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夫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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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豔雲端坐在梳妝檯前,看著鏡中自己。她才二十多歲,年齡並不大。

但如今的她,臉上沒有了當初的稚嫩之氣,心中也沒了曾經的單純。她對鏡中的自己微微一笑,舉手抬足之間,風韻秀徹。

風韻二字用來形容二十多歲的女人總覺不太恰當,但事實確是如此。

上一次穿這種衣服,都不知是什麼時候了。

抬手低頭看了看身上服裝,方豔雲心中略帶著些許感嘆。當初穿上這身衣服是因為生活,現在穿上這身衣服是因為習慣。好在,她現在是開心滿足的。

思緒略微發散,直到外面傳來腳步聲,方豔雲才回了神。

“雲姐!”

外面走進來一位同樣穿著黑馬甲白襯衫的女服務員。女著男裝,吊一高馬尾,配上不錯的臉蛋,自有一股英氣。卻是比那些塗著胭脂水粉的舞女還要引人注目。

“我知道了,就來。”方豔雲收起思緒,輕聲回道。

“我聽說老闆也來了?”她問。

“是來了,和一個外國人坐在二樓,舞臺的正前方。”女服務員回道。

方豔雲嘴角出現一抹弧度,她站起身,“好了,走吧。”

“方小姐上臺了!”

“真的是方小姐!我以前遠遠見過她一面,真沒想到竟然還能在舞臺上看見她。”有人說道。

“方小姐還是如此的美麗!”或許是被舞廳氛圍感染,赫克託也出聲說道。

陳樂道對此只是輕輕一笑,不予評價,端起酒杯微抿了一口。

“二位先生,抱歉打擾了,請問我們可以拼一下桌嗎?”兩人注意力都落在下方,方豔雲正在臺上說著一些閒卻不得不說的話,旁邊突然傳來聲音。

兩人回頭看去,在他們桌旁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對,看模樣是夫妻關係的男女。

男的瘦高,頭髮四六分偏向中分,發膏定型。寬額下的高挺鼻樑上帶著一幅圓框眼睛,五官端正柔和。身上穿著得體的花呢西裝,配著紅色的領結,說話時臉上帶著溫和禮貌的笑容。

他旁邊的女伴穿著不彩不淡的旗袍,肩上披著坎肩,臉蛋白白的,嘴唇紅紅的,禮貌微笑地看著兩人,一手挽著旁邊男伴的手腕。

回頭看著兩人,陳樂道此心頭冒出一個詞來——郎才女貌。

“舞廳內已經沒有位置,我和我太太聽聞方豔雲方小姐要在這裡唱歌,便特地趕來聽上一曲。不知二位可否方便讓我們夫婦同坐。”面對兩人目光,紳士的男人再次說道。

“當然沒問題,”陳樂道還沒說話,赫克託已經站了起來。

他目光在對方女伴身上停留不知多久,聽到男人所說夫婦,才是將目光收回。

赫克託起身讓出座位,走到陳樂道旁邊,將自己的位置讓了出來。這一刻,他將浪漫的法蘭西男士該有的風度展現得淋漓盡致。

“多謝兩位先生。”男人讓女人坐進了裡面,在陳樂道對面,自己則是面對赫克託而坐。

三人落座,下面婉轉的歌聲響了起來。

四人都不再說話,安靜聽著。

四人目光都看著下面舞臺,男人聽著下面的歌聲。方豔雲吐字清晰,雖然沒有字幕,但清晰婀娜的軟糯歌聲依舊將歌詞清晰送到幾人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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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這歌詞,男人的神色變得認真了些,臉上帶著些許訝意,同時似乎也有幾分驚喜內蘊其中。

歌舞廳內很安靜,所有人都陶醉在方豔雲歌聲之中。陳樂道轉頭看著四周及樓下之人的反應。突覺此刻,他才真正知道了上海灘第一交際花這個名頭下所擁有的影響力。

雖是貶義,但這絲毫不妨礙人們對此趨之若鶩。

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許多都伴隨著悠揚婉轉的歌聲微微晃動著腦袋,身體也小弧度的扭動著。

方豔雲以前只是單純的舞女,並沒有登臺唱過歌。很多人來此,除了來看她,也有對其歌聲好奇的原因在。

方豔雲的聲音溫柔中帶著軟糯,點點媚,點點魅。唱這首歌正是合適。隨著一曲終了,一樓和二樓所有人都鼓起掌聲。掌聲中帶著讚美的聲音。

“曲好,詞好,唱得也好!”赫克託對面的男人出聲讚道,面帶笑容。

赫克託似乎想不甘示弱的來幾句點評的話,但話到嘴邊,卻想不起到底該說些什麼。張了張嘴,空口無言。

陳樂道有趣地看著,倒是沒有出聲打趣他。面子,終究不是只有中國人講究,尤其是男人在美女面前的時候。

方豔雲沒有下臺,應要求,她唱起了第二遍。

“聽說這首歌是歌舞廳老闆親自為方小姐寫的,沒想到歌詞竟寫得如此妙。”男人讚歎說道。

妙在何處?自然是妙在寫出了上海灘的繁華與生活在夜上海中人的心酸。

“這首歌是歌舞廳老闆寫的?”赫克託瞪大了雙眼,好似聽見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是的,我是聽舞廳的服務員說的,不過聽說歌舞廳在宣傳此事的時候就有拿此事做噱頭引人注意。”男人說道。

赫克託瞪大自己美麗的眼睛,藍色的瞳孔都放大了些,一幅不可思議與遭受了莫大打擊的模樣。

“這首歌確實是歌舞廳老闆寫的。”陳樂道出聲說道,夫妻兩人都將目光投向他。

他們在這裡坐下到現在,陳樂道還是第一次說話。兩人都好奇陳樂道為何如此肯定這事。

“我叫陳樂道,不才正是這家歌舞廳的老闆。”陳樂道微微欠了欠身,禮貌說道。

他說不來鄙人這詞,總有種在說自己卑鄙的感覺。

對面這對夫妻身上氣質與旁人不同,尤其是那男人,氣質儒雅斯文,彬彬有禮,一看便知是正兒八經的讀書人,陳樂道也只好半文半白地說道。

面對這男人溫潤的氣質,他這般說話總有種班門弄虎的感覺。

在這時代真正的文人面前,他對比文盲,其實好不了太多。不過因知道的東西多,不怯場而已。

“還未請教賢伉儷姓名。”陳樂道問。

赫克託在旁邊眼珠子都瞪大了,眼中帶著羨慕,陳樂道此刻的模樣,像極了夏日高天上發光的太陽,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只知道這時候的陳樂道肯定很得意。

夫妻倆似乎也很驚訝陳樂道的身份,不過倒也沒有失態,只是顯得有些驚訝。這更加讓陳樂道確定對方兩人身份應該不一般。

看這模樣,至少是見過很多大場面的人。

“抱歉,失禮了。”男人欠了欠身,這才想起蹭了座位後還沒自我介紹。

“我姓徐,名志摩,這位是我的妻子,陸眉。”男人說道,臉上帶著輕輕的笑容。

“......”

陳樂道沉默了會,心中一時說不出是個什麼心情,他目光在男人和女人身上來回轉動。

陸眉,難道不應該叫陸小曼嗎!難道不是同一個人?

“徐——志摩?”陳樂道停頓了一下,“《再別康橋》的徐——志摩?”

男人笑了,他點頭道:

“陳先生也知道這首拙作嗎,不勝榮幸,我確實就是這位志摩。”徐志摩笑著說道。

居然真是這位!

剛才說什麼來著?這位一看就是真正的讀書人!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咳咳,他好像還是這位先生的詩迷來著,這話還是爛在心裡的好。個人私事不予評論。

“沒想到真是徐先生,徐先生的再別康橋,我實在是喜歡的緊。”陳樂道也忍不住有點小激動。

雖然他現在也是個人物,但面對這位真正在歷史留名的人物,並且還上過語文教科書的人,他著實做不到無動於衷。

試問數遍語文課本,有幾首現代詩能趕超“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別的詩都快忘得乾淨了,唯獨這首詩,成了時間流逝不了的記憶,留在他心底深處。

“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

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雲彩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陽中的新娘

......”

當著徐志摩的面,陳樂道將整首詩念了出來,以證明他對這首詩的喜歡。他曾經不理解追星是什麼感覺,現在他大概清楚了。

陳樂道記得的詩詞不多,李太白的《靜夜思》和駱賓王的《詠鵝》穩穩把佔著古今第一的位置。《再別康橋》,應該也能排進前十。這不是歷史地位,只是他所清晰記得的詩詞。

“陳兄能如此喜歡這首詩,是志摩的榮幸。”背詩瞬間拉近了兩人之間的關係,本還生疏的兩人,徐志摩卻是直接叫起了陳兄。

“陳兄你這首詞也填的很好,曲美詞更美。寫出了上海的繁華,也寫出了人的醉生夢死與無奈。歌舞廳這麼多人,可都是讓你這首歌給俘獲了。”

徐志摩講話不像陳樂道想象中那樣文縐縐的,不過想想似乎這樣才對,對方在劍橋讀書,學的是西學。

真要文縐縐的講話,似乎反倒不太對勁。

“徐兄你太謙虛了,《再別康橋》註定是要讓歷史留名的詩詞,你這一首詞,可是讓我對康橋生出無限嚮往啊。和其一比,夜上海就差得太多了,倒像是在無病呻吟。”

一貶一揚,陳樂道倒是絲毫壓力都沒有。不過話說回來,這首歌雖經典,但兩相對比,差距也是現實存在的。或者說體裁不一樣,無法對比。

兩人商業互吹著,區別是陳樂道是真吹,徐志摩則是帶著點恭維,歌詞固然不錯,但放在他這種人眼裡。當是還有上升空間——從文學上而言。

陸眉——也叫陸小曼——看著兩人,嘴角噙著淺淺的笑容。真沒想到隨便拼了個桌,還遇到了和自家先生如此談得來的人。

“早就聽聞夜未央歌舞廳的老闆年輕有為,才華正盛。但真沒想到陳兄你才這般年紀,卻是有今天的作為,這一點,你可是比我強多了。”看著歌舞廳的繁榮氣象,徐志摩忍不住說道。

徐志摩今年三十有餘,陳樂道才二十餘歲,面相上看便知陳樂道比其要年輕。當初像陳樂道這般大時。他還拿著家裡的錢,在外邊求學呢!

不過徐志摩志不在經商,不願接手家裡產業,作為一個民國富二代——這兩年過得相對拮据,但錢對他來說,或許確實也沒有那麼重要。

“徐兄又謙虛了,你在文學上的才華要是能分我一些,我倒是寧願不要這些了。”陳樂道笑著。

中國人心中,學識與才華,永遠是被追求的存在。

陳樂道朝一旁服務員招了招手,服務員趕緊過來,是個女服務員。

擅長觀察的韋總經理早就透過一些細節發現,自己老闆對女服務員的滿意程度要高於男服務員。

“老闆,”女服務欠身道。

“去取一瓶酒來,另外給這位女士拿些——”陳樂道話停了下來,看向陸小曼。

“嫂子,你喝些什麼?”

陳樂道這聲嫂子喊得樂意,這倆人本就比他大不說,真要說起來,這兩人當他爺爺奶奶,他都還嫌輩分小了。

“不用,我跟你們一樣喝酒就好。”陸小曼微笑說道。

民國的女人,尤其是像陸小曼這樣的女人,又怎會不喝酒呢?一般人能不能喝贏,還是兩回事呢!

“那行,”陳樂道剛才一下子陷入誤區,立馬反應了過來。

服務員離開,幾人又聊了起來。

徐志摩挺喜歡陳樂道這個新朋友,至於陳樂道......他不挑,徐志摩也好,魯迅也好,他都可以!

跟這些人把關係搞好了,說不定他哪天也能像朱自清先生父親一樣。時隔百年後,再度被世人想起並時常唸叨呢!

他也可以去買幾個橘子!

溝通是改善關係的橋樑,喝酒是交朋友的捷徑。

幾杯酒下肚,赫克託的中文變得更加撇腳,但陳樂道和徐志摩的關係卻是突飛猛進起來。

等方豔如上來時,赫克託已經醉醺醺趴在了桌子上。

徐志摩也好不到哪裡去,他能喝,但不能喝多。他雖是文人,但不是所有文人都能像李太白一樣“會須一飲三百杯”的。

桌上還清醒著的,似乎只有陳樂道和陸小曼了。

(全勤有字數要求,所以——嘿嘿——這是不得已的辦法。今天趕車回家,節假日有多擠大家也是明白的,加上我暈了車,回到家休息了會兒才寫的,所以時間有點緊。抱歉了,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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