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谷中，與外界時間並不完全同步，故此算來應該是外界深夜時分，此地才剛剛入夜，雪谷與炎谷交界一線，燈火點點，正是陰陽谷中已然初具規模的市鎮，在這夜色初臨時刻，依舊熱鬧不減，更勝白日。

忙碌了數個時辰，一群人額頭都微微見汗，阿雪更是最為忙碌的那一個，她此刻面色愈發白皙，甚至連嘴唇都沒了血色。

李玄終究是心疼的，忍不住上前將一隻手落在她的後心之上，渡過去一股醇厚中正的靈息。

阿雪精神高度集中，被如此觸碰，心中微惱，剛要發火，這才反應過來，竟是自家夫君的手筆。

恍惚之間她回過頭來，看到李玄無恙，微微一怔不禁道：“你回來了？”

“是！”

李玄笑眯眯地應答，目光中流露出一絲狡黠。

但阿雪卻忽然落下兩行清淚來，渾身一軟，險些跌倒，幸而被他一把攬在懷中，這才有些委屈道：“大哥神功蓋世，就是打不過也沒什麼的，只要你和芸兒姐姐無恙，我就放心了。”

原來在她心中，還是認為李玄根本不可能是皇帝陛下的對手。

不過當時兩人對陣，皇帝陛下明顯佔據著絕對的優勢，她有如此判斷也不稀奇。

李玄臉上的神色微微一僵，畢竟那位被他生生釘死在王座之上的大唐皇帝便是這位嬌妻的親兄長，他一時有些拿不準要怎樣去告訴她，那人已被自己手刃。

但此時阿雪卻已經將目光轉到了葉芸兒臉上，神色微微詫異，隨即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終究卻沒有人在眾人之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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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芸兒與她乃是閨中密友，心意相通，偷偷眨了眨眼睛，但神色中卻帶上了一抹甜蜜。

這點微小的細節，大部分人自然都注意不到，但李玄身邊的四位夫人可個個都是心思細膩之輩，江嵐與紅媚兒也自看在眼中，心中都大約猜到了大概。

他們略略敘了一會兒別來之情，見到李玄與葉芸兒狀態正好，兩人並無損傷，阿雪這才放心，但回過頭來，看到面如金紙一般的孫小聖，她卻又復愁雲染眉，沉默不語。

李玄雖然並不精通醫術，但也算粗通一二，能夠看出情勢不容樂觀，不由問道：“阿雪，我這義弟的傷勢到底如何，你不妨與我直說。”

阿雪輕輕嘆了一口氣，看了看大家，這才說道：“他傷勢太過深重，大哥以歸真至境之威將他擊傷，能夠吊住一口氣活到現在已是不易，其他的都暫且不用指望了。”

聽到情況竟然這般嚴重，李玄心下不由一沉，但之前他也有過類似的瀕死經歷，還不一樣在玄陰姥姥與阿雪聯手之下傷勢痊癒、修為盡復了麼？

故此，對於孫小聖的傷勢能夠痊癒，他仍舊帶著一絲期盼。

“與我當年相比，他現在傷勢如何？”

想到這裡，他不禁問了起來。

阿雪咬著嘴唇認真想了想道：“與你當年相比，也算不遑多讓了，但他體內並無國器鎮壓，我等手中又沒有足夠的材料能夠招引天地偉力，故此若想似當年救你一般救他，幾乎並無可能！”

一句話便封死了這種可能性，江嵐、紅媚兒甚至葉芸兒，都忍不住面色一黯。

但李玄卻反而露出了一抹微笑。

“也許還不一定。”

他向一旁踱了幾步，使個眼色，讓屋中的閒雜人等全都出去，這才揮袖間合上門戶，坦誠道：“自得芸兒襄助，陰陽相濟、靈息互照之後，我已順利晉入歸真至境，此刻我頭頂之上這團幽幽青火便是天下至境唯一的一蓬靈火，可助我擷取無盡天地偉力。”

看著阿雪的雙眼，他語氣越發肯定道：“只要我在，便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天地偉力，此乃其一有利，其二便是自打我與芸兒陰陽交匯之後，國器未央所被煉化的神器——滅神弓得到無盡離水滋養，如今與我之間已經產生了一些奇妙的聯絡，或可助我壓制暴亂的天地偉力，只要阿雪你能確保這股力量為你所用，我便有信心助你治癒三弟！”

當著幾位妻子的面，他並沒有隱瞞情況，便將目前現有的條件和盤托出。

直到這時，大家才注意到他頭頂之上燃燒著一團無根青火，神意探去，才發現他如今的境界已然過於深廣，竟致根本無法探知，彷彿他站在那裡，空中便是一個黑洞一般。

畢竟他的幾位妻子，除了如今已然順利晉入破界的葉芸兒，其餘幾人也不過就在虛界與開鏡兩境而已，哪裡能夠看穿他如今的境界呢？

驟然得到這些好消息，幾人都是又驚又喜，尤其是阿雪，一瞬之間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與葉芸兒對視一眼，目光中流露出複雜之色，但終究她還是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思考了許久之後才道：“夫君的想法或可一試，但你這位義弟目前狀態極差，我先喂他一些保元回氣的藥物溫養幾日，咱們再試一試。”

定下這個方案，終究是讓此事告一段落。

幾人一日之間，幾經生死，早都睏倦疲憊不堪，吩咐一位近侍照看好孫小聖之後，大家便各自回到後宅休息。

江嵐原本便為四個夫人各自規劃了住處，深知今日是李玄與葉芸兒久別重逢之日，必定乾柴烈火，帶葉芸兒看過宅地之後，便淡淡一笑自回住處去了。

夜深人靜之時，李玄獨自躺在後宅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這一天之中，他實在經歷了太多。

先是孤身一人上青山大鬧大婚現場，逼死曲天歌帶走葉芸兒；後來又殺入皇宮，與皇帝陛下歷經絕世一戰，終於在葉芸兒與自己靈息互照之後臨時踏入歸真至境，一箭報了血仇；隨後皇家宗祠之內兩人翻雲覆雨終究雙雙晉級，不料還沒高興一時，卻又親眼目睹了白衣神主復生歸來。

彷彿這一日之間，比他過去十數載的經歷還要更加豐富、更加跌宕起伏。

這一刻終於回到家中，躺在床上，才有了些許安定之感。

他想起自己對葉芸兒說，管不了身後洪水滔天，但他終究仍是那個在潼城城守府中質問郭三全的少年，大唐乃至大荒的黎民百姓對他來說並不是一個沒有意義的數字，而是他記憶中許多鮮活的面孔，可能是街口買豆腐的張大姐，也可能是巷尾編草鞋的杜二郎，一想到這些人最終都會在一片黑暗的世界之中被無情收割，他便覺心中不是滋味。

今夜，在諸位夫人心中，自然是他是屬於葉芸兒的，故此誰都沒有提過要求，而葉芸兒卻似也有意迴避，反而如今大家都各自睡在自己的臥房，留下了他一個人獨自在這裡輾轉難眠。

正自胡思亂想之間，忽聞窗扇聲響，以李玄如今的境界，這世上哪有人能夠潛入他的房間而不被察覺？

只是聽到這聲音，他的身體卻微微一僵，反而閉上了眼睛，彷彿睡熟了一般。

一陣清幽的香風襲來，一對柔滑細嫩的玉足輕輕挑開他的衣衫，落在了他的胸腹之間。

這個感覺實在太熟悉不過，除了那骨精靈怪的葉芸兒，自然不做第二人想。

李玄仍舊假做熟睡，紋絲未動，抻了許久，忽聽葉芸兒微微嘆了一口氣，柔聲道：“我的好夫君，我知道你睡不著。”

【作者題外話】：今日三更，第二更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