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蒙山一夜狂歡，至子時，江坤方才醉醺醺地回到竹屋之中，他的妻子阿梨還沒睡，熟練地坐著漢人女人方能做的女紅，幽幽的燈光下，原本就美豔不可方物的阿梨更顯得婀娜多姿，還多了許多漢人女子特有的柔情。

江坤看得痴了，竟在離阿梨不遠處站著不動了。阿梨早已發現了渾身冒著酒氣的男人正在痴痴地看著自己。她將手中的什物輕輕地放到一邊，站起來走到江坤身邊，想要扶住站得有些歪了的江坤。一股淡淡的幽香飄進江坤的鼻子，讓他腦子清醒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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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夫人還沒有睡下呢？”江坤故作鎮定，語音也漸漸有些威嚴起來。

“妾身怕夫君晚上喝多了回來無人照顧，因此晚睡了些。”阿梨與江坤說話從來不溫不火，1年多來，從未見阿梨抱怨過什麼又要求過什麼，就彷彿一尊菩薩，被江坤供奉在家中，卻又比菩薩親切了許多。

“呵呵，有勞夫人了。”阿梨既然已經是江坤的正室，平時言行舉止上，江坤還是將漢人應有的禮數一一盡到。恐怕也只有阿梨才知道，在江坤老虎的惡名之下，藏著一幅謙謙君子的風範，若不是當年自己主動獻身於江坤，只怕到現在江坤也不會輕易碰她。擁有了阿梨之後，江坤更是沒有收妾侍的打算，寨主們送來的少女也都賞賜給了軍將們，連個婢女也在阿梨的堅持下沒有留下來。

待阿梨將江坤攙扶到床邊躺下，江坤一把握住了阿梨的手：“夫人啊，我江坤南下打拼這麼久，最大的收穫不是這茫茫千里烏蒙山，也不是哪些明晃晃的金銀珠寶，而是娶得你這樣的賢妻，你雖然是蠻族女子，恐怕很多中原女子也難到你萬一啊。”

阿梨沒有回到江坤的話，當初自己被國主當作抵押交給江坤時，確實心有不忿，本打算學會漢人的琴棋書畫，女紅秀紡，然後遊歷到那繁華似錦的宋國，嫁一個有才學，能寫出令她陶醉了十幾年的詞句的讀書人。造化弄人，這個躺在她懷裡的男人既不懂詩詞，恐怕連字也寫不出幾個完整，但是1年的經歷，讓她看到了這個人身上的魅力：果敢、堅毅、威而正，從不強迫她做任何事，特別是打起仗來，江坤渾身散發出來的男人味道，深深地吸引了她。

“夫人，我在想，如果將來有一天，我手下的這幫弟兄們都找到歸宿了，不怕任何官府來剿滅了，我就跟你遠走高飛，一直往西走，去那高原之上，做一對牧馬的夫妻，這些爭鬥的事情，為夫已經……”話還沒說完，江坤竟然一下子撲到阿梨懷裡睡著了。

阿梨心疼地抱緊了江坤的頭，他何嘗不知道江坤的難處。自從佔領烏蒙山之後，先是各寨聯合來剿滅這支漢人的流寇，然後是羅殿國不斷的騷擾，就連向來不管南方蠻務的宋國，都增派廂軍來探查。再後來，大理國大軍壓境、羅殿國趁火打劫，再加上內部八十六寨面合心不合，四周還時常有其他流寇騷擾，管理好這一個烏蒙山，當真是非常辛苦。所以在一些寨內事務的管理上，阿梨也出了不少力。最近，又來了個中華軍，憑女人的直覺，阿梨知道中華軍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主，今天在屋內聽他們議事時就有些擔心。

不過即便大敵當前，萬一中華軍發動突然襲擊，豈不是相當危險？不過現在江坤醉成這樣，也不方便說這些。阿梨決定等明天江坤醒過來的時候跟他提一提。

第二天，江坤一覺睡到晌午，摸著還有些發疼的頭，費力地睜開眼睛。正瞧見阿梨關懷的目光。江坤略帶歉意道：“我睡了很久吧？”

“不是很久，正好吃午飯的時間。”阿梨一邊說著，一邊就有寨兵端著飯菜進來了。阿梨端起一碗湯，來到江坤面前：“夫君，先將這湯喝了醒醒酒吧。”

江坤接過湯，一頭喝了下去，湯不是很燙，顯然已經是燉好了很久的。喝完湯，江坤有些清醒過來，走到飯桌前吃起飯來，一邊吃著，一邊問到：“夫人，各寨的寨主可都回去了？”

“回去了，今天早上，我安排骨朵思兄弟和付永先生親自送他們出寨子的。”阿梨儼然已經是烏蒙山的二號頭領了。

江坤點了點頭，繼續埋頭吃飯。阿梨在旁邊一邊給他夾菜，一邊幽幽地說道：“夫君，昨天我聽付永先生……”

“中華軍是吧？”江坤打斷阿梨的話，阿梨點了點頭。

“這付老頭，夫人你放心吧，早在中華軍掀掉阿鬼那撥混小子的時候，我就暗中派人盯住了中華軍的一舉一動。如今從北邊金山的道路上也早就佈置好了套子等著他們來鑽。”江坤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不過也不能輕敵啊。”

“這個我省得，夫人，明天我帶你去北方幾個寨子兜兜風，順便看我怎麼趕跑那幫賊喊捉賊的中華軍！”

“他們明天就要來了？”阿梨有些驚愕，沒想到中華軍來得這麼快。

“嗯，有探子說他們這次派了兩個營共6000人來攻我。我正要叫他們有來無回，從此再不敢犯我。”江坤的酒意全消，即使昨晚酒醉之後對征戰有了厭倦之意，但真到戰事到來，男人的熱血總能壓倒一切。

阿梨懂這些，不管怎麼樣，她都希望她丈夫的每一次戰鬥都能大獲全勝。這次中華軍被派來剿滅阻礙宋理兩國商道的烏蒙賊匪的部隊正是駐守在會川的中華軍第二軍的一部。軍將楊攀手下的這支三萬多人的部隊自從進入會川郡，所到之處望風披靡，從未遇到什麼像樣的抵抗，平常都是一個營一個營地派出去接管郡中的城池，這次一次派兩個營來烏蒙山，著實是知道些江坤的厲害。

如今第一軍和第二軍全員都裝備了大宋禁軍才有的步兵裝備，再加上楊家獨特的練兵之法，可以說第二軍的步兵戰力就算是遇到大宋精銳的禁軍，也毫不遜色，再加上這半年第二軍各營分赴郡內各地剿匪，這裡混亂的匪患反而給第二軍提供了良好的練兵條件。因此在補給不出問題的情況之下，第二軍的步軍說比禁軍更加驍勇善戰也毫不為過。就算在中華軍內部，三軍之中（周珺珉的第一軍、楊林的第三軍以及楊攀的第二軍）也沒有能在步兵戰力上超過第二軍的。

第二軍第五師十四營和第六師十八營因為剿匪作戰中距離烏蒙山最近，也作戰效率高，臨時組成了烏蒙山進剿旅，由十四營營統費俊任旅帥（臨時軍中職務），十八營營統陸風任參帥（副職），統兵6000餘，經過兩天的休整之後，開始向烏蒙山進發。從費俊、陸風，到策劃這次行動的第五師師長麻哈吉，再到批准行動的第二軍軍將楊攀，誰都沒有將烏蒙山的江坤看得太重，6000裝備精良的步軍對抗8000多的土人，無論如何不會很困難。再加上被兩個營這半年剿匪招募的預備團，一共進攻烏蒙山的中華軍達到一萬多人，從裝備上、人數上都佔優勢，就連烏蒙山的地利因素也因為預備團的存在而大打折扣，這場剿滅戰不說必勝，但起碼會讓烏蒙山的土人從此一蹶不振。

整個第二軍唯一一個反對倉促進攻烏蒙山的只有參軍鄭爽。剛從龔如清那順利歸來的阮成峰並沒有將這次進攻烏蒙山之事放在心上，連參謀會議都沒有召開，直接批准了這次行動。下達命令的楊攀直接給麻哈吉的回覆是：儘早獲勝，平定烏蒙！就連陳拓的義兄，參軍黃文秀也認為這次行動失敗的可能性非常小，他給陳拓的信中如此描述烏蒙山江坤部：“……烏蒙山匪多宵小，本不足為慮，皆因年前敗羅殿兵眾，故而在此立足……然越明年，軍不滿萬，兵無鐵甲，持棍銜藤者多，攜刀披甲者寡，實練兵之良材爾……”。只有鄭爽認為此次入烏蒙山其勝敗難料。原來大理國出兵攻打江坤時，負責斷後的正是鄭爽。然而不管鄭爽如何勸阻，讓楊攀多派人馬，都被楊攀婉拒。

而在建昌城內，陳拓忙於製造火器和訓練新軍，一切軍中事務都交給了方道齡。當方道齡開啟黃秀文寫給陳拓的信的時候，已經是進攻烏蒙山部隊出發後的5天了，也就是說，雙方可能已經交戰了。方道齡知道一時無法改變部署，一方面等待很有可能是戰敗的戰報，一方面給楊攀回了一封極其短的信：“將軍已忘巫山之恥乎？”最後，以防萬一，方道齡給駐紮在建昌城外的第一軍軍將周珺珉下達了一道命令，將第一軍第二師一萬騎兵全部調到會川郡東部邊境，防止羅殿國和烏蒙山土人反攻會川郡……

當陸風在大火中憤而舉刀自刎的時候，當費俊帶著不到1000的殘軍往會川敗退的時候，當阮成峰在房間苦思如何推卸責任的時候，當麻哈吉自我捆綁跪在楊攀的帳前的時候，當楊攀望著方道齡那張寫著“將軍已忘巫山之恥乎？”的字條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晚了。烏蒙山早在中華軍四處剿匪的時候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這南方山地，懸崖遍佈，樹叢幽深，正是打埋伏的好地方，預備團也在關鍵時刻顯示了他們的“忠心”，山路崎嶇，根本擺不開任何苦練多時的陣型，更加讓人頭疼的是每走一亭路便出現的機關，讓人防不勝防，直到深山處遍地竄出的火苗，將這支精銳的人馬烤成了螞蟻，經不起任何衝擊。誰都沒有料到會敗得這麼慘，這麼烈！6000中華軍，死傷5000餘，活著回來的不到1000。其中有四千都死於這場燒燬了四個山頭的大火。

方道齡接到戰報，不敢耽擱，匆忙向火器營駐地奔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