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步步為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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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在榻邊的眾人之中已有不少生出離去之心,呂不韋自然是也感覺得到,卻是有苦難言。如今嬴政漸漸長大,自己這幾年來實在太過跋扈,如若不與趙姬捆緊,往後恐嬴政翻舊賬,自已不得善終。不過這些話他卻是不敢說出來,如若是被人得知他這地位不穩,誰還願意明知是死路還為他效力?呂不韋自己也知自己事,他年紀已然不小,應付家中眾妾之外還得應付趙姬,難免感覺吃力,但這種事卻是說不出來,因此看眾人失望神色,呂不韋心裡也鱉著一股火氣,但卻仍舊裝著沒瞧出來一般,讓人套了馬車,一路奔向王宮而去。

蘭池宮中趙姬早已經等候多時,這會兒見了呂不韋,自然如同乾柴烈火一下子燃燒起來,呂不韋昨日興致高昂,御數女,這會兒感覺力不從心,趙姬卻不過癮,見呂不韋蒼白的神色,以及漸老的身軀,眼裡透出失望與厭惡之色來,一把將他推到了一旁,嘴裡譏諷道:“呂郎當真是老了。”一聽這話,呂不韋當下面露怒容,捉了一旁袋子裡的藥丸吃了,又撲將而上。

傍晚時分,呂不韋再回自己府邸時,雙腿不住顫抖,險些站立不穩,幾個還等在府中的謀士一見這情景,相互看了一眼,都私下裡不住搖頭。李斯將這一切看在眼裡,臉上就不由露出愁容來,連忙上前將呂不韋扶住,一邊痛心道:“主公保重身體啊!”眾人皆不恥這廝裝腔作勢模樣,都對他怒目而視。

呂不韋此時只覺得人已虛脫,回來卻看眾人冷眼,難免心裡覺得不爽,這會兒看李斯殷勤,心裡百般滋味兒就不用再說了,拍了拍李斯胳膊,哽咽得說不出話來。李斯心下冷笑,卻是想到嬴政之前與自己交代的事情,他早已經見過蒙驁私下裡讓他去見過的嫪毐,也明白了嬴政的打算,心下駭然,但此時箭在弦上又不敢不發,此事如果自己當真做成,就已經是與秦王死死綁在了一條船上,再也無反悔的可能,李斯也是個有決斷的,這會兒早下定了決心,要命的事兒他已經幹過一樁,也不怕再多一件,富貴險裡求,粟食火中取,捨不得孩子套著狼,他也狠了心,這會兒看呂不韋神色,他越發悲切:“主公,如此下去,您身體恐不堪負荷,依通右所見,秦王漸長,又胸中自有溝壑,不如與太后,就此作罷了吧!”

“你當某何嘗不想啊!”呂不韋今日感受到趙姬之性切,越發覺得心裡厭煩,也許是難受之下,再看李斯關切的話,他也不由自主的嘆息了起來。

在場的謀士們沉默了一陣,許多人在呂不韋身邊也頗受重用的,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又未當真闖出什麼名頭,亦不甘心就此離去,見李斯說話,呂不韋還肯聽進一二,只當他雄心未泯,因此又有人-嘆息了一聲進言:“主公,與太后之事終歸不妥,要是傳揚出去,縱然秦王面上無光,可是您的名聲,卻亦如明珠蒙塵,實為不妙,還是早些斷了罷!”*

呂不韋沉默了一陣,想到自己還覺痠軟的腰腹,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搖頭嘆息:“某與太后乃是當年舊識,她實在是對某舊情難忘,某也是身不由已,若她不情願,只是某一廂情願要斷,恐怕不行。”眾人一聽這話,當下精神大振,只要呂不韋自個兒有心想斷開,那就是好的,當下有人七嘴八舌的開始出起主意來,李斯眼裡藏著冷意,待時機成熟,才跨前一步,雙手拱了拱,有些猶豫道:“主公,通右有一主意,可解主公之圍!”

“哦?”呂不韋當下面上露出喜色來,連忙讓人扶了,自己端坐起身子,歡喜道:“通右有何想法,且直說來!”

“通右想,太后此舉不止是對主公舊情未了,恐怕還有年輕寡居而不甘寂寞之嫌,主公若嫌與太后有惹火上身之憂,通右覺得,可送太后一替身,假以時日,就算事情敗露,亦與主公您無關,又可解太后痴纏之苦。”李斯強忍住心裡的寒意,拱了拱手將這話說了出來。私議太后,是何等大罪,李斯就算是得嬴政授意,這會兒也覺得害怕無比,他不明白為什麼嬴政會出了這樣一個主意,明明太后與人私通是大罪,嬴政身為趙姬骨血,這該是天大恥辱的,他卻自已提出這主意來,雖說法子確實好,但也實在太寡毒了些,李斯原本心裡對嬴政就有畏懼,聽了他這主意,感覺秦王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當下又覺得他可能成就一番大事,心裡的天平一會兒在明哲保身,一會兒又在出人頭地中徘徊,最終還是野心戰勝了退縮,因此才有這樣的話說出來。

李斯的話一說出口,眾人都安靜了下來,他這話,實在是太大膽了些,簡直是明言給太后找面首了,古往今來這樣的事從來都是不光彩的,秦王又不是一個當真昏庸至極的人,要是他日得知李斯出了這樣的主意,還不得要他五馬分屍?呂不韋原本還覺得李斯此人頗有才華,但又半途殺出恐對自己不夠忠心,如今見他連這樣的話也敢說,顯然是死心踏地忠於自己的,當下心花怒放,想了想趙姬的痴纏,心裡也不勝厭煩,當下竟然點了點頭:“通右此計甚妙!”

他一開口,眾人自然交口稱是,有些許對李斯懷有戒備之心,而對呂不韋忠誠之人,聽李斯出了這麼個損人的陰毒主意,當下也對他懷疑之心盡去,面色變得溫和親近了起來。許是這段時間嬴政的離心之計成了功,又或是今日呂不韋在趙姬處吃盡了苦頭,聽疾醫說他身子極為虧損的時候,呂不韋竟然連一刻都等不得,立馬就召了人過來,要去尋找那面目清秀的,以供趙姬尋歡,他年少時就與趙姬是舊識,自然知道她的喜好,對俊美少年最是沒有抵抗力的,誰知李斯卻是搖了搖頭:“主公不可。若只圖面容清秀者,趙太后與您舊情頗深,最多貪圖一陣新鮮,就棄之不理,通右以為,還是選嘴舌伶俐,又恰好對付趙太后胃口之人為上。”

“此言有理!”呂不韋想了想,竟然點了下頭,又將自己的意思修改了一下,才讓人出去。

呂氏此回元氣大傷,一連幾日都在府中臥榻養身,而咸陽城裡,則是私底下風雲暗湧,呂氏門下食客中,大多身份低下之輩,平日沒得到過重用的,這會兒都開始出動,嬴政早已準備好的棋子嫪毐,此時在蒙氏的控制下,在咸陽城一處宅子裡安置了下來。呂氏門下食客雖多,但人才駁雜,總有那貪圖金帛財物者,容易被人收買,又有嬴政早已經安插進去的棋子,嫪毐在房中之事頗有本事的名頭,自然是藏也藏不住,嫪毐此人自然是被找了出來。

原本此人夾雜在一大群或面目俊郎,或能吟詩讀對的郎君之中,極為不起眼的,此人年約二十許,但此人有一項天大的本事,那就是他身體天賦異秉,那男子之**較尋常人大,光是這一點,就夠呂不韋對他另眼相看,再有李斯從後推波助瀾,呂不韋很快就意識到了這一點的妙處,當機立斷,將這名叫嫪毐之人收為門下食客,以圖後用。

既然已經做了決定,呂不韋也開始積極的調養自己的身體,宮中趙姬像是食髓知味般,再派人過來找他,呂不韋也一概推說不見,趙姬惱火異常,又覺得自己被拋下極為不甘,可也怕被嬴政察覺,她自己雖然不承認呂不韋所說的醜事一稱,但心裡也明白自己所為確實不光彩,因此只能強忍下心中的各種火氣,不敢時常派人過去找呂不韋。而此時嬴政隱身暗處裡,一手主導趙姬與呂不韋嫌隙漸長,如隱身暗處的一頭狼,等待著時機的待來,再展露出自己的利齒。

嫪毐漸得呂不韋看重,此人出生市井之間,原是無賴,但一張嘴皮子卻極為利索,說話做事油滑而又面面顧全,極會左右逢源,雖說沒什麼大學文,但為人處世,竟然比一些大文豪更為厲害,就因為嫪毐為人八面玲瓏,一時間竟然在呂府混得風聲水起,呂氏門下一些自恃有身份的食客知道他不過是呂不韋手中棋子,再加上嫪毐又慣會討好人說學逗唱,因此一時間竟然沒惹人妒忌,反倒人緣極好,相比起當初李斯進呂府時受的刁難,嫪毐簡直一帆風順,呂不韋府中人盡皆知有一個會說學逗唱之人,府外卻是瞞得極緊,輕易不教人得知。

李斯眼見時機成熟,因此給呂不韋獻計:“主公,這嫪毐身體有異於常人,實在是主公如今一大助力,不若早些讓他展現才能,好叫太后得知。”

呂不韋早有此意,只是不好自己說出來,免得外人看來只將他把趙姬當成包袱恨不能甩開般,這會兒李斯提議,正中他下懷,自這幾月以來,李斯越發得他看重,這會兒李斯提的話又合他心意,因此想也不想就欣然應允。

咸陽城裡夜色正濃,呂氏府上卻是燈火通明,章臺宮裡,嬴政透過窗戶朝呂不韋府邸遙遙望去,雖然此時隔著厚重的宮牆,但他依舊能感受得到呂不韋心中的歡喜與得意,猶如謝幕前的華麗,嬴政眼裡閃過冷意,一旁的趙高瞧在眼裡,卻是心下只覺發寒,不多時,窗外一個漆黑的身影躍了進來,帶起一陣寒風,殿內頓時一片陰沉氣息,趙高心下驚,下意識的雙掌握了握,回頭看著面上帶笑的嬴政一眼,電光火石間腦子裡做下決定來,一下子側身擋在嬴政身前,大聲喝道:“來者何人!”

嬴政似笑非笑,像是明白趙高心裡的小算盤般,那躍進來的人影一下子跪伏於地上,安靜不吭聲,嬴政示意趙高讓開,這才看著地上的人影微笑:“流雲,事情可已辦妥?”那地上少年抬起頭來,露出一張清冷孤絕的面龐,正是上回嬴政受了重傷,卻半夜帶回來的少年,趙高心下出了一身冷汗,才知道自己這一著是賭對了,只是不知道嬴政心裡到底有沒有記著自己這一回的情,他亦不敢抬頭去看,連忙跺了身子走到一旁。

“奴已辦妥,那嫪毐已受奴指使,自願吞下毒藥,供您驅使。”少年沉默了一陣,才陰冷冷的回答。不過是幾月功夫不見,他身材越發消瘦了些,眉宇間冷厲之色濃郁,要不是剛剛他自個兒現身出來,殿內眾人竟然沒人能發現他的到來,顯然身手更長。

“今日呂相府上可當真是熱鬧。”嬴政說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話,那名叫流雲的少年沉默了一陣,卻是什麼話也沒說話,只是身形又漸漸沒入黑暗中,消失不見。

如嬴政所預料的一般,呂不韋看中嫪毐身體特殊之處,因此讓他表演了一個傳流於所世的節目,展現此人於房事中的特殊之處,能以陰關轉動桐木所做的車輪,繞庭三匝而不墜落,滿堂中自有雞鳴狗盜之徒認為呂不韋此舉讓人甚為歡樂,但更多的,卻是有識之士見到如此粗鄙的節目,而心下失望無比,生出離去之心。呂不韋一心沉浸在可以擺脫趙姬糾纏的欣喜當中,對這一切毫不知情,許是他心裡已經知道,但他認為自己只要與趙姬撇開關係,這些食客自然會重新投入他的門下,以他為尊,因此也並未放在心上。

這名叫嫪毐的人,經過呂不韋的渲染,傳進了蘭池宮中,趙姬果然心下生出興趣,但她鍾情呂不韋多年,兩人之間除了歡好之事,亦有真正相伴之情,因此這會兒也並未生出其它心思,聽到時只是笑笑而已,但呂不韋此時開始稱病,躲在家中不出,趙姬幾次深感寂寞,下旨召他進宮,呂不韋都避而不見,天長日久下來,趙姬心內難免感覺到慌亂,她此時正值中年,女人最為嫵媚多情之時,哪裡耐得住這樣的寂寞,因此再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這個在呂不韋府上因表演不堪節目的嫪毐時,倒是令趙姬心下一動。

呂不韋眼見時機成熟了,也知道自己久拖不妙,因此故意作出柔弱狀,主動進宮見太后,趙姬一聽呂不韋過來,當下興致大增,她已經足足快有三月沒見呂不韋的面,心裡早已經慌得厲害,這會兒聽他求見,早早的就沐浴打扮了一番,又怕呂不韋等得不耐煩,二人不歡而散,因此急急忙忙點了燃情助興的香就出來,誰知出來時,見的並不是那個雖人到中年,但霸氣依舊的男子,反而是鬍子頭髮如雜草般,臉色蒼白,整個人毫無精氣神的一垂垂老翁。

趙姬當下就愣了半晌,心裡無端生出幽怨與不滿來,呂不韋卻率先苦著臉求饒,只說自己身體不適,因此許久未進宮見太后,見他這模樣,趙姬雖然掃興,可也知道勉強不得,心內窩了一肚子的火,兩人相識多年來,就是心裡對對方頗有不滿的時候,亦從未有過這般沉默不說話的時候,呂不韋看趙姬臉色,心裡冷笑了兩聲,面上卻無奈道:“臣掃了太后興致,實在是臣之罪。”他越是這麼說,趙姬越是肚子中窩了一大團的火,偏偏又發洩不出來,呂不韋看她臉色,伸手撫了撫鬍鬚,黯然道:“臣如今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如從前,還望太后開恩才是。”

他這樣將二人之間的關係說得如此不堪,實在是令趙姬心下厭煩,看到他這模樣,哪裡還能與當年俊美郎君相比,又厭煩的揮了揮手:“呂相既然年紀大了,還是早些回去歇著為妙。”她說完,頭也不回的轉身進了內室,將自己之前精心裝扮的髮束與衣裳扯了下來,聞著殿內甜膩的香味,趙姬越發覺得難奈,這會兒也顧不得羞恥,趁著外頭呂不韋還未走,也不顧自己身子半裸,直接走了出來,看呂不韋臉上的冷色,心裡既是覺得厭煩,又有一種悲哀湧上了心來,她並不是真的蠢,只是依舊男人慣了,這會兒呂不韋厭煩了她,趙姬哪裡看不出來,她心裡生出一股怨怒來,看了呂不韋一眼,突然咯咯笑了兩聲,臉上媚態橫生:“既然呂郎年紀大了,奴家聽說您府上有一位名叫嫪毐的年少人,頗有些本事,不若帶進王宮,讓奴家也開開眼界,不知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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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趙姬這麼一說,呂不韋心裡湧出一股歡喜來,他謀劃這麼久,等的就是如今,不過看趙姬竟然如此輕易就拋棄自己,他雖說早已經厭煩,但心裡仍舊生出一絲不滿來,臉色一下子就板了起來,趙姬看他這模樣,越發笑得暢快,酥胸半裸,身子因笑不停顫抖,心裡痛快無比,卻是見呂不韋黑著臉答應了,頭也不回的出宮,竟然心裡比當真顛龍倒鳳之後還要快活,也就更堅定了要用嫪毐報復呂不韋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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