式簽署廠房租賃合同,合同文本是廠主準備的,一式三份,因為中介公司也要持有一份,中介公司是要憑藉這個向承租方收取服務費的。葉子農把合同文本又詳細看了一遍,沒有問題,雙方就籤。

林雪紅把紐約裕香閣公司的印章蓋上,籤上自己的名字,然後從包裡拿

一萬美元定金交給廠主,廠主也把廠房的設計圖和地下管線圖等資料交給林雪紅。合同規定,廠房年租金為兩萬美元,自機器投產後開始起算,租期15年,租金按每年5的比例遞增。定金一萬美元,如6個月內廠房不能投人使用,合同自行失效,定金一萬美元歸出租方所有,承租方無權索回。簽完字,廠主和林雪紅兩人只是握了握手,沒有香檳酒,也沒有掌聲。

華人商會的那位朋友笑著說:“林總,這也太簡單了吧”

林雪紅也笑著回答:“哪裡,晚上請大家吃飯,以後還仰仗各位多照應呢。”

葉子農對莫爾說:“從現在起,這些建築的使用權就歸我們了,你可以工作了。”

莫爾說:“明白,我只有兩天的時間。”

葉子農又習慣地把衣袖推上去,點上一支煙。布達佩斯的工作就此告一段落,現在他的心思已經不在這裡了,他在想紅川……(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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