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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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昏暗潮溼,這裡的牢頭和獄卒並不常換,經常一待就是一輩子,甚至很多人都是父傳子子傳孫,像是傳承家族榮耀一般的,將這一行永永遠遠的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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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犯人們卻是換了一茬又一茬,如今又到了秋後。

所謂秋後處斬其實並無規定的時日,哪怕以秋收為依據,每年的秋收時分也會根據氣候的不同而有所改變,更別說每個地方的秋收之日原就是不同的。因此,在通常情況下,每年過完中秋節約莫時日後,便會成為慣常的“秋後”。除非當年發生了甚麼特殊的事情,要不然是不會改日子的。

而今年,確是發生了大事。

太上皇駕崩雖在當今等人的意料之中,可到底也算是國之重事,且本朝素來講究孝道,當今不可能在太上皇才剛出頭七不久後,就下令處決刑犯。因此,這一批刑犯被獲准多活幾日,等太上皇停靈七七四十九日後,再行處斬。

說實話,對於即將被處死的罪犯們而言,這個所謂的好消息一點兒也不亞於壞消息。

“聽說前頭流放的人都已經走了,不知曉你那寶貝兒子還有你的孫子出去了不曾。”

因著釋放了一批人,又流放了大半的人,牢房因此顯得略有些空蕩。因此,當牢房深處忽的傳來人聲時,反而顯得更為滲人。而傳出聲音的地方,卻是女監中的死牢。當然,此時的刑部大牢裡也就只有死牢還有活人了。儘管這句話聽起來很像是在說笑話,然而這就是事實。而此間牢房裡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王夫人、周夫人這對姑嫂倆。

“不勞嫂子操心,我還是很信任鳳哥兒的,即便她再貪,卻還是有幾分人情味兒的。”王夫人慢慢的吐出了一句話,並努力的擠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可惜或許是因著吃了太多的苦頭,她努力了半響也僅僅是略牽動了嘴角,遍體鱗傷的她早已無法做出任何表情來了。

“是啊,鳳哥兒是個好孩子哈哈哈哈……咳咳。”周夫人也沒有比王夫人好過,她雖然進來得晚了一些,可該有的刑罰那是一點兒也沒有少,且當初獄卒們為了能夠從她嘴裡掏出更多的“真相”,動起手來那是半點兒都不含糊。事實上,即便無需秋後處斬,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好歹,我有兒子有女兒,還有孫子。呵,你有甚麼?”王夫人當然知曉周夫人這是在嘲諷她,當下發出一聲嗤笑,只是面上卻再也沒有露出出正常人的表情來。

“王氏你這是傻了嗎?我也有女兒,我的女兒雖沒你女兒那般能耐,卻比她有福氣多了。”後宮的妃嬪,聽起來再能耐,卻抵不過一句幸福。王夫人縱是再想反駁,也無法否認元春根本就不幸福這件事兒。

然而,正當周夫人自認為扳回一局時,遠處忽的傳來略顯凌亂的腳步聲,不一會兒,就有一盞小小的燈籠由遠及近。

周夫人和王夫人皆齊齊的陷入了沉默之中,儘管她們都很清楚自己如今的日子是按天來計算的,甚至時常做出一副不稀罕多活幾日的模樣來,可若當死亡真的來臨,她們仍是本能的想要逃避。

“姑母,我同璉二爺來瞧您了。”

是王熙鳳!

儘管已經許久不曾見面,儘管牢裡無比昏暗,儘管往日裡時常一身紅衣的王熙鳳此時穿的是素白的衣裳,可倆人依然在第一時間認出了她。

對此,王熙鳳一點兒也不感到自豪,只冷笑著道:“姑母,您也知曉我這人的性子,今個兒過來是有事兒同您商議。當然,若是您不願意同我廢話,我立刻就走。可若是您樂意配合我,旁的事兒我不能保證,至少可以讓您在臨終之前再見寶玉一面。”

王夫人霍然起身,卻因著手鍊腳銬的束縛,只站起來一半就再度跌了回去。縱是如此,王夫人還是忍不住大叫:“我願意!你想要甚麼我都願意!”

獄卒得了賈璉予的荷包,痛快的撇下倆人離開了。只是因著王夫人所處的地方乃是死牢,獄卒並不曾將牢門開啟。不過,監舍原就極小,隔著柵欄說話半點兒都不妨礙。

“哦?姑母您竟是甚麼都願意嗎?”王熙鳳挑眉笑道,“不過說起來,您也確實沒甚麼好不樂意的,畢竟都已經到了這份上了,您還剩下甚麼呢?罷了,我也懶得同您在這兒繞彎子,就直說了罷。”

當下,王熙鳳就將意外發現賈璉生母張氏的嫁妝單子說起,連半點兒鋪墊都不曾,便直截了當的說起了王夫人昧下張氏嫁妝一事。

“我……對,是我幹的。”王夫人看似原打算解釋,可才說了一個字,便立刻改了說辭,痛快的承認是自己所為。也是,一如方才王熙鳳所言,都到了這份上了,她沒甚麼好不承認的,左右都是秋後處斬,即便多添上一樣,也不至於慘到凌遲處死的。既如此,那就都說了唄。

其實,事實同王熙鳳最先猜測的很相似,王夫人雖貪,卻也不至於明目張膽的對張氏的嫁妝下手。至少在最開始,她說的只是“借用”。

“很好,我希望若有人過來詢問,姑母您也能這般老實的回答。對了,我記得以往在王家時,彷彿看到過幾樣東西。姑母您可曾記得?”王熙鳳忽的又道。

“當然記得,那是我送予我大哥的,用途是替我家老爺官道鋪路。”

“嬸孃,您又是怎麼說的?”王熙鳳又向周夫人問道。可惜,周夫人不是王夫人,她可沒甚麼把柄落在王熙鳳手上。因而,聽了王熙鳳這話,雖不曾否認卻也沒有承認,而是乾脆選擇了閉口不言。這下子卻是將王熙鳳給逗樂了,連聲笑道,“對了,有個好消息嬸孃怕是不知曉罷?堂妹她回了王家,以歸宗女的身份繼承了家業。對了,因著王家還不曾確立嗣子,如今王家的全部家產都落在了堂妹手裡。”

“哼。”周夫人冷哼一聲,似乎並無任何驚疑。

王熙鳳早已料到周夫人會有這個反映,因而並無任何不悅,只是仍笑著道:“還有個事兒呢,卻是那保寧侯府開始為其子擇親了。若不是因為前些日子太上皇駕崩,只怕新娘子都抬進門了。”

“你渾說甚麼?!”周夫人怒氣衝衝的回道。

“我要是騙你就讓我天打五雷轟。”王熙鳳笑眯眯的看著隔著道柵欄的周夫人。儘管王熙鳳平日裡胡說八道慣了,可這事兒還真不是她胡扯的。保寧侯府確是在為其子擇親事,且保寧侯夫人明確的表示,既然王熙鸞已經被休棄,侯府是絕不可能再將她迎回來的。

“你你你……”

“唉,說來也真是無奈。我猜原本保寧侯府的意思,大概是讓堂妹先以歸宗女的身份回了王家,等王家確立了嗣子,她又繼承了該得的份額後,再將她迎娶回侯府。這個打算真的挺完美的,唯一的遺憾就是,一不小心被外人知曉了。”

準確的說,是被人猜到了。

而更不妙的是,保寧侯府很不幸的也在被當今清洗的老臣之列。當然,因著保寧侯府暫且沒有把柄,當今並不曾真正對其下手,卻又一次的駁回了保寧侯府冊立世子的摺子。

“訊息一早就傳開了,說起來也是因著老太太病著,我實在是沒心力管外頭的事兒,竟不曾立刻得知。唉,也是委屈堂妹了,誰讓當今忽的立下一條,家有犯婦者,其夫不得繼承爵位。”

周夫人面色慘白的癱坐在地。

所謂犯婦,字面上的解釋是,婦人犯了罪。當然,還有另一層解釋就是,家人的罪禍及到了婦人。像寧國府的尤氏,她就屬於犯婦,先前判的也是發作官奴。而王熙鸞照道理來說,她既已經出嫁了,那就是屬於夫家的人,孃家獲罪是不會牽涉到已經出嫁的女子,一如王熙鳳就不曾被波及。可惜,誰讓王熙鸞好死不死的在這檔口被休棄,成了實打實的歸宗女。於是,她就莫名的成了犯婦。

當然,王家不是寧榮二府,饒是王子騰在任上確曾貪贓枉法,卻尚不至於抄家滅族。在這種情況下,一般人家都不會介意王熙鸞犯婦的身份,可惜啊可惜,當今心血來潮想了個新轍兒。

“……事情便是如此,說來也是堂妹運道不好。這保寧侯府雖不獨一子,可保寧侯夫人卻只得這麼唯一的一個嫡子,她肯定不希望將保寧侯這個爵位讓予庶子。如此一來,就只能委屈堂妹了。”

王熙鳳連連嘆息,王夫人則是忍不住大笑出聲,至於周夫人這會兒卻是腦子裡一片空白,連句反駁之言都說不出來了。

誠然,即便王熙鸞回不去保寧侯府,她這輩子也不會缺少錢財的。可問題是,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辦?王家的確尚未確立嗣子,卻不可能一輩子不確立。一旦嗣子確立,那麼即便王熙鸞能以歸宗女的身份得到五分之二的家產,可不要忘了,歸宗女繼承的只是家產,真正繼承王家的卻是嗣子。

將來,嗣子繼承了王家,雖只能得到五分之一的家產,卻是王家名正言順的家主。而王熙鸞只有兩個選擇,其一帶著所得的家產再度出嫁,其二便是守著家產留在王家。嗣子沒有權利趕走歸宗女,卻有權利在歸宗女死後繼承其遺產!!

一切都毀了,徹底的毀了。

“王熙鳳你好狠的心!你就不怕遭到報應嗎?!”過了許久許久,周夫人才堪堪回過神來,卻一開口就破口大罵。

“嬸孃您說笑罷?這事兒還真的同我無關。”這是良心之言,事實上,保寧侯府和王熙鸞之間的是是非非,王熙鳳真的是一點兒都沒攙和。畢竟,賈府的事情也不少,且那會兒她正滿心滿眼的都是將黛玉和迎春嫁出去。哪怕黛玉並不是在賈府發嫁的,可皇室只負責給予面子,一應的瑣碎事務都是王熙鳳一個人搞定的。至於迎春,她只是倒黴沒能捱到出孝,可她的嫁妝卻已經差不多都辦妥了。

王熙鳳悲傷的表示,在這件事情上,她的確是無辜的。

“你想要甚麼?你說!你說!!”周夫人已經陷入了癲狂之中,其實,她的心態跟李紈有得一拼。李紈是因著賈珠早逝,她又不願改嫁,這一輩子也就只能守著賈蘭過了。而周夫人則是因著身子骨緣故,這輩子只得王熙鸞這獨一個寶貝女兒,一聽說女兒過得不好,她如何還能淡定?

憑良心說,看到這般模樣的周夫人,王熙鳳多少還是有些觸動的,誰讓她前世臨終前最掛念的也是她的寶貝女兒巧姐呢?

“嬸孃,你應當明白的,如今的賈府早已不是當初權勢滔天的榮國府了,我能做的事情當真很有限。再說了,您如今是在氣頭上,才會將傳訊息的我當成仇人,可等您靜下心來細想時,您就會發覺這一切跟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不是我不想,而是我沒有那個能耐。”王熙鳳平靜的道。

可惜,這番話卻不是周夫人想要聽到的,當下她連連怒吼:“廢話少說,你到底要甚麼?對了,錢財!我比王氏有錢,我讓鸞哥兒給你錢!鳳哥兒,鳳哥兒你是好孩子,我方才還在誇你呢,真的,我會讓鸞哥兒給你錢,很多很多的錢,求求你幫幫她,她是你的堂妹啊!”

王熙鳳沉默的看著周夫人,一直等周夫人慢慢平靜下來後,她才緩緩的道:“我說過,很多事情我都做不到,如果嬸孃奢望太多,那我只能選擇離開。”

“你……說罷。”

“我的要求很簡單,璉二爺母親的嫁妝,還有我母親的嫁妝。我相信,嬸孃和姑母會給我一個交代。”王熙鳳其實並不清楚生母許氏的嫁妝是否有問題,因為她並不曾繼承許氏全部的嫁妝,且她的父兄皆不靠譜,說不定是她的父兄拿了許氏的嫁妝。她只是在詐。

“我不知道璉二爺母親的嫁妝,如果你指的是王氏送我的東西,我可以都給你。至於你母親的嫁妝,我會全部奉還。”周夫人艱難的開口道。

“很好。那我就說我能做到的事情,我會儘快安排寶玉和鸞哥兒來見你們。姑母想來是沒意見的,那麼嬸孃您呢?”

“好,怎樣都好。”周夫人近乎呢喃的道。

“鳳哥兒,我可以見一下珠兒媳婦兒嗎?”然而,王夫人卻在此時忽的開了口,說出來的話也是王熙鳳原先全然不曾料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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