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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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艦緩緩停泊,舷梯放下,下方迎接的人群中,軍官抽出軍刀,一聲令下,軍樂隊開始鳴奏。

先是幾名參謀,跟著陸軍中將畑英太郎緩緩從舷梯上走了下來。他1925年晉升中將,此前擔任陸軍省次長,關東軍闖出這麼大的亂子,他這次來自然是臨危受命。

去歲田中內閣組閣之後,軍部勢力抬頭,日本對外政策開始趨向於擴張。

畑英太郎此人雖然不算巴登巴登集團的,可也是個鷹派人物。此人主張亞洲門羅主義,去歲更是幾次三番主張派重兵到齊魯,以阻擊北伐軍繼續北上。

此等言論,自然受到田中首相的賞識,所以此番出了事,田中立刻便將他派了過來。

關東軍參謀長齋藤恆少將主動迎上去,略略躬身:“中將閣下,歡迎您的到來。”

“唔,儀式簡化,儘快去關東軍司令部,我此行帶來了首相閣下的命令。”

“哈衣——”

齋藤恆招手,立刻有一輛汽車開上了碼頭。二人坐進汽車裡,氣氛凝重,好半天沒說話。

齋藤恆試探著問道:“閣下——”

“私下裡還是叫我畑英吧。”

“畑英桑,田中首相打算怎麼處理河本與村岡?”

這沒什麼好隱瞞的,反正一會兒也要宣佈。畑英太郎說道:“免職,調入後備役。”

齋藤恆皺起了眉頭:“後備役?這樣的處罰是不是太過分了?畢竟他們二人也是為了帝國。”

“蠢貨!如果事情做成了,也會這樣處理,不過誰都知道他們的貢獻,所以是明降暗升;現在事情沒做成,帝國面臨嚴峻的壓力,僅僅是調入後備役已經便宜他們啦!”

頓了頓,畑英太郎繼續說道:“局勢對帝國很不利,帝國處於國際輿論壓力之下,更有張大帥的幾十萬大軍……唔,對了,現在前線到底有多少奉軍?”

齋藤恆苦笑道:“十倍於關東軍……閣下,不能從本土調集軍隊嗎?”

畑英太郎搖了搖頭:“田中首相剛剛組閣一年,帝國還未完成擴張準備,一旦與奉軍的戰事陷入膠著狀態,很難講會不會再被歐米來一次黑船事件。”

“既然如此……我明白了。”

畑英太郎道:“你能明白最好,刺殺張大帥沒錯,錯在你們失敗了,還暴露了出來。田中首相很同意你們的分析,張大帥一死,關外一定會亂,那時候就是我們的機會。很可惜,你們搞砸了。所以不要抱怨,老老實實接受苦果吧。”

“哈衣——”

歷史上,皇姑屯事件之後,河本大作與村岡長太郎硬扛了一年,日本終於承受不住國際輿論壓力,這才將這倆傢伙免職,轉入後備役。

現在不同了,老張沒死,所以日本不但面臨國際輿論壓力,還要面對幾十萬奉軍的壓力,所以不到一週之內就將這倆貨處置了。

跟著日本領事幾次往返奉天與老張磋商,又給了一筆軍援,此事總算是暫且揭過了。

事情是過了,可老張與日本人心中的芥蒂卻就此種下,從此以後,老張出行愈發神出鬼沒,那些奉軍中的日本顧問更是被攆走了大半。

京城。

陣雨如瓢潑,轉眼又雨過天晴。庭院裡散發著泥土的芬芳,連日來的暑熱為之一清。

果洛麻麻起身將一旗人女子送出,那女子以手絹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發話道:“福晉且寬心,富察家什麼情形,我還能哄你不成?就算改了傅姓,在四九城裡也是出了名的高門大戶。他家那二小子,人品真是頂頂的好。說起話來,便是對下人,也不曾呵斥過。童記嫁過去,就等著享福吧。”

“哎,真要是這樣那可就好了。芍藥,替我送送馬家太太。”

“福晉好好考慮,那我就先走啦。”

那女子走了,果洛麻麻回到廳堂裡,落座之後衝著屏風招招手,王敏彤便平靜的走了出來。

“如何?真是天大的喜事。本以為要等上幾年,過了風頭才能給你選人家。不想,這傅家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早年倒是見過他家二小子一面,很是俊秀,就算長大了也不能長劣了。”

“果洛麻麻,我還想多陪你們一些時日呢。”王敏彤低聲說道。

“喲,怎麼還害羞了?”果洛麻麻只當王敏彤是在害羞,笑著寬慰道:“知道你年歲小,這不只是定親嗎?待你十六了再嫁過去。這樣,我讓人打聽打聽二小子品行,總得妥當才是。”

說話間,王敏彤的母親急匆匆走了進來,見過禮之後急忙問起馬太太造訪的緣故。聽聞是來說親,物件還是傅家二公子,母親頓時喜上眉梢。

果洛麻麻與母親這倆母女,你一言我一嘴,熱絡起來便說起了婚後如何如何。便是王敏彤外出遊歷了大半年,不似以往那般害羞,卻也聽不下去了,告罪一聲便匆匆抽身離去。

待到了傍晚,果洛麻麻派出去打聽的下人回來了。下人不但見了那二公子一面,還打聽到了此人不少密辛。

果洛麻麻與母親急忙催問。

那下人便開口道:“福晉,那二公子人品的確出眾。既不吃大煙,也不逛窯子,便是遛鳥逗狗這種事兒也是沒有的。而且相貌出眾,長得好似女子一般,真真是出眾。”

二人頓時寬心不少,果洛麻麻笑道:“那敢情好啊。聽你這麼一說,二小子既然如此出眾,怎麼拖到現在還沒訂婚?”

“這……”下人說道:“人無完人,這二公子就一點不好——喜好男風。”

果洛麻麻與王敏彤的母親略略錯愕,母親隨即說道:“這……按說也不是什麼大事兒。這四九城裡,養相公的也不知有多少,權貴子弟跟自家小廝不清不楚的也是有的。算不得什麼缺點吧?總比那好女色的要強一些,這要是從外頭勾搭了個不省心的狐媚子回來,童記如何自處?只怕會生出寵妾滅妻的禍事來。”

果洛麻麻卻不這麼想,老太太正色問道:“這男風……究竟是怎麼個情形?”

下人尷尬道:“傳聞二公子偏好昂藏大漢。”

這下就連母親都聽出來不對了,果洛麻麻更是一陣眩暈。眾人七手八腳忙活一陣,才將老太太穩住。

老太太緩過來張嘴便罵道:“馬家的沒安好心,竟敢給我外孫女找個兔兒爺!”

眾人連忙勸慰,可老太太今兒的確是被氣壞了,這氣始終沒消,後來更是招來管家道:“你去,將那馬家的找來,我倒要問問她到底安的什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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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領命而去,傍晚方回來,支支吾吾好半晌,到底說了原話:“馬家太太說,小姐……小姐這等名聲,配個兔兒爺已經算是高抬了。”

稀里嘩啦,老太太掀了桌子,氣得頭疼不已。

正在用餐的王敏彤一言不發,看似暗自哀傷,實則全然不在意。這幾日來,她深居簡出,一直侍奉在母親與果洛麻麻身旁。

她是修行中人,自然觸類旁通,懂得一些醫術,便用真氣外放,給最親的兩個親人暗暗調理了身體。不然以果洛麻麻的年歲,只怕會氣得一病不起。

她暗暗猜想,只怕今日過後,四九城裡又會多上不少有關自己的風言風語。但那又有什麼呢?王敏彤早就打定主意追隨費景庭了。

晚間,母親扣響房門,眉宇間全是憂愁,似乎是打算勸說王敏彤。

可沒張口,便被王敏彤堵了回去:“額娘,我沒什麼想法,您也不用勸。之前我便說過來,我此生立志修道飛昇。”

母親只當女兒存了削髮入空門的心思,嘆息一聲道:“莫要多想,過兩年總會有轉機。”

“母親當我在說笑話?”

“我是當你在說氣話。”

王敏彤忽地展顏一笑,手掐法訣道:“事到如今,多說無益,母親且看。”

真氣流轉,法訣變換,而後食指一點,點在了馬燈旁的屏風上。馬燈內的火焰陡然拔高,受逸散的真氣牽引,釋放出愈發明亮的光芒。那屏風上的仕女陡然鮮活起來,顧盼之間搖曳著從屏風上走將下來,便立在桌面翩翩起舞。

此等點化之術更似幻術,法力耗空便會消散,沒有半分威能,可對於普通人來講,卻足夠神奇。

王敏彤的母親先是以手遮眼,待馬燈恢復,這才移開手掌,隨即立刻驚愕不已的看著那巴掌大的仕女翩翩而舞。

“這,這這……”

王敏彤抿嘴而笑,不解釋什麼,靜等那仕女法力耗空。不過一支煙的光景,仕女盈盈一拜,隨即退回屏風,重新恢復成屏風上的圖桉。

母親眨眨眼,起身便摸向屏風,卻發現毫無異常之處。她頓時驚愕的看向自家女兒。

王敏彤平靜道:“額娘,女兒早先所說句句屬實。幼時得異人收為弟子,傳授修行本事,如今已八年之久。若非顧念額娘與果洛麻麻的恩養,女兒早就遁入空山,從此餐風飲露,一心修行,只盼著早日得道飛昇。

如今出走半年,歸來之後女兒便愈發明了此生心志……”她鄭重的拜倒在地:“還請額娘寬宥女兒不能侍奉左右,准許女兒離家修行。”

母親驚愕之後,趕忙上去扶起王敏彤,眼淚止不住的流淌:“好,也好……既然小童記有仙緣,我也不好阻攔。只盼著你不要走遠,我與你果洛麻麻思念起來,偶爾也能見上一面。”

王敏彤咬了咬嘴唇:“母親贖罪……那異人早已得道,女兒此行只怕輕易不得回返。”

“嗚嗚嗚……”王敏彤的母親哭泣不止。

雖說因著丈夫的緣故,她不得已將女兒丟在貝子府,可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想到從此再無相見之日,悲傷便化作眼淚止不住的流淌。

這一夜,母女徹夜長談,好似說了一輩子未曾說的許多話。轉過天來,母親懇求王敏彤再留幾日。至於果洛麻麻那裡,母親說還是暫且瞞著吧。老太太年紀大了,又最為喜歡王敏彤,受不住離別之苦。

又過了幾日,母親跟果洛麻麻說,要帶著王敏彤去津門住上一陣,也避開京城的是是非非。

果洛麻麻囑咐一陣,也沒阻攔。待出了貝子府,母親拉著王敏彤的手一直不曾撒開。想說的早已說過,剩下的便只是濃濃的不捨。

母親帶著她在這四九城裡轉了轉,下了血本,購置了很多東西。臨到傍晚,才嗚咽著鬆開了王敏彤。

等王敏彤在此出現在燕雙鷹面前,已然是華燈初上。

少女俏生生站在其床頭,低聲道:“我準備好了,你送我去尋費先生吧。”

燕雙鷹放下平板,從床上起身,而後王敏彤赫然在床單上看出個人形來。她不禁疑惑,莫非這幾天燕雙鷹一直沒動彈?

燕雙鷹活動了下筋骨,玩味的看著王敏彤:“想好了?這回可不能變了。”

“想好了。”

燕雙鷹心中暗樂,極其期待這丫頭過去之後,本體那便直接變成修羅場。他也不廢話,左手略略觸碰,王敏彤便消散無形,被收入了小世界之中。

王敏彤只覺得眼前一黑,而後騰起光亮,跟著便到了一處怪異所在。到處都是聳立的樓宇,那樓宇直插天際,甚至遮蔽得只能看見小塊的天空。

四周都是灰濛濛的,唯有自己左右百尺,才會出現鮮明的色彩。

莫非這便是天界?

正納悶間,黑白之色陡然褪去老遠,一道人聲從身後傳來:“完顏童記?”

王敏彤轉身,便瞧見一女子立在那裡,卻是一直跟著費景庭一家的胡七姑。

“是我……敢問費先生何在?”

胡七姑上前拉住王敏彤,頓時一陣天旋地轉,待再睜開眼,王敏彤愕然發現自己已經到了一處仙山。

主峰高聳入雲,四周鬱鬱蔥蔥,層巒疊嶂,有祥雲在天空遊弋,一條瀑布飛流直下,砸進潭中,繼而溢位成涓涓細流。

深吸一口氣,頓時感知到濃郁的元炁。錯不了,此地一定是仙山了!

正思忖間,又一女子自山巔降下,卻是打過交道的符芸昭。

符芸昭揚著下巴道:“我夫君在閉關修行,你修習的也是胎息法,從此以後跟著我修行吧。”

“是。”

符芸昭轉過身便黑了臉,暗自吐槽:“果然模樣出眾,景庭哥哥果然又犯了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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