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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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要徹查,其實王熙鳳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眼瞅著就要到年關了,且不說府裡大大小小的事務,單是京裡頭、金陵城那些要交際的人家,就已經夠王熙鳳頭疼的了。她倒是可以藉口忙不過來,求得賈母放了王夫人,可好不容易才瞧到了王夫人被折騰得死去活來的好戲,她才捨不得呢。

因而,所謂徹查不過就是一句唬人的空話罷了,可這些卻足夠對付那些小管事了

讓奶嬤嬤抱著巧姐去了另外一間廂房,王熙鳳帶著紫鵑和豐兒,連唬帶嚇的質問著諸位管事。管事有些還嘴硬,王熙鳳也不立刻責罰,而是讓小丫鬟帶到耳房裡,繼續審問下一個。也有些膽子小的,王熙鳳問了一,她卻將二三四五全部都說了出來。

半個時辰後,王熙鳳已經問過了負責發放份例東西的所有小管事,也將他們分成了三波,各安排在了三間不同的耳房裡。

紫鵑沏了一壺茶,並一小碟點心,送到了王熙鳳身畔的炕桌上。豐兒則是給手爐給添了兩塊銀霜炭,遞到了王熙鳳手裡。王熙鳳靠在軟墊子上,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片刻後向兩個丫鬟道:“可是聽出甚麼來了?”

豐兒的膽子要比紫鵑大,且她跟在王熙鳳身邊多年了,見王熙鳳神情雖不好看,語氣倒還算平靜,當下笑著道:“看出來了,好幾個管事都換了人。”

“不錯,總算還有些眼力勁兒,你平兒姐姐臨走前也真的是沒少教導你,至少不曾藏私。”王熙鳳先贊了一句,又看向紫鵑,“紫鵑來說說。”

“回奶奶的話,紫鵑愚笨,只瞧出那些管事有些驚慌,旁的卻並不曾。”紫鵑遲疑了一下,語氣裡滿是不確定。

王熙鳳又瞧了紫鵑一眼,也不說對還是不對,只是那眼神卻透著一股子意味深長。好在,王熙鳳很快就將目光挪開了,只道:“我一貫自認為管家理事還算可以,以往二太太也沒少將事兒交給我來辦,雖稱不上極好,至少還不曾出過差錯。”

這話有些古怪,紫鵑和豐兒對視一眼,皆不曾接話。

“可今個兒,我卻是發現,看不透那些人了。說起來,咱們府上的家生子,也真的各個都是大爺。剋扣主子們的份例東西,實在是太平常了。若是動的並非林妹妹,哪怕換成大太太,我也懶得管。可你們仔細瞧瞧,她們方才怕成了甚麼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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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驚慌失措,明顯不是假裝的。可說句實話,至於嗎?榮國府這些家生子的德行,重生一遭的王熙鳳是再清楚不過了。甚麼欺男霸女、買官賣官、收受賄賂等等,只要你想不到的,就沒有他們幹不出來的。像賈母的心腹賴大,那家資只怕幾十萬都打不住。

如今,不過就是刮了一層油水下來,且黛玉尚不曾訴苦,她也不過是打算敲打一二,如此這般,就給嚇糊塗了?

這裡頭若沒鬼,她就把姓倒過來寫!

見紫鵑和豐兒都不開口,王熙鳳索性自顧自的算著:“前幾個月的事兒且不管它。我卻是記得,自打寶玉、蘭兒出喜之後,這府裡的大小事兒皆握在了我手中。倒是寶玉無事之後,二太太憐惜我太過於操勞,讓我休息了兩日。可沒過多久,二太太就去孝順老太太了,這副擔子又再度落到了我肩上。唉。”

也就是說,最多也就只有短短一兩日的時間,試問王夫人究竟是有多閒,才會在一兩日之間,將管事們一氣換掉大半?

“奶奶,瞧著那些被換掉的管事,似乎都是管榮禧堂的?”豐兒試探的道。

王熙鳳原要去拿茶盞的手頓了一下,仔細回想了一番後,才明白了過來。這黛玉所居的憶慈院,乃是原本賈敏未出嫁之前所住。在當時,賈代善尚未過世,榮禧堂的主人是賈代善和賈母二人,因而,身為極受寵的幼女,賈敏自然就順理成章的住在了榮禧堂後頭的院子裡。也就是說,具體細分下來,憶慈院所有的一切都是從榮禧堂過的。

難不成是王夫人又看黛玉不順眼了,故意……不對,若是府中不曾出任何事情,或許王夫人還會回憶起當年受的委屈,去尋黛玉的麻煩,可如今她自個兒身上的麻煩都去不掉,得多大的心才會找黛玉的麻煩?

“紫鵑,你去將左二耳房裡的人都帶過來。”

“是。”

左二耳房裡,全部都是生面孔,也就是剛成為管事不久的人。王熙鳳一共將那些分成了三撥,左二耳房只是其中一撥,也是其中最讓人在意的。

那些人很快就被再度領到了王熙鳳跟前。王熙鳳並未立刻開口,只是目光依次在那些人面上打轉。其實,說是生面孔,也不盡然。原本那些管事們,王熙鳳各個都很熟悉,如今換上來的這些,看著雖眼生,可都是家生子,也不算是完全陌生的。尤其王熙鳳有著前世的記憶,眼前這些人,有很大一部分,是不該此時受重用,而是要到後幾年……

王熙鳳的目光落到了其中一人的面上,那是個十七八歲,細柳腰,瓜子臉的女子。這人的容貌也算不錯,可擱在美人如雲的榮國府裡,卻怎麼也不算出挑了,至少她身邊的豐兒都要比這人更美貌。可問題是,王熙鳳越瞧越覺得這人眼熟。

當下,特喚了她上前,又細細的瞧了一遭後,王熙鳳問道:“你姓甚麼?是哪家的?先前在誰跟前伺候著?我怎麼瞧著這般眼熟?”

那人面色一僵,旋即強撐著笑道:“回璉二奶奶的話,我孃家姓周,夫是前院那頭的小管事賴尚德。”

賴尚德?

……賴尚榮?!

王熙鳳當下心裡一突,面上卻不露分毫,只叫那人回去。又點了幾個人詢問了一番,多半會兒,就打發眼前這些人並耳房裡的另兩撥人盡數離開。自然,王熙鳳也沒忘了叮囑她們對差事上心點兒,旁的卻是不曾說了。

待那些人皆離開後,王熙鳳卻是拿眼看向了紫鵑:“紫鵑,你方才是想說甚麼?或者,你是想瞞甚麼?”

紫鵑一個沒忍不住,直接跪倒在地,驚呼道:“奶奶……”

“說罷,先同我說說賴家的事兒。”王熙鳳說這話時,目光死死的盯著紫鵑,後者不住的顫抖,終是熬不住開了口。

“奶奶,我原只是覺得那些人中有幾個眼熟的,可我並不認得她們,也不敢貿貿然的提起。倒是方才那個周氏,她說她夫是前院的賴尚德……奶奶,賴尚德是賴嬤嬤的二孫子,是賴大管家的二兒子。”

果然。

“走罷,咱們回去了。”王熙鳳徑直離開了榮禧堂,並不提往憶慈院的事兒。

及至傍晚時分,賈璉歸來,王熙鳳才嘆著氣將這事兒說了一遍。賈璉起初有些詫異,不過很快就作恍然大悟狀。

“我原還道是老太太怎的忽就改了性兒,即便想要收拾二太太,也有的是機會,何苦做得這般明顯。也就是二太太酷愛顏面,擱在旁人身上,指不定不耐煩伺候了。雖說兒媳婦伺候婆婆是理所當然的,可也沒有這般糟踐人的。二太太到底是王家的女兒,咱們那位伯父可不是好惹的。”

這卻是指的王子騰了。

王熙鳳不欲談論孃家的事兒,只問:“璉二爺的意思是,老太太是為了□□,才將榮禧堂的管事換成了自己人?賴尚德雖不及他長兄賴尚榮一分本事,可到底都是賴大的兒子,他的媳婦兒自然就是老太太最嫡系最忠心的手下了。”頓了頓,王熙鳳頗為不解,“可為了□□?我實在是不明白,老太太何苦如此,她若是想要管家權,只消說一聲,咱們誰敢同她爭?”

“你呀你呀,鳳哥兒你叫我說你甚麼才好?往日裡我瞧著你倒是聰慧得很,怎的在這事兒上頭就這般看不透呢?”賈璉好笑的點了點王熙鳳,搖頭道,“老太太才看不上管家權,你也不想想,這段時間管家權不都在你的手上,可老太太說要換人……這不就換了?你先是被矇在鼓裡,如今便是知曉了,又能如何?”

答案很明顯,王熙鳳只能裝聾作啞,甚至連原本準備為黛玉出頭一事,也只能來了個虎頭蛇尾。不然,她還能同賈母的心腹死磕?

“可這不對呢,我怎的瞧著,那些人畏手畏腳的,我問起那些事兒,有幾個明顯被嚇得不輕。若是老太太指使她們如此,又何必這般懼我?”王熙鳳還是有些不明所以。

賈璉仔細想了一遭,他不是在思考要這裡頭的問題,而是在思量如何同王熙鳳解釋。半響,賈璉才道:“蘭兒那事兒到了今時今日都不曾有個明確的說法,你當老太太是準備掩過這事兒嗎?不可能的,即便不是為了蘭兒,單是為了榮國府的顏面,老太太都不可能就這般裝聾作啞的。”

“為了顏面,不是更應該將這事兒一床被子掩了過去?”

“那是明面上的,暗地裡,該查的事兒,一準要清查到底。鳳哥兒,你是不是忘了,咱們家祖上可不是那等子舞文弄墨的書生,而是實打實的軍功出身。”賈璉笑臉盈盈的瞧著王熙鳳,耐著性子等著看她的反應。

王熙鳳……愣是好半響才明白了賈璉話裡的意思,也許是因為前世的記憶太深刻,弄得她如今只記得那會兒榮國府的潑天富貴以及奢靡生活,卻忘了榮國府真正的出身。

也許,在賈母看來,下人們搜刮些油水,或者在外打著榮國府的名號作威作福,這些都無甚關係,可若是將主意打到了曾孫賈蘭的頭上,卻是真正的觸了逆鱗。王熙鳳原只認為賈母將氣發到了王夫人身上,卻不曾想過,至始至終,賈母都沒打算放過那些直接或者間接害了賈蘭的人。

明面上只是撤了管事之位,暗地裡呢?

會不會整個榮禧堂都已經被徹底清理了一遍?

“想通了?”賈璉面色古怪的瞧了王熙鳳一眼,笑道,“我怎的覺得,自打蘭兒出事後,鳳哥兒你有些遲鈍了呢?我還以為,你是知曉老太太打算對付那些人,才老老實實的待在院子裡,沒管榮禧堂的事兒。結果,原來你壓根就不曾注意到?”

她這是被前世的記憶給矇騙了!

王熙鳳張了張嘴,到底沒將原因說出口。她能說,因為前世的賈母至始至終都是一副老菩薩的模樣,根本就不曾插手過府上的中饋嗎?當然,事實上若非賈蘭出事,賈母根本就不會插手,她是真的懶得理會那些個雞毛蒜皮的事兒。

“璉二爺休要笑話我,您先前不也不曾料到嗎?”王熙鳳仍嘴硬道。

“哈哈哈,我哪裡是沒有料到,是壓根就不曾往那方面去想。這後院的事兒,本就是你們女人家管的,我理會那些個作甚?這要是事關巧姐,那我還會上心,可蘭兒……縱是覺得他再可憐,這事兒我又能如何?”

“那我該如何?”這事兒已經起了頭,王熙鳳思量著,如今再裝死會不會太晚了?

“只當沒那回事兒就好了。你方才不也說了,那些人畏手畏腳的,很明顯老太太是讓他們暗中換了差事,暗中細細檢視的。”賈璉很是不以為然,這主要是他坦蕩蕩的,並不曾有任何心虛,倘若他真的在賈蘭這事兒上攙和了哪怕一絲一毫,這會兒也沒有那般鎮定了,因而只吩咐王熙鳳,“這些日子你不都縮在院子裡嗎?繼續唄。”

貓冬嗎?

王熙鳳默默的點點頭,心下決定聽取賈璉的建議,哪怕要管家理事,也完全可以讓那些人來院子裡尋她,無非往榮禧堂去。當下,王熙鳳將榮禧堂列為了禁地,至少在年前,她是不打算往那頭去了。至於黛玉的事兒,也只能讓事後讓紫鵑歸整出一些東西,悄悄的送過去了。

榮禧堂的事兒,就像是一枚石子投入了荷塘裡,雖在那一剎那起了些許波瀾,卻很快再度恢復了平靜,就好像從未起過任何風波。

賈母也好似完全不知曉此事,每日晨昏定省也是極為自然的,只是在對待王夫人的態度上,卻是愈發的惡劣了。其具體表現為……給賈政納妾。

就在王熙鳳打算裝死到底後,短短半月時間,賈母連著給了賈政兩個妾室。當然,這只是個說法,其實也就是比較體面一些的通房丫鬟,礙於賈母的面子,榮國府上下盡數稱呼這兩人為姨娘。也因此,如今賈政屋裡有嫡妻王夫人,並五位姨娘。除了影子一般的周姨娘外,其餘四個看著都不是好惹的,榮禧堂裡別提有多熱鬧了。

自然,王夫人的面色也是愈發難看了,終於在臘八那日,徹底病倒了。

身為內侄女,王熙鳳必須去探病。可她真的一點兒也不想去瞧,倒不是怕過了病氣,而是私以為榮禧堂那地兒不大吉利,如今王熙鳳簡直視榮禧堂為龍潭虎穴。偏生,她還不得不去。

抱著這樣的想法,王熙鳳嘆著氣讓豐兒去取幾樣補品,又吩咐紫鵑替她換一身裝扮。探病嘛,自然不能穿得太喜慶了,可如今是臘月裡,又不能穿得太喪氣了。王熙鳳的衣裳多半都是金紅二色的,尤其是冬衣,更是件件色彩鮮豔花紋繁複。至於釵環首飾那就更不用提了,不是金鑲玉的就是赤金的,還有便是鑲嵌了大顆珍珠的。

“紫鵑,一定要尋一件不怎麼豔麗的衣裳,再尋幾件不打眼的首飾。”

紫鵑險些就要被這話逼死,好半響才憶起幾日之前剛收到了來自於揚州林家的年禮,也不知怎的,今年除了給府上的年禮,還有獨一份給賈璉和王熙鳳的。裡頭的東西都是上好的,也有釵環首飾,瞧著很是大氣,一點兒也不俗套。

急急的翻找出來,紫鵑好歹松了一口氣。可思及還要尋一件樸素的冬衣,登時大冷天的,額間直往外滲汗珠子。

這廂正尋著呢,冷不丁的內室裡傳出一聲瓷器破碎的聲音。外間的紫鵑被唬了一大跳,連剛進門回話的豐兒也被嚇得不輕,倆人對視一眼,匆匆往內室而去。

內室裡,王熙鳳一手撫著心口,一手扶著額頭,整個人大半都是倚在炕桌上的,而腳邊則是一小堆碎瓷片。見紫鵑和豐兒皆面色煞白的闖了進來,王熙鳳有氣無力的道:“你們甭折騰了,派個人去說一聲,就說我病了,起不了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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