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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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沈星河第一次在現實中哭得這麼慘。

以往他難過的時候, 頂多在心裡與君伏抱怨抱怨,或者抱著元嬰出竅小人兒哭一哭,這次卻完全控制不住, 抱著小樹苗哭得昏天暗地。

沈星河簡直快被師尊嚇死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是真的想過,若師尊真在天雷下魂飛魄散,他也追隨師尊而去算了。

反正他一點都不喜歡這世界。

淚水大滴大滴砸在那瓊枝般的小樹苗上, 耳邊也是沈星河抽抽噎噎的哭聲, 奈何雲舒月現在並不是人形, 暫時也沒恢復人形的力氣,只能操著“蟬不知雪”, 緩緩給沈星河擦眼淚。

沈星河也任由“蟬不知雪”在臉上忙活, 半晌後,才睜著紅彤彤的眼睛, 用哭啞的嗓子小聲問小樹苗, “……師尊,您怎麼變成這樣了?”

“這就是您的本體嗎?”

沈星河看著懷中的小樹苗。

說是樹苗或許並不恰當,也可能是花苗?

輕輕捏了捏小苗苗堅硬的不似草本植物的主幹,沈星河不確定地想。

那是一棵只有沈星河半臂長的植物,最長著零星葉片的枝幹, 通體雪白, 如冰似玉, 泛著點點晶瑩的銀光。

若不是清楚感知到這小苗苗上磅礴的生命力, 以及纏在其上的“蟬不知雪”,沈星河乍一看定會把他當成是一件冰雪雕成的瓊枝玉樹。

小苗苗並沒有回答沈星河的問題。

沈星河看了看“蟬不知雪”,心底又有點不安, 忍不住在心中問君伏,【君伏,這到底是不是我師尊啊?】

說著說著,沈星河又有點想哭。

君伏已經被他哭怕了,立刻道,【是他。】

沈星河這才憋住眼淚,但看師尊現在的模樣,還有一直沒得到回應的問題,沈星河就又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哽著嗓子問君伏,【我師尊怎麼成這樣了嗚嗚嗚……】

【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恢復?】

【我師尊這是渡劫成功還是失敗了?】

【他為什麼不和我說話?是連傳音的力氣都沒有了嗎?】

聽到沈星河這又不安又委屈的一連串問題,君伏難得也有些無奈。

不過這麼久下來,他多少也從雲舒月那學到不少安撫沈星河的技巧,因此很快避重就輕道,【他已成功渡過合體期雷劫,只需休養一段時間便可恢復人形。】

【沒回覆你,應該是體內暫時沒有靈力。】

說到這,見沈星河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小苗苗,怕他再哭,君伏緊跟著又道,【這秘境即刻便要崩潰,你做好準備。】

沈星河聞言,大腦倏地冷靜下來,立刻往身上扔了一打淨身訣。

其實之前在火山灰裡找師尊的時候,沈星河便已經感知到四面八方不斷傳來的碎裂崩塌聲。

而在他找到師尊後,他們腳下的大地也一直在不停震顫,似乎下一刻便會四分五裂。

這是沈星河第二次經歷小世界的崩潰。

之前渡出竅期雷劫那次,因為來去都是被師尊帶著的,除了看到小世界崩潰時的震撼感讓沈星河印象深刻,沈星河並未感知到任何危險。

但這次,沈星河卻明確感知到了丹陽秘境即將崩潰時的巨大吸力和危機感。

師尊現在靈力尚未恢復,沈星河必須保護好他。

一想到此,沈星河立刻把所有驚惶難過都踹到九霄雲外,牢牢把師尊抱在懷裡,掏出“絕欲”長刀,對著虛空中狠狠一劈。

這一刀沈星河用了九成九的力氣,體內剛剛恢復的靈力也一股腦隨著如火的刀氣奔赴而去,化神修為立刻在丹陽秘境灰敗的天空中撕出一個巨大的缺口。

沈星河把小苗苗背在背上,用“蟬不知雪”纏緊,而後立刻化作青鸞原形,對著那缺口便衝了過去。

在他身後,本就在崩潰的丹陽秘境,因為那化神大能的一刀愈發加速了毀滅。

幾乎只眨眼的功夫,整個丹陽秘境便極速向內收縮塌陷。

與此同時,剛要飛到那缺口處的沈星河也感覺身後傳來一股彷彿要把他吞進去的巨大吸力。

他深吸了一口氣,卯足了勁兒揮舞翅膀,片刻後,終於扛著狂暴的颶風飛到缺口處,已能隱約看到外界的景色。

尾骨處卻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疼得沈星河眼前一黑,拼命揮舞的翅膀也卡了下。

眼前忽然被一截細軟的雪白緞帶遮掩住,沈星河心中一驚,剛想呵斥“蟬不知雪”別胡鬧,無盡的黑暗和疲憊便倏地撲面而來。

驚恐尚不及大腦,沈星河已徹底陷入沉眠之中。

與此同時,他和那纏在他背上的雪白小樹苗,眨眼間自缺口處失去蹤跡。

荒涼的金烏大漠上,在沒有人知曉的寂靜之夜,當年名噪一時的丹陽秘境,迅速在融融月色下崩塌毀滅,直至徹底消失。

……

陰雨連綿。

連日不停的雨水把星空和明月都阻隔在層層烏雲之後。

一眼望不到頭的黑色密林中,某一刻忽然憑空現出一棵通體雪白的小樹苗。

在那小樹苗的枝丫上,正沉沉睡著一隻有著長長尾羽的青藍色鳥兒。

這裡是魔域合歡宗用來訓練弟子的試煉之境。

密林名為春深,雖看似尋常,期內卻危機四伏,幾乎囊括了崇光界所有不可描述的靈獸靈植。

今夜是七月十五,正是崇光界所有動植物最為躁動的日子。

合歡宗弟子每年最喜歡在這一天進入春深密林中,趁動植物最活躍且最沒防備的時候,伺機採集靈植,馴化靈獸。

但今夜,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進入春深密林的合歡宗弟子,卻都隱約嗅到一股令人心旌搖曳的奇異香氣。

這密林中的動植物也似乎比往年七月十五躁動許多。

某個合歡宗弟子甚至看到,有一株原本偽裝得好好的數百歲靈植,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自己從泥土裡拔了出來,而後瘋狂向某個方向跑去。

那合歡宗弟子挑了挑眉,心中大概明白,這春深密林中怕不是有什麼極珍貴的寶物出世,當下也迅速追著那靈植向密林深處跑去。

越往裡走,那合歡宗弟子嗅到的香氣便越濃郁。

身體剎那熱了起來,目光也漸漸變得迷離。

耳中逐漸聽到許多動物或高或低的夾雜著喘息的叫聲,以及植物藤蔓在樹林間迅速爬行的窸窣聲。

腦海中最後一絲清明被徹底吞噬前,那合歡宗弟子只看到另一個合歡宗弟子正迅速向他靠近。

那人似乎也有些瘋魔了,甫一靠近,兩人便迅速滾做一團,再想不起去探究那密林深處究竟有什麼。

這天夜裡,進入春深密林的所有人幾乎都發生了類似的情況。

整個密林中都充滿了不可描述的躁動和春意。

而在那密林最深處,通體雪白的小苗苗正安然停留在原地,那沉睡在他枝幹上的小鳥兒也尚未醒來。

但在那小苗苗幾十步開外的地方,卻已躺了一地動植物甚至人的屍體,此時一條雪白的緞帶正慢條斯理把那些屍體都埋進剛挖出的深坑中。

挖坑,埋屍體,填土,再移植過去幾棵普通植物,最後甚至還在周圍灑了幾片半黃不綠的落葉。

動作熟練得,彷彿早已做了千百遍。

若沈星河現在還清醒,一定會對“蟬不知雪”的熟練歎為觀止。

但沈星河現在仍在夢中,對外界的一切一無所知。

雪色枝丫上,有著長長尾羽的小青鸞雖然尚在沉睡中,但從它時不時翻身和哼唧兩聲的情況來看,小家夥顯然睡得並不舒服。

小苗苗見狀,看了看自己手指粗細的枝丫,又看了看那仍在哼唧的小青鸞,沉吟片刻後,很快令纏在他枝幹上的“蟬不知雪”織成一個橢圓的半開放小鳥窩,而後把鳥窩掛在枝幹上,把小青鸞送進鳥窩中。

“蟬不知雪”水火不侵,柔軟異常,在這陰沉沉溼漉漉的雨夜中,顯然為小青鸞提供了一個不錯的居所。

剛一躺進柔軟的鳥窩裡,小青鸞便舒服地翻了個身,一直緊繃著的小臉也陷進輕軟的雪緞中,夢囈似的喟嘆出聲。

小苗苗見狀,這才收回放在小家夥身上的注意力,繼續操著“蟬不知雪”的另一頭,在密林中大殺四方。

……

這一覺沈星河睡得很沉。

身上忽冷忽熱的,總覺得哪裡都癢,又哪裡都疼,難受得沈星河總忍不住哼唧出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周身終於暖和起來,沈星河這才緩緩睜開眼睛。

一睜眼,便看到溫柔的春水自眼前潺潺而過。

頭頂傳來風鈴叮叮咚咚的聲響,沈星河在被陽光曬得溫熱的屋簷下翻了個身,這才模模糊糊意識到,自己似乎仍在夢中。

夢到的還是小時候,與爹爹住在洛水仙庭時的事。

沈星河懶懶眨了眨眼睛。

他已經很久沒見到爹爹了。

也不知道這次會夢到什麼。

或許是最近勞累過度,也或許夢裡就是這樣,沈星河眼前總是朦朦朧朧的。

他趴在屋簷下的木製廊板上,歪著身子向外看去。

他與爹爹住的地方離本家很遠,人煙稀少,平日除了他們爺倆,幾乎不會有人來。

雖然不會有人,但各種小動物,尤其是仙鶴、蒼鷺、白鸛什麼的卻時常跑來他們家撒歡討食。

當然,更多時候,是鳥兒們成群結隊跑來給他們爺倆送各種好吃的,求偶舞也時常會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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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這時候,他爹肩膀上那只金紅色的鳥兒就會不滿地蹭蹭他爹的臉頰,換來他爹一陣古怪的笑聲。

“咯……”

回憶忽然被一陣低低的叫聲打斷,沈星河微微眯眼,這聲音,一聽就是仙鶴的叫聲。

不過……

撲稜一下自地板上爬起來,沈星河臉上一陣黑一陣紅,十分想看看,究竟是哪家的野鶴又跑到他家來胡亂發情了。

不但亂發情,竟然還就地在他家辦起事兒來了!

憑沈星河多年觀察鳥類的經驗,那叫聲絕對有問題!

就離譜!

手中立刻現出“絕欲”長刀,沈星河雄赳赳氣昂昂就順著那低低的鶴鳴找過去了。

穿過兩個院落,一座假山後,沈星河終於看到了那正站在水中的仙鶴。

乍一看到那仙鶴,沈星河頓時被那比一般仙鶴大了好多圈的仙鶴嚇了一跳。

與此同時,他也在那仙鶴背上,看到一隻比那仙鶴還大了一圈的金紅色大鳥。

……好像和一直站在他爹肩膀上那只一模一樣。

沈星河頓時驚呆了。

那金紅的鳥兒似乎也發現了他,燦燦金眸立時向他看來,其中似乎夾雜著一絲淡淡的責備。

金紅的翅羽卻牢牢覆在那仙鶴的眼睛和耳朵上,而後對沈星河微微甩了甩頭,示意他趕緊走。

臉上頓時紅得像火燒,沈星河火燒屁股一樣火速轉身往回跑。

跑著跑著卻忽然被人拎住後頸,再動不了分毫。

沈星河扭頭一看,立刻看到他爹那張帶著薄紅的俊臉。

他爹還氣哼哼地問他,“臭小子,跑這麼快做什麼?見到鬼了?”

沈星河立時撲到他爹懷裡,小嘴叭叭叭就開始告狀,“爹!我剛才看到了!那只一直趴你肩膀上死活不挪窩的小紅鳥,它有野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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