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換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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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江鎮十里之外有一個熱鬧非常的地方,它不像城鎮般井然有序,甚至還有些雜亂不堪。但城鎮裡有的,它五花八門樣樣皆有,甚至比城鎮裡還繁榮熱鬧得多。它是東江邊唯一的大型渡口,在晉國走南闖北的行人客商都經歷過這裡常年的大風,漸漸地這裡就被人們叫做了風渡口。

風渡口是一塊油水很足的地方,早年間為了風渡口所有權的爭奪,晉國朝廷、行旅門、漕幫三方勢力都起過衝突。在對峙了九個月後,出乎意料地,漕幫成了最大的贏家。晉國朝廷當起了甩手掌櫃,只要漕幫上繳每年收益的三成。而漕幫這條地頭蛇則是憑藉風渡口的優勢一統晉國水路生意。行旅門更是和漕幫建立了同盟關係,只要是行旅門的貨物和商客,漕幫不僅優先幫忙運送,還會額外派漕幫的弟兄保護一二。長久下來,這三方勢力一起賺得盆滿缽滿,皆大歡喜。

今日江面之上還是大霧瀰漫的時候,漕幫的大渡船就已經開始載客搬貨了。漕幫的大渡船船有三層,長二十四丈,寬九丈八尺,七桅可掛十張帆,是東江之上最安全的渡船。東江江面極為寬廣,即便是這種最大的渡船也要一個半時辰才能行至對岸。漕幫的兩條大渡船輪流對開,一天有早中晚三班船渡。

這裡的漁民以船為家,以江為食,世世代代生活在住家船上。那些個想趕上第一班大渡船的客人往往會提前一晚來到風渡口,比起那些專門接待客人的住宿商船,普通行人更樂於借宿在附近漁民的住家船上,只要稍微付些報酬即可。漁民淳樸,通常一晚上也就要個幾文錢。

現在這個時候,勤快的漁民早已經外出打漁了,那些個不勤快的則是還在住家船內呼呼大睡。一身白衣的阿四來到了靠近大渡船的一側,看了看還剩下的幾艘住家船,走到其中一艘有些破舊的住家船上,敲了敲船艙門。

艙門內傳來了一個粗獷的男聲道:“誰啊!”

阿四回道:“送銀子的。”

一聽這話,艙門立刻開啟了,艙內鑽出一個頭髮蓬亂的邋遢男子,他想看看到底是誰在尋他開心。可當他一看到阿四俊美的面龐時,不禁愣住道:“你是?”

阿四沒有回話,直接進了船艙道:“我要租你的船,把你最近的事情都說一遍。”

那邋遢男子不爽道:“打擾了我的好夢,還在我這裡裝大爺,你以為你……”

阿四從懷裡拿出一錠十兩的銀子,放在了艙內小桌上,對那男子道:“現在可以說了麼?”

那邋遢男子一看到這十兩銀子,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確定是真的以後,忙說道:“可以了,可以了。小的叫季大膽,自小就在這住家船裡長大,父母過世的早,我愛賭又不怎麼勤快,都四十了還沒娶過一房媳婦。但小的為人還行,跟這周邊的幾戶船家關係都不錯,他們看我就一個人也沒啥個收入,經常把那些借宿的客人推薦給我,讓我每晚可以掙個幾文錢。”

說到這裡,季大膽直盯盯地看著小桌上的那錠十兩銀子,恨不得立刻就可以拿在手裡好好摩挲。他又瞅了瞅阿四,只見阿四正在想著什麼不說話,他心裡煎熬地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

過了不久,阿四似已經想好了一切,問

道:“這十兩銀子租你這條船五天可夠?”

季大膽都想說大爺您買過去都夠了,還說什麼租不租的啊。他回道:“別說是五天了,就是五十天都夠了。”

阿四道:“不過這五天內你不能在風渡口出現。”

“啊?”季大膽原本想的是自己有了銀子可以在這些個鄰里船家之間炫耀一下,可一聽阿四說這五天內他不能出現在風渡口,季大膽就有些不開心了。

阿四見季大膽好像不怎麼情願的樣子,又把那錠銀子拿回了手裡,起身就要離去。這可就要了季大膽老命了,他現在都覺得那錠銀子已經是他的了,怎麼可能還讓阿四拿回去。不就是不能在風渡口待五天嘛,有了銀子哪裡不是大爺。

季大膽忙答應下來道:“您說怎麼著就怎麼著,我保證這五天內風渡口連我季大膽的影子都沒。”

阿四這才滿意地將那錠十兩的銀子扔給了季大膽,然後讓他介紹了附近船家的樣貌身高,和他的關係如何。季大膽銀子到手,自然說得細緻無二,甚至連隔壁住家船上邢老三請他喝過幾次花酒都說了進去。

阿四又問了一些漁民的風土人情,飲食習慣,順帶問了最近東江有什麼時令的漁獲。

說起吃的,季大膽就來了興致道:“要說這快入冬了,最好吃的就是那東江刀魚了。我們這邊不是有句老話叫‘冬至迷霧出刀魚’,這是說刀魚每年入冬前會大批地迴流到東江。這時候也是他們長勢最好的時候,味鮮肉嫩刺軟,是不可多得的珍饈。而且這住家船上的人們,家家都會一道刀魚飯。就是將上好的長條刀魚洗淨之後用針釘在鍋蓋之上,一般都是釘一條,當然,有條件的會釘兩條。然後將淘好的米放入鍋裡,加水以後用大火煮,等飯煮熟了,掀開鍋蓋以後,蓋子上就只剩一整條魚骨頭了。而刀魚的肉都已經化作了細膩的魚肉汁澆在了飯上。將飯盛出來淋上半勺子醬油,那味道,真是讓人想著都流口水。”

說著,季大膽咽了咽口水,一臉的回味無窮。他都忘記自己有多久沒吃上刀魚飯了,這麼一說起來,他現在就想去做一碗來嚐嚐。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對阿四道:“這位爺,可不可以給小的一錢銀子,我幫爺做一頓刀魚飯再走。”

阿四想了想,從懷裡取出一錢銀子給了季大膽。

季大膽笑著接過來道:“爺要不要跟我去江邊市場看看,那些個半夜出去打漁的,現在應該已經在那邊叫賣好貨了。”

阿四搖了搖頭道:“我只要知道在哪就行了,你如果要去就快點。”

季大膽生怕阿四一不高興就把銀子拿了回去,立馬握緊銀子出了船艙,去江邊市場買新鮮長條刀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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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大膽這裡也是佔了阿四便宜的,因為他吃準了阿四不知道江邊漁獲的價錢,再加上他在這裡熟門熟路,砍價賴皮樣樣皆會。說不定這一錢銀子還能剩下很多,他美滋滋地在江邊市場挑起了長條刀魚,想著今天真是他的大吉之日。

季大膽去買魚之後,阿四看了看這條住家船上的環境,真是亂的可以。不過好在讓客人住的那個大船艙內還算整潔,想是這季大膽就靠這點營生了,再不弄乾淨些,沒人來住的話他就真的要去喝東江水度日了。

不多時

,季大膽就拎著一條新鮮的長條刀魚回來了。他笑著說這條是江邊市場上最好的,還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先賣給他的。

阿四對這些都沒什麼興趣,他示意季大膽可以開始做了。

季大膽也是個明白人,在阿四這等金主面前,他手腳也勤快了很多。他刮魚鱗去內臟,然後用清水過了三遍才用針將長條刀魚釘在木製鍋蓋上。他從缸裡舀了小半碗米,洗淨之後就在那個高起的土灶上蓋上鍋蓋生火做飯。

約莫三刻之後,一股魚肉的鮮香從鍋裡飄了出來,即便是已經吃過早飯的阿四,也不得不承認這刀魚飯又勾起了他的食慾。

季大膽看到阿四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經被刀魚飯吸引了。季大膽笑著掀開鍋蓋,鍋蓋內側只剩下釘著的整條魚骨了,而米飯上蒙上了一層亮晶晶的魚肉汁,看得季大膽直吞口水。季大膽忍著想吃的衝動,先給阿四盛了一碗,澆上半勺醬油之後遞給了他。

阿四第一次吃這種方式煮的米飯,先小口的嘗了一下,入口的粒粒米飯上裹著刀魚肉的鮮香味,而那半勺醬油直接將米飯和魚汁融合在一起,把鮮香鹹變成了一個完美的整體。阿四越吃越停不下來。

季大膽早已忍耐不住,忙給自己盛了一碗,淋上醬油之後就狼吞虎嚥起來,這種美味他已經好久沒吃過了。他停不下來地揮動著筷子,激動地有點想哭。

他們二人就這樣三下五除二地將小半鍋刀魚飯全吃完了,季大膽心滿意足地將鍋碗洗刷乾淨,就回自己船艙裡準備睡覺去了。

阿四吃得有些撐,他盯著艙內的季大膽道:“你可以走了。”

季大膽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在他想來,這時候睡一覺是最舒服的。可他看到阿四把目光放到他懷裡的時候,季大膽立馬拽住了自己的衣服,心領神會地走出艙門道:“您隨意您隨意,我這就走。”

季大膽輕輕地開啟艙門,然後賊眉鼠眼地看著一個個趕著上船的行人客商,揣緊懷裡的那錠銀子,生怕那些人會來搶一樣。他飛快地一路小跑到風渡口西邊的驛站,租了輛馬車就去東江鎮逍遙了。

再說阿四,他看到季大膽走了之後就從船艙的箱子裡拿出了一套季大膽的老舊衣服換在了身上。然後又從懷裡取出六根銀針,在銅鏡前對照著分別刺入風府、眉衝、風池、天衝、下關、地倉六穴,其面貌也開始扭曲改變。過了半個時辰之後,阿四又微調刺入銀針的深淺,一張與季大膽相似度八九成的臉出現在了銅鏡中。阿四再將自己束起的頭髮解開,隨意扎了個蓬鬆凌亂的髮髻,這就更像了。阿四隨後將臉上多出的銀針全部掐斷,他又開始學著剛剛季大膽的語氣發音,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粗獷豪邁些,這下子他就已經是這條住家船的主人“季大膽”了。

阿四原本也是因為習慣選的這條有些舊的船。先前聽到季大膽說他跟附近船家關係不錯,附近船家還會把要留宿的客人推薦給他,阿四心中就更看重這條住家船了。所以剛剛季大膽再要銀子時,阿四以為季大膽是發現了什麼,沒想到他只是想去做一鍋刀魚飯。阿四也覺得這刀魚飯好吃,不過吃多了就有些犯困。

阿四一下躺在艙裡的床褥上,聽著那幽幽起伏的江水,進入了夢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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