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仙山夢谷,虛名佛面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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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鄉竹林中,鳥語陣陣,聲音清脆可人。

陣陣的香菸氣味飄散在空氣中,又有木魚聲點點,在竹影掩映之外傳來。飛簷精緻,道曲不絕,原來是一間道觀,在竹影重重之內。

苗鄉之中,原本少見道觀。這間道觀卻也是新近幾年裡起的,香火不多不少,正好夠老道一人操持全觀。

而這道觀也確實不大,只小小一個大殿,後面兩間房屋,一個是老道住的地方,一個給過往的路人暫住。

晴朗的天氣裡,便有個素衣的書生,踏進了道觀的大門。老道見來了人,迎上前去,和書生略略聊了幾句,便知書生是劍南路的節度副使甘草甘大人派來,到南詔來尋訪當年劍南舊人的。

“當年劍南路的前任節度使樓暮皓樓大人,憂心故國李唐圍攻劍南傷及百姓,便將劍南百姓遷往南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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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明知書生知道此事,卻仍是慢慢敘說:“當年的百姓,也有在此安家落戶的,便有村民籌資,建築了小觀。老道雖然不才,平素倒也能幫村民們驅驅邪氣。”

“原來道長和我劍南路的舊人也有緣分。”書生笑著客客氣氣地回答,又問,“那不知道長有沒有見過這樣一人,喜著玄衣,不喜修飾,只一支楠木的男簪挽簡單的髮髻,生有陰陽妖瞳,一隻眼睛是墨綠的。聽聞現在,臉上還有一道貫穿的刀疤。”

老道和書生一同站在大殿前的庭院裡,聽了書生這話,撫須大笑:“小友說的這人,老道自然是知道。此人便是前任的舊朝劍南路節度使,本朝的武安君,樓家少將軍,黑虎將軍,玄命司玄命使,中書門下同平章事,樓轅樓暮皓大人。”

書生不由拊掌:“道長雖久居山野,訊息卻端的靈通!小生此次前來,正是要尋找這位大人的。”

老道便是納罕模樣:“這位大人早在年前便已辭官退隱,不知小友找他,卻是為了何事?”

書生笑得輕鬆:“就不能是我家甘節度有妹子要嫁給他麼?”

老道便也朗聲大笑了起來:“那麼小友便不要費心了!”

書生不解,老道便示意他看向大殿之內——

觀內供奉的既非玄天,也非三清,乃是燭龍九陰。老道曾受過九嶷門下些許恩惠,立觀塑像之時,也就定下了供奉燭九陰。

然而老道讓書生看的,自然不是這個塑像,而是塑像下,長跪在蒲團之上的那個人。

一襲苧麻白道袍,不染點色,比書生的素布衣裳還要素上三分。因他長跪的姿態,衣襬垂地鋪開,卻不染雜塵。一頭墨髮披散垂下,不挽不簪,只兩鬢亂髮用一根發帶系在腦後。除此之外,竟是身無長物。

而他身旁的俏小姐看到的可就更多了。陽光灑進室內,照耀在他長長翹翹的睫毛上,投下微微的陰影。而他閉合的雙目,和虔誠的垂首,更帶著一種神聖的光暈。

他若生的肅穆倒也罷了,可是他偏偏是眉清目秀。神色彷彿出塵的居士,可面貌又恰是塵世的公子。臉上有道嚇人的疤痕,可是偏偏讓人忍不住喜歡,忍不住多看兩眼。只因這疤痕在別人臉上是嚇人,在他臉上,卻是男兒氣概了。

當真是個蠱惑人心的冤家孽障。

這孽障卻突然慢慢睜開了眼睛,唇角忽然泛起一絲笑意。小姐一時被他的笑意惑得捧心,他卻只是起身,含笑回身,卻是對著那書生開了金口——

“卡捕頭,你扮書生不像。下次出來公幹,還是扮做綠林俠客的好些。”

那書生一聲短促的笑音,卻是抱拳行了個公門之禮:“大人還未回頭,就已經知道了是小人?”

樓轅唇角仍是淺笑,慢慢移步出來,擺了擺手:“什麼大人小人的,我早已辭官,不過是個平頭百姓。你我爾汝相稱,便是足矣。”

卡文擺了擺手,仍是笑意不減。眉開眼笑的模樣真真是頗有男兒氣概,一點也不像飽讀聖賢詩書的書生,正是個緝捕惡賊的捕快。樓轅見他,只是一笑:

“甘草要你來尋我,可是劍南有事?”

卡文又是笑嘻嘻一拱手:“大人當真神機妙算。”

樓轅只微微一笑,淡若春風拂柳。公門之事不便在外人面前談論,於是樓轅微微抬手,示意卡文和他離開。又向老道一拜:

“多謝道長。”

說罷,便和卡文一前一後,出了小道觀的門。

走出幾步,卡文先是不解,問樓轅一句:“大人,你給他那小地方添香火,他謝你還來不及,你為何反而要謝他?”

樓轅唇邊仍是帶著淡淡的微笑,開口亦是淡淡:

“只因普天之下,也只有他肯讓我這滿身殺孽的半妖進去參拜。”

殺孽麼?卡文微微一愣。繼而卻是搖頭:

“大人,您可是咱們劍南的守城神靈啊。”

神靈麼?

【劍南路,錦官城】

幾道冷光掃過,幾隻百餘年修為的小妖慘呼著倒地,卻未死,只恨恨看著高坐在琉璃瓦屋簷上的那玄衣男子。勁裝幹練,髮髻簡單。手上一柄長刀,冷如秋水寒冰——

不是樓轅,又能是誰?

只是這卻是除魔衛道的樓轅,而非跪倒在聖殿之上、閉目靜思的樓轅。

“妖界已封,不回妖界的,就老老實實。懂麼?”

開口,便是冰珠滾落一般。小妖唯唯諾諾,被人壓下去送到了劍南路的玄命司處。

樓轅收刀,躍下了房頂。甘草早已等在院子裡,見到樓轅微微閉目,再睜眼時,卻已經褪去了那一身的殺氣。

只是個玄衣的公子。或許平日裡還是吃齋念佛的。

甘草見了他,苦笑微微,彎腰行禮:“大人……下官實在是無能,出了事情,卻還要繼續勞頓大人。”

自天下大定以來,當年遷去南詔的劍南百姓便漸漸回返。樓轅舉薦之下,甘草便做了劍南一地的節度使。只是自燭九陰封印妖界之後,又仍然是有些小妖不願回返妖界,滯留人間之餘,自然仍有亂象。

只是好在小妖未必掀得起大風浪,玄命司裡又仍有許多人才。後面這些事樓轅已經不想再管了,他覺得自己已經管得太多了。

他早就該功成身退了。

只是甘草卻少不得要麻煩他,劍南路地處偏遠,玄命司裡強悍的力量難以被分配至此,有妖魔鬧事的時候又無人能管,便只好求助於隱居在南詔的樓轅。

樓轅說是隱居,可是卻也不是隱到深山老林人跡罕至的地方,只是幽靜之處搭了個竹屋小築,要找他卻也不是難於登天的。更何況,偶爾他還會去大理城中,找一找竹夜清和樓玉清夫婦二人,還有他的小外甥。

樓玉清和竹夜清的兒子,機靈可愛,活脫像小時候的夢山。

夢山……樓轅想起,不知他和玉婧留在樓府,是對是錯。

還有玉婧,應該已經生下來一個孩子了吧?也不知是男是女。

可是他只是想到了這些,卻沒有回去看一眼的想法。換回自己的苧麻白袍之後,便是連個招呼都不打,又回了南詔竹林裡,他的小小竹屋。然而離開錦官城的時候,卻聽得幾人高談闊論——

“剛才那人一刀便斬了幾個妖孽,痛快痛快!那人是誰啊?竟然有如此俊的功夫?”

說話之人,是個過路的客商。

便有本地的百姓,喜不自勝解釋起來:“說出來嚇死你!那就是我們錦官城以前的節度使,現在的陸秦武安君,堂堂黑虎將軍樓暮皓!”

“嚇!他不是前年便辭官了麼?怎麼又出現在了這錦官城裡?”

“哎呀,正是因為辭官了,我們甘草大人幾番求他回來,他都不願意,所以便和我們甘草大人商定了,他雖不做官,但是若我們劍南路這裡有事情了,還可以找他來幫幫忙的。”

“哦?還有這等事情?那他竟是分文不取,便幫著出手麼?”

“這是自然!所以啊,不管朝廷封我們樓大人是什麼,我們錦官城有個教書先生,私底下給我們樓大人取了個更好聽的雅號呢!”

“是什麼?”

“佛面道心!”

佛面?道心?

呵……我卻但願有朝一日,我到了黃泉之下,不必被投進血池地獄。

樓轅聽了見,卻是暗自在心裡搖頭,只斗笠遮面,快步離開了錦官城。離城之後,他自會御劍飛行,迴轉自己的小竹屋去。

是夜,月明風清。

他伸手從懷裡摸出了個小小物件。乃是一方木印,印上無字,只邊款題詩兩句。可是讓人摩挲得太久了,兩句詩都幾乎看不出來。

但是他記得的,詩句是,“暮雲空磧時驅馬,秋日平原好射鵰”。又是將這一方印握在手中細細摩挲,便知了這木件之所以現在看起來有一層包漿,都是因為他日日這般盤摩。

這是一個紀念……

他騙那個人跑了幾千裡,出關去了居延海。

然後那個人給他買了這麼一方胡楊木的印章,送給他。

那人已經不在了……

樓轅的目光微微低垂,卻還是勉強微笑——

沒關係的,沒關係的……我至少,曾經夢見過他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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