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第一百一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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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出現時, 靜靜落於一片嫣紅的紗帳內。

房間很有古意, 門格窗幾帶著一眼就能看出的宋唐感,左側窗柩微啟著,冷風吹進來, 撥動紗帳, 帶進外面冷冽的冰與雪。

靜靜只穿了一身運動服, 被冷風一摸凍得哆嗦, 爬起來從小包裡掏出羽絨服裹在身上。

套羽絨服時, 靜靜在心中感到一陣不好。如同一切生活中的偶然性, 她經歷的世界多數也是扎堆出現, 好比如果這些世界有很濃厚的魔法感,那近兩三週遇到的世界也多是魔法世界, 如果這次世界格局的改變只是偶發性的還好,可如果是那種叢集的格局改變,她恐怕要有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蟲哥了。

可她明明將時空錨丟擲了, 近來的穿越不該一直圍繞著他嗎?

難道她的推測錯了?

拉上羽絨服拉鎖, 靜靜小聲打了個噴嚏,不遠處忽然傳來破空之聲, 一物擊碎半掩的窗柩猛地朝她襲來。

眼未及身已動, 靜靜向旁邊靈活地一閃, 順勢倒在床上掏出盆和小傘,一隻護頭一把前撐,隨著鈦合金盆上被打入子彈般的一枚小坑,靜靜順利防住了後續襲來的攻擊。

等攻勢消卻, 她低頭定睛,卻發現三堆指肚大小的雪末碎在青磚地上。

“你好大的膽啊。”男人柔和的聲音從窗外傳進來,飄飄忽忽,伴著風雪。“獨身入得本宮的煉境,是想毛遂自薦,來暖本宮的身子麼。”

“……”

男人道出第一個字時,靜靜就記起他是誰了,但她絲毫不敢放鬆警惕,因她實在不敢確認對方是否還記得她。

“媛……媛媛姐,是我呀。”

靜靜小心翼翼地從盆後冒出眼睛,剛探出半個頭她就嚇得一抖,男人不知何時已經進屋來了,正倚在窗邊望向她這裡。

說是望,也說不得是望,只因這男人的面孔是一張橢圓,唇舌鼻孔雙眼眉睫,一切皆無,就跟半拉光屁股蛋一樣,靜靜實是沒法分辨他的視線在哪裡。

而且重員因常年修習功法,五官盡失,精神亦極不穩定,時常忘卻自己是誰。早年靜靜剛認得他時他還算好,後來有一次召喚靜靜來時正逢他與人山巔鬥法,重員落那人一招,鬥輸了竟突然犯精神病,削走了山巔所有其餘門徒的頭顱,洗淨了將辮子綁在一起做成一網兜人頭骷髏,全送給了靜靜,因而打心底裡,靜靜實是不怎麼樂意與他相見的。

不過反過頭說,既然是老熟人的話,說不定這就不是世界大格局的變動,而是偶發性的。

壯膽冒著頭喚了男人一聲,不等到反應,靜靜又小心道:“媛媛姐?重教主?你還記得我嗎?”

“……”

男人只用一張屁股臉對著她,卻並不言語,也不動作。

乾嚥了一口,靜靜把整個臉都露出來,猶豫著道:“那個,風那麼大窗戶又破了,你穿的還少,很冷的,進來點比較好哦。”

“……”

男人仍是不言不語的,他又望了靜靜片刻,忽然不知從哪個器官發出一陣笑聲。

“靜靜。”

他道。

“我認得,你定然是靜靜了,那個天外來的小娘子,是也不是?”

靜靜睜大雙眼道:“啊呀,你還記得我啊!”重員看上去還是不大正常,因而當他一句認出靜靜,靜靜既驚且喜。

“自然了。”

幾乎是靜靜一眨眼間,重員便無聲地走近過來,在極盡處依著床帳,冰冷的手指將她的傘沿輕輕壓下,尾指觸一觸靜靜的臉頰。

他柔聲道:“當今世上,還對我如此之好的小娘子,便只剩你一人了。”

這句話實在是有些淒涼,若不是重員低言細語時,正用他那張啥也沒有的屁股臉對著她,靜靜也幾乎要被他的衷訴打動了。

靜靜:不能笑,不能笑,笑了絕對會被打出腦漿子。

輕咳了一聲,靜靜看重員目前好像還算穩定,收了盆,靜靜把傘放到一旁。

看了眼手錶,她思考片刻,道:“那個……重教主?”

“靜靜~”

重員蛇一般從床旁滑坐到她身旁,輕柔地應了她一聲。

靜靜小心翼翼地道:“你這次又碰到什麼不好的事了嗎?有什麼不開心,難過的事?你像之前一樣跟我說一說,我可能沒有你厲害,解決不了,但我發誓會認真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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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員頓了一頓,咯咯笑起來,食指卷著頸邊一綹青絲,他探首將無面的臉孔湊向靜靜。

重員比靜靜高出大半個頭,身著大紫帶金的輕紗,人雖纖瘦,骨相卻仍在。這麼高大的一個男人一副女兒態湊坐在她身旁,靜靜非常的不習慣。

這股不習慣倒不是不習慣男人做女態的刻板,她認識愛國,她也喜歡愛國,但愛國的女兒態並不讓人不舒服,也不讓人懼怕,重員的這股女態卻帶著種怪異,帶著自身無法掌控的瘋意,這讓靜靜非常警惕。

“你總是待我這般好。”他甜聲道:“見到你我便歡喜了,沒有煩憂了。靜靜,我喜愛你逗我笑,你再說些罷。”

他冰冷的手指窗稜般抹過靜靜的眉角,凍得她一哆嗦,這是她自落地以來第三個哆嗦了。

慌忙低頭,靜靜從包裡又拽出一件羽絨服,羽絨服是薄長款,帽簷鑲著一圈兔毛,素得如同一件大氅。

靜靜將它展開,拉開拉索,遞給重員。

“笑話先放一放,你手好冷啊重教主,先把這個穿上吧。”

“……”

重員卻只收回手去,沒有搭話。

羽絨服在手裡舉了半晌,靜靜等了一等,只得壯著膽子自己將羽絨服披在他肩上。手指尖剛觸碰到重員的肩頭,她忽然感到眼前一花,後腦劇痛,在巨大的窒息中被壓在了床板上。

重員骨節分明的手掌卡在她頸項上,昏花的視野中,是他那張啥也沒有的屁股臉。

“我讓你說笑話哄我!你怎麼不說啊!說啊!!!”

屁股臉教……重教主掐著靜靜的脖子,男人的嗓音比暴雪更寒冷。

“為什麼不說?你為什麼不說話?你既然都走了,為什麼還回來!啊?!”

“你們都走了!都走了!就留我在這迭玉峰上!我一個、我一個弱女子,我……”重員冷暴的聲線忽轉,悽悽哀哀的纖弱下去,末了帶了哭音。

“我一個女子,什麼都不會,屋子裡冷得很,也劈不了柴生不得火,冬衣都不見一件,小產也不得湯藥喝,天晚了只得一塊床板,靜靜,靜靜,小娘子……我好冷,媛媛好冷啊……”

他猛地放開靜靜,把劇烈咳嗽的靜靜摟進懷裡,抱著她的頭,光滑的面孔輕蹭她的臉頰,咿咿地嗚咽起來,卻因沒有五官,淚也流不出來。

靜靜心裡簡直一個大寫的淦你娘,但重員明顯又人格解離了,她劇烈咳嗽著,還要拍拍他,邊斷斷續續地安慰著,邊爬過去把落在地上的羽絨服拽過來,哄著重員穿上。

一般來說,能召喚靜靜的人都不會是很危險的人,最起碼得有點童心,按道理來說重員這種人是叫不來靜靜的,但巧就巧在召喚她來的不是重員,而是重員瘋時給自己造出的另一個人格。

“媛媛姐,你暖和點了嗎?”

“嗯。”重員拉著靜靜的手點了點頭,溫柔地道:“我好多了。”

靜靜還是有點咳,但她又不能抱怨,她邊咳邊道:“媛媛姐,你、咳、你怎麼會叫我過來啊?”

重員低低地道:“我的紅妝用盡了。”

靜靜:“……”

大哥臉都沒得你還化妝吶。

重員繼續道:“紅妝盡了,我本欲奔下山去採買,可迭玉峰上忽飄雪雲,風雪下來封了山路,我找不得路下山去,就……。”

放屁,屁股臉你他娘不是輕功冠絕天下嗎。

……

對不住剛被掐了一遭,心情有點暴躁。

不過重員這人脾氣本就怪,加之人從來都是缺什麼便挖空心思去想什麼,沒了五官便要畫一副五官倒也合理,甚至將其看作頭等事也可以理解。

仔細近看,靜靜也的確看到那張空白臉面上被擦去的,依稀可辨的炭筆與朱丹。

摸著脖子想了一想,靜靜道:“媛媛姐,要是我幫你穿暖和一點,你能不能自己飛下山?”

重員的嗓音忽然沉下去,拉住她的手慢慢緊握,陰岑岑地道:“如此風雪中,你要本宮自行下山?”

“……”

靜靜默默地把手抽了出來。

媽、媽媽,我想回家……

帶著點焦躁,靜靜又看了眼手錶,卻絕望地發現時間才剛過去五分鐘。

事實上,若一定要與重員對抗,她是能夠撐住不敗的,可重員雖瘋,但若非要說他欲刻意加害於她,靜靜實在無法如此斷言,因而她在對待重員的立場上時常搖擺不定,越搖擺,便越不願遇見他。

還是蟲哥好,簡單的笨蛋最好了。

嘆口氣,靜靜無奈地道:“我陪你一起下山好不好?”

重員剎那間笑出聲來。

“你也同我一起挑紅妝?”

靜靜認命地道:“好叭,我和你一塊去買化妝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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