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瑤磐的語氣並不重，李姝的唇色卻漸漸變得泛白，一雙幽幽的眸子裡隱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輕地道：

“我去了艾新語之前的家裡，他的房子就快要收回了，我想去看看。”

林倩倩還沒明白李姝的意思，顧瑤磐卻已經明白了她沒有說完的話。

艾新語的父母和他都已經不在了，他又沒有結婚，他的房子就變成了無人繼承財產，國家會予以收回，估計那邊的房子也快要被打掃出來出售。李姝過去也能是最後再看一眼。

“嗯！你好自為之！”

顧瑤磐看著李姝漸漸泛白的臉色，原本凝實的身影這個時候也顯得格外虛幻，心知她一天下來多少有些受陽氣影響，也就不再多說，招手叫過瑤妮，便帶著林倩倩往樓上走去。

李姝的身形在店內的燈光照射下越發縹緲，雙眼中神色莫名。跟在顧瑤磐身後的林倩倩不知想到什麼，走到一半時忽然回過了頭，李姝嘴角一抹豔麗的笑容剛剛消逝，微翹的唇角像是鉤子般鉤住了她的目光。

林倩倩見過的異類並不多，也就李姝和苗五娘兩個，至於說姚年年，那完全不是一個類別。

要說美，這兩人無疑都是美的，甚至單從相貌上來說，李姝還要勝過苗五娘三分。但在林倩倩看來，苗五娘的美帶著山野間的野性，魯莽卻單純，軍身都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清透，而李姝的美卻更像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嫵媚，帶著世俗的紅塵氣，混濁地看不清深淺。

似乎是感覺到了林倩倩的視線，李姝向她友好地點了點頭，身形水波般一晃，便隱沒在了牆上的畫像裡。

店裡的燈滅了，一樓陷入了黑暗之中。

“怎麼了？”站在樓梯口的顧瑤磐看著停住的林倩倩問道。

“沒什麼。”

林倩倩抬頭看著顧瑤磐笑了笑，緊走幾步跟上了她的腳步，沒有再回頭。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一年一度的清明節，顧家兩姐妹也不免要去祭奠一番先人。為了照顧小妮的身體，顧瑤磐特意挑了個陽光明媚的上午。

西山公墓裡的墓地價格讓人感動，顧瑤磐卻還是為這一世的父母挑了個最好的向陽的位置，墓碑後方的小山坡上滿目松柏鬱鬱蔥蔥，連風中都隱帶著松香。

兩姐妹將祭品放在墓碑前的時候，照片上的一對年輕夫婦正一臉慈祥的凝視著兩人，黑白照片的淒冷底色也掩不住母親眼中的溫暖。瑤妮臉上的淚無聲無息地滑了下來。顧瑤磐沒有制止她的淚水。既然她不能做一個純粹的女兒，那麼有瑤妮為他們哭一哭也是一個安慰。

一直到日頭漸漸升起來，墓地中來祭奠的人群漸漸散去，只留一地香花碎紙，顧瑤磐才拍了拍小妮的肩，示意她該回去了。

“姐！我們能查出當年的事情的對吧？”小妮紅腫著眼睛看著顧瑤磐。

當年她還小，具體的事情並不清楚，但這麼些年下來，顧瑤磐也已經斷斷續續跟她說的差不多了，其中的各種蹊蹺她也多少知道一些，雖然一直以來都沒有什麼線索，但她仍然抱有一線希望。

“嗯！”顧瑤磐看著小妮的眼，肯定地點了點頭。

當年的事仍然沒有頭緒，但是這段時間以來魔族的頻繁動作，讓她不得不將思路轉到了這件事上。或許，顧家的事跟魔族也有關係？

想到這個可能，顧瑤磐的眉皺了皺，看向小妮脖子上的吊墜。還好，百煉狐毛串成的墜子依然溫潤如剛刻上符咒時的樣子，瑩瑩的寶光籠罩著小妮的全身。

問古齋的大門關著，回到家裡的顧瑤磐第一時間到一樓的香爐前挨個上了香。李姝又不在，畫像的顏色顯得有些黯淡，想了想今天的日子，顧瑤磐沒有多問什麼，將香插進香爐就上了樓。

瑤妮跟姐姐打了聲招呼就進了自己的房間，祭奠的時候她哭得太狠了，這時精神不太好，想要睡一會兒，瑤磐瞭解地撫了撫她的小臉，替她關上了門。

陶孟楚正在給林倩倩惡補修行的知識，看了看兩人一個講一個聽的樣子，顧瑤磐沒有進去打擾兩人，徑直推開書房的門走了進去，研究了一半的符咒正攤在桌上等待著她。

整幢小樓一時間陷入了一片寧靜之中，瑤妮拉起了窗簾，換了一身睡衣便倒在了床上，不一會兒就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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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的爸爸媽媽還是年輕時的模樣，一身唐裝就愛裝老學究的爸爸還坐在一樓的店面裡擦拭著那些古舊的簪環，點翠的頭面首飾反射著藍幽幽的光，二樓傳來了“咚咚咚”地剁肉沫的聲音，一定是媽媽！正在做她最愛吃的四喜丸子。

看到瑤妮的時候，父親笑著對她直招手，讓她到自己跟前來。

瑤妮有些迷糊，她摸了摸自己身後，正揹著一個小書包。哦！我一定是放學回來了。她想，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這裡的時候，她突然好想哭。

正當她想要加快腳步趕到父親跟前的時候，樓梯口處突然露出了媽媽的臉，帶著些急切地叫道：

“小妮！快過來幫我嚐嚐味道，這肉沫怎麼味兒不對！快點！一會兒油該冒煙了。”

“哦！好！”瑤妮有些歉意地衝爸爸笑了笑，抬腳就跑過了他身邊衝上了二樓。

不一會兒，二樓的廚房裡就傳來了母女二人大呼小叫地聲音，坐在一樓擦拭著簪環的爸爸臉上帶上了一抹笑意，手中的動作也加快了。

這一刻，瑤妮沒有想起顧瑤磐，她正沉浸在見到爸爸媽媽的喜悅之中，而母親慈愛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這讓她覺得無比的幸福。

京城另一頭的小區裡，李姝正端坐在房間的暗影裡，視線迷濛不知落在何處，被厚厚窗簾遮蔽的房間看起來暗影幢幢，像是一個個怪物正靜靜地蹲在黑暗裡等待擇人而噬。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車燈晃過窗外，李姝這才驚覺，天已經快黑了。

又一天過去了！

李姝的臉上帶上了一絲笑，低著頭視線從身上一寸一寸滑過，在顧瑤磐看來有些虛化的身軀，這時明顯地凝實了許多，更多了一份真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