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雲看看陶孟楚，又看看自己躺在床上的父母，默默地收回了自己手上的鐵背蜈蚣。

顧瑤磐走到床邊，低下身看著眼前的兩個人，面頰凹陷，雙目無神，放在外面的手臂同樣乾枯消瘦，顧瑤磐甚至能看到他們兩人手臂上皮膚鬆弛下來的皺褶，隨手揪起一片，好半天，那點拉長的皮膚才回縮回去，彈性完全已經喪失了。

"過來幫我一把。"顧遙磐轉頭對陶孟楚說道。

陶孟楚應聲上前，就著顧瑤磐的手將躺在外側的男子扶坐了起來，一陣陣骨節摩擦的細微"咔咔"聲不絕於耳，彷彿這個人體內所有能起到潤滑作用的體液都已經消失了一樣。

顧瑤磐的雙手從頭到腳的在這個男人的身上細細捏了一遍，所有的皮膚都已經乾癟，只剩下了一個包裹著骨架子的皮囊，男子的頭髮倒是還好端端的沒有一根掉落，但卻全都枯黃的像是稻草一樣了，搭配上那雙無神的眼，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具骷髏，毫無半點生氣。

順著陶孟楚的幫助，顧瑤磐將兩個人從頭到腳都檢查了一遍，沒有傷口，沒有奇怪的斑痕，同樣，也沒有神智。

看著重又躺下的兩人，顧瑤磐雙手同時掐訣，在兩人的胸口處探了過去，隨著兩聲"嗡嗡"的輕響，兩個小小的影子在她的眼前晃過。

"嗖嗖！"兩下，顧瑤磐雙手連揮，雙拳中便各攥住了一隻小小的蠱蟲。

"你們在幹什麼？"

一聲斷喝突然從屋門處傳了過來，隨著這一聲大喝，一個頭扎藍色纏頭布的中年男子從屋門口快步奔了進來，朝著顧瑤般直衝了過去。

這道喝聲將屋內的幾個人嚇了一跳。方才顧瑤磐和陶孟楚忙著檢視這躺著的兩夫婦，阿雲和阿阮也是一直注意著他們的舉動，竟然都沒有發現屋外竟然來了人。

"阿叔！"阿雲見來人來勢洶洶，嚇了一跳，連忙攔在他的面前，生怕他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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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昆宇伯的客人，過來看看阿爸和阿媽。"

聽到自己侄女的話，男子的腳步這才停了下來，但仍然警惕地盯著顧瑤磐和陶孟楚，在看到顧瑤磐緊攥著的拳頭時，臉色一變，語氣突然變得不友好起來。

"我不管你們是什麼人，你快點把我阿兄阿嫂的蠱蟲放開，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隨著他的話音出口，他的右手也微微一抖，一隻不起眼的小蟲子"嗡"的一聲振翅飛起，在屋子裡悠悠地盤旋了一週，隨即停回了他的手掌之上。

"你的兄嫂煉的是連心蠱吧？"

顧瑤磐緩緩地張開了雙手，在她的掌心裡，兩隻橄欖大小的蝴蝶不安地扇動了兩下翅膀，豔麗的花紋像是仲春的花瓣一樣鮮嫩，仔細看去竟然一模一樣，根本無法分辯雌雄。

"你懂蠱術？"男人的眼神中戒備神色略減了些。在苗民看來，懂蠱術的應該都是自己人。

"略知一二。"顧瑤磐將手一抖，兩隻蠱蟲就在她的強迫之下飛離了她的手掌，晃晃悠悠地朝著床上的兩人飛去。

"封！"

陶孟楚的手中丟擲了兩個小玻璃瓶，當頭便將兩隻蠱蟲罩了起來，一道黃符封口，兩隻蠱蟲輕輕巧巧便被他封在了玻璃瓶裡。

"如果我推斷得不錯，你的兄嫂會同時發病應該也和這連心蠱有一定的關係。"

顧瑤磐看出男子變了臉想要上前，先一步出言打斷了他的打算，道：

"據我所知，苗蠱中煉連心蠱的人並不多，若不是有極深的緣份牽扯，等閒不會有人願煉這種蠱。畢竟，一個人的生死要完全和另一個人綁在一起，這份決定，不是什麼人都會做的。"

中年男子聽到顧瑤磐的話，腳下的步子停了下來，那只飛在半空中的蠱蟲似乎也感應到了主人的情緒，慢慢地落了下來，歇在他的肩頭上。

"是啊！我阿兄和阿嫂兩個人很好的。真是搞不懂為什麼會這樣？可是，你們為什麼要收走我兄嫂的蠱蟲？"

中年男子打消了上前的念頭，可還是十分不解地問道。

"你們寨子裡之前那些牲畜死的時候也是這樣嗎？"陶孟楚卻並不回答中年男子的問話，看了看床上躺著的兩夫妻，轉頭向男子問道。

男子遲疑了一下，還是答道："應該差不多，但牲口雞鴨畢竟和人不同，看著不好了，我們都是直接宰殺掉，不會留到變成這樣。"

顧瑤磐點了點頭，這也是人之常情，牲畜如果病了，能救則救，不能救也不會一直養著浪費糧食，放在她們妖族，這也是常事。

"冒昧地問一句，你們寨子裡這段日子裡去世的人，有人他們死後看到過他們的蠱蟲嗎？"

顧瑤磐盯著中年男子的眼睛，開口問道。

中年男子皺了皺眉，想了想才道："苗人修得大都是本命蠱，只有專事養蠱謀利的才會養多種蠱蟲，本命蠱都是與主人同命的，人死蠱滅，哪裡還能有活下來的？"

"也就是沒人見過了？"顧瑤磐點了點頭，明白了男子言下之意。

"你們什麼意思？難道你們見過？"男子的神色有些嚴肅，本命蠱還能脫離了主人獨活？這可是他從未聽聞過的事。

陶孟楚和顧瑤磐對視一眼，前者舉起手中裝著阿雲父母兩人的連心蠱的小瓶，誠懇地說道：

"我們沒有能力可以為阿雲的父母續命，但也許我們能有機會找出這件事的原因。"

中年男子微微一愣，目光轉向一旁的阿雲，卻見小姑娘的眼圈微微泛著紅，眼神中卻滿是倔強，心中不由嘆息。

"阿雲！不要怕，還有阿叔在。"

男子走上前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其實到了眼前這個地步，誰都能看得出來床上那一對夫妻已經基本沒有救了，剛發病的時候，這兩個人還偶有清醒的時間，會安慰自己的獨生女，說一切都會好的。可是，那也就是一個美好的願望而已。

"這就是你們要收走他們蠱蟲的原因是嗎？"

男子抬起眼看向這兩個陌生的年輕人，雖然他不認識這兩個人，但有了昆宇的女兒阿阮做保，而且他也確實沒有感覺到這兩個人的惡意，他也就不再計較對方收走了蠱蟲的行為。

說白了，他的兄嫂眼看就不行了，這對蠱蟲收不收走都活不長了，如果真的因為這個能查出他們生病的原因，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