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兩處閒愁霜露重 第二四九章:府中詬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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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走後,我很快臨近產期,時有陣痛。阿醒日夜守在我榻邊,府中諸事依舊交由側福晉處置。接生的婆子、御醫、醫女皆已搬入府中寢居,緊防著我半夜生產。玟秋老道,院中上下條擺得當,丫頭小廝們各司其職,絲毫不亂。一日,我似有胎動,忙命人燒了溫水沐浴更衣,順便把頭髮也洗淨了。在大清朝坐月子可是大事,不能吹風,不能出門,不能抬重物,更別說洗澡洗頭了。一想到三十天不能洗澡,我自己都嫌棄自己。

已是開春時節,屋簷下的海棠花開了,散了一地落紅。玟秋折了數枝擺在屋中,風靜花猶落,襯著檀木鐫刻大幾,如一卷緩緩舒展的幽雅畫卷。我歪坐在藤椅裡,底下鋪著厚厚的繡花軟褥,並不硌人。玟秋立在身後為我擦頭髮,旁邊另有兩個丫頭,一個抱著薄如輕紗的巾帕,另一個端著朱漆盤子,玟秋手中動作輕柔和緩,道:“主子,前些時候東邊莊子的管家送來十擔新鮮菜蔬,再有五百個雞蛋。”

我懶懶道:“此事跟側福晉稟明便可。”

玟秋頓了頓,方輕輕道:“奴婢亦知該如此,但...側福晉好像並未放在心上,奴婢想起去年吃的春筍火腿湯主子喜歡,便讓老李子往大廚房去領,竟沒領到,大廚房的人只說東西擱在角落裡,任由著焉了壞了。這本不值幾個錢,側福晉事兒多管不著的地方也有,奴婢是覺得,太可惜了些。”我許久未管過事,更別說廚房上的柴米油鹽,府中上百號人口,吃的用的,便是夏天時一人一天半隻西瓜的分例,算下來也得吃掉上千兩銀子。

我略一沉思,道:“回頭你把這事告訴阿醒,讓她看著辦吧。”又道:“府裡春上的衣衫該做了吧,怎不見你們換新衣裳?”玟秋道:“奴婢命人去前院問過好幾次,管事的林大人一會說天氣尚冷,還不必換,一會又說採辦的人還未回京,我也不好總是去問。”

在貝勒府裡,前院和後院的管事是分開的,前院由康熙賜予十四的家臣掌管,都是有官職在的,領的是朝廷俸祿。後院理論上由我當家,當然外院的賬目也是要給我瞧的,但他們有他們的規矩,很多事我也不便插手。

玟秋是我的陪嫁丫頭,是後院頭一等的丫頭,若她行事都覺為難,旁的人就更不必說了。我直了直身子,看了玟秋一眼,道:“呆會你再去問問,如果他們繼續推脫,你再同我稟告。”玟秋臉上有了霽色,道:“是,主子。”她們雖是奴婢,但也得穿戴妥帖,滿身舊衣,叫外頭的人瞧見,會失了貝勒府的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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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後院有侍衛和太監把守,中間擱著花園、圍牆、和長廊。玟秋不敢離開太久,疾步往掌事大人們辦事的房屋走。府上守門的奴才皆識得玟秋,便連牌子也不看,直接就開了門,還遠遠給玟秋賠笑行禮。玟秋從不隨便與人樹敵,總是客氣三分,就算是最低賤的掃地丫頭,她也是溫言軟語。

行至大院辦公之處,有侍衛把守著大門,玟秋未做多想,見夾門開著就直接往裡走。步子才跨了一半,卻被一個魁梧大漢擋住,他喝道:“來者何人,快快退出去。”

玟秋斂著性子道:“我是玟秋,有事找林大人。”

魁梧大漢滿臉橫肉,冷著臉道:“牌子呢?”玟秋笑道:“我也要牌子嗎?”大漢依舊板著臉,斜眼瞪著她,道:“我管你是誰,沒有牌子不許進。”

在府上,還沒有侍衛敢對玟秋如此兇橫,連十四待她都甚是和氣。

玟秋心有不悅,但規矩是規矩,遂從腰間取下荷包,手往裡頭一摸,竟是空的。她一思忖,想起昨兒換了衣裳,連著荷包也換了,因她平素幾乎用不著牌子,也未仔細計較過。她笑道:“哎呦,我忘了拿了。勞煩你往裡通傳一聲...”

大漢絲毫不講情面,寒聲道:“沒有牌子誰也不許進!”

玟秋本就想速來速回,擔憂我正巧敢在她不在的時候生產。她甚為焦急,惱怒道:“今兒我偏要進了!”說罷,閃過大漢就往裡走。不料眼前白光一閃,這魯莽之人竟抽出大刀架在了玟秋脖子上。玟秋嚇壞了,腿上打著哆嗦,臉上卻鎮定自若,她喝道:“你做什麼?”

大漢依舊是那句,道:“沒有牌子誰也不許進。”話畢,他收回刀刃,筆直站到玟秋面前擋住去路。遠處有個急哄哄的太監一灰溜跑來,道:“你...你幹什麼?這是玟秋姑姑,你不要命了是不是?”這太監矮了侍衛兩個頭,又躬身屈膝的,站在大漢跟前愈發顯得猥瑣。大漢誰也不看,眼神直直望向前方,道:“她沒有牌子。”

太監厲聲道:“這位是玟秋姑姑,是福晉跟前的掌事姑姑...”又嘖嘖兩聲,尖聲道:“我呆會再來教訓你。”又朝玟秋點頭哈腰諂媚道:“玟秋姑姑,你有何事?”

玟秋餘怒未消,狠狠瞪了那大漢一眼,才不懷好氣道:“我找林大人說事。”

太監笑道:“林大人正在賬房呢,小的領您過去。”大漢似乎一點都不怕,也未將任何人放在眼裡,側了側身讓出路,依舊黑著臭臉,眼神無限飄向遠處。進了賬房,林大人正盤膝坐在炕上喝茶,悠閒淡然,甚為舒坦。

他見玟秋進來,只抬了抬頭,明知故問道:“可有事?”

玟秋屈了屈膝,道:“福晉讓我來問一問,何時給院子裡的人發新衣裳。”

林大人一聽“福晉”二字,神情凜了凜,語氣也和善許多,這事若真鬧到我跟前,他自己也沒得好果子吃。他道:“下個月郡主就要成婚了,用銀子的地方多得很...”不等他說完,玟秋道:“郡主成婚再怎麼用銀子,也挪不了奴才們的衣裳錢。”稍停即道:“咱們也不是要為難大人,只是福晉生產,郡主成婚,府上必然人來人往,咱們是福晉院子裡露臉的丫頭,穿得半舊不新,怎麼見客?”林大人曲指扣在炕幾上,道:“你且再等兩日。”

玟秋緊追不捨,道:“大人可是有隱情?不如直接說來,即便讓奴婢們等,不管是兩日還是半日,還是一個時辰,也總得有個道理。”

林大人哪有什麼緣由,無非是這段時日府上一會子郡主管家,一會子側福晉官家,賬目上弄得亂七八糟,他便生了歹心,先支取了奴婢們春衫上的銀子款項放了債去。放債之人本說好兩個月內連本帶利的歸還,卻不想之後左拖右拖,就差沒撕破臉皮打架了。他滿臉堆起皺紋,擺出官威道:“讓你等兩日就等兩日,何來的廢話?不過是個丫頭,就敢耀武揚威了!還有沒有規矩!”玟秋是見過大場面的,在德妃跟前說話都能處之泰然。

她冷笑一聲,道:“既如此,我這個丫頭,就只能如實稟明福晉了。”話畢,她轉身就往外走,林大人氣得眉毛鬍子都豎了起來,喝道:“你要是敢說,以後在府裡也別想有好日子過!”他還在背後不住的咒罵,連玟秋這樣有好脾性的人都氣得渾身打顫。

出辦公的院子時,那個魁梧大汗依然面無表情的立在門口。玟秋被罵得眼圈兒紅紅的,只想快快離開,她三步並兩步,連絆住了門檻也沒注意,直直就往外頭摔去。她由不得哎呦一聲,兩手本能撐在地上,膝蓋半跪著,鬢上的絹花也掉了。她反彈似的扶著門檻起了身,顧不得膝蓋擦傷了,忙往四下看了看,見無人撞見自己的失態,才籲了口氣。

她拍開裙衫上的灰塵,正想離去,身後卻有人說話道:“你的絹花。”

玟秋往鬢上一摸,果然沒了,再回頭一看,那大漢竟不知何時移到了夾門邊,手裡拿著她的絹花。他望著她的膝蓋,問:“你沒事吧?”玟秋奪過他手裡的絹花,道:“不勞您費心。”說完,便拐著腳一路去了。她先回了自己的屋子換了衣,重新勻了臉,抿了髮髻,方往福晉屋裡去。院中寂靜無聲,丫頭婆子們連走路都是不聲不響的。暖閣的廊下立著兩個丫頭,玟秋朝其中一個丫頭細語問:“主子在做什麼?可有宣膳?”

丫頭屈了屈膝,道:“主子有些不舒服,在榻上躺著。御醫說讓主子先用膳,主子沒有胃口,奴婢也沒得主意了。”玟秋點頭,挑起簾子進了花廳,又轉入寢屋,走到榻前請了個安,道:“主子,該用晚膳了。”我身子累乏,又覺睏倦,偏肚子裡那不知是丫頭還是小子的傢伙一腳一腳的踹著,沒個安穩,實在讓我心焦如焚,便道:“吃不下。”

玟秋好生勸解,道:“您好歹吃點,不然生產時沒了力氣可就大事不好了。奴婢讓廚房做一道鮮嫩的豌豆苗雞蛋湯,清爽不油膩,主子覺得如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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