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征程(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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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魔果然是陰險狡猾、不知檢點的生物!

他竟然是自己未來的伴侶!

日記本裡溫柔繾綣的畫像與文字,無不昭示著他對這只美貌魅魔死心塌地。

他的人生到底出了什麼樣的差錯啊,寧舟惱羞成怒地譴責著未來的自己。

寧舟用衣服裹著企鵝蛋,試圖用嚴厲的眼神譴責這只魅魔,耳朵卻悄無聲息地紅了起來。

魅魔顯然注意到了這點,他眨了眨無辜又瀲灩的眼睛,委屈地說道:“你以前都是主動親我的,把我親得喘不過氣。”

沒有記憶的寧舟無從分辨真假,少年的羞恥心又讓他無法開口質疑。

於是,紅耳朵進化成了冒著熱氣的紅耳朵。

魅魔的笑容中多了幾分得意,他一手託腮,用最純情的口吻說著最勾引的話:“所以呢?我可以吻你嗎?”

他好像篤定自己的引誘會成功,因為他總能在這段親密關係中佔據主動權,這種隱秘的自信,在他七年前的愛人面前,突然凍結了。

魅魔的笑容也凍結了。

十八歲的聖騎士拿出了一瓶酒,這一定是烈酒,因為只有酒精濃度足夠高的酒,才能在這樣極寒的天氣中保持液態。

“不可以。我不能用吻去做交易。”寧舟拎著酒瓶,竭力鎮定地說道,“我用這瓶酒跟你換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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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人不知變通,天真又固執地遵守著自己的原則,他堅信親吻是因為愛情,而不應該是出於交易。

這種天真,就是這樣的天真,在感情上,他的寧舟一直都是這麼天真。

魅魔怔怔地看了他許久,然後他笑了。

再沒有故作勾引,也沒有刻意撩撥,卻比任何一種精心練習過的笑容更美。因為他含笑的眉眼間溢滿了無從掩飾的愛意,如同脈脈秋水,又如綿綿春雨,全數盈在他的眼睫間。

——他一定深深地愛著我。

任何人見到他這樣的笑容,都會這樣堅信。

跪坐在地上的魅魔抬起頭,那一抬眼的溫柔中,他款款說道:“你不需要用任何東西換它。它本就是你的。”

寧舟不解地蹙眉。

魅魔仰視著他,微微下行的眼尾為他平添了無數無辜的多情:“因為它屬於我,而我屬於你。”

多麼令人怦然心動的話語,幾如惡魔的引誘。

惡魔總是如此擅長欺騙。他本可以把話說得更動聽,巧舌如簧地哄騙他,直到騙到一個猶疑的吻。他也可以蓄意圖謀,用嫻熟的演技演出一個被情人忘卻的可憐人,用委屈的眼淚哄到一個安慰的吻。

可偏偏眼前的魅魔不再引誘他,他不再試探,不再欺騙,他突然間變得誠實——至少看起來誠實。

“在來到魔界前,我就知道你在融合試煉中出事了。我急匆匆地趕來,生怕救不了你。對於你身上的‘時間逆流之刑’,我沒有其他的辦法。但是先知指點了我,他給了我一個技能,只要你同意我吻你,我就可以用這個技能結束你身上的詛咒。”魅魔輕輕嘆氣,“我本來覺得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是現在看來,這遠比我想象的要難。”

面對突然轉變了態度的魅魔,寧舟心中說不出是慶幸還是失望。他把企鵝蛋藏進了衣服裡,這才悶悶地說道:“這聽起來像個惡作劇。”

“對,像個惡作劇。在你身上施加了‘時間逆流之刑’的人和給了我這個技能的人是同一個人,他就是一個喜歡惡作劇的人。但請不要誤會他,他這麼做是為了延緩你身上毀滅本源的詛咒。”

“……我知道。”寧舟說道。

他說得很簡短,沒有說出來的話遠比說出來的要多。他沒有對魅魔解釋自己小時候與先知的過往,那些被不靠譜的長輩捉弄的童年回憶,他無論如何也不好意思告訴別人。

氣氛漸漸和緩了下來,魅魔將他失憶的前因後果一一道來。

年輕的聖騎士懷裡抱著企鵝蛋,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聽講,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偷看眼前人美貌多情的臉龐。

“所以你也不知道融合試煉中發生了什麼?”寧舟有些失望。

“是,這些只能等你恢復記憶後告訴我了。”齊樂人說道。

他有很多問題想問,但是現在的寧舟回答不了他,齊樂人在心中無聲嘆氣。

寧舟又安靜了下來。他把手伸進衣服裡,試探企鵝蛋的溫度,似乎是擔心過熱,他稍稍敞開了大衣的衣襟。

齊樂人看他擺弄企鵝蛋,覺得有趣極了,津津有味地看著,惹來了寧舟懷疑的一瞥。

他笑了:“我就是好奇。你是怎麼知道企鵝蛋孵化時需要的溫度的?”

“摸一摸企鵝腿間的育兒袋,和人類的體溫差不多。後來用水銀溫度計測量過。”寧舟說。

齊樂人歪了歪頭:“它們就任你摸嗎?”

要知道,育兒期的動物可是很暴躁的。

寧舟沉默了半晌:“它們啄我。”

齊樂人:“噗——”

這一聲忍俊不禁的笑啟用了齊樂人腦中更多的畫面感,他彷彿看到年少的寧舟懷揣著剛撿來的企鵝蛋,因為擔心蛋殼裡的幼崽會死掉而憂心忡忡。於是他潛入企鵝群,偷偷摸摸地去摸人家企鵝的育兒袋試探溫度,企鵝們立刻懷疑他企圖偷蛋,憤怒地啄他不安分的手。

被冤枉的“偷蛋賊”一定既生氣又委屈,無奈且焦心,在冰天雪地裡急得額頭冒汗。

這一想象讓齊樂人笑得更開心了,他起初還想忍,可是當他看到寧舟抿著嘴不吭聲,嚴肅的臉上有一抹淡淡的紅暈,他笑得越發放肆,根本直不起腰來。

寧舟豁然起身,一聲不吭地繼續鋸木頭去了。

齊樂人這才覺得壞事了:“等等,我們再聊聊呀,我幫你治治手,還有那個吻……”

滋啦滋啦滋啦,寧舟繼續鋸木頭,鋸得木屑飛舞,噪音連天,雪松枝梢上的積雪都隨著這震耳欲聾的鋸木聲譁啦啦地往下掉。

齊樂人支著下巴坐在篝火旁,唉聲嘆氣。要和青春期的彆扭男孩子交流,可太困難了。現在他最大的情敵是滿地還沒有鋸好的木頭,看來在寧舟自己消化掉這份羞窘之前,他是沒法哄得寧舟回心轉意了。

寧舟專心致志地修房子,下定了決心假裝聽不見,齊樂人在篝火旁烤了一會兒腳,決定去沙丘行宮裡找點吃的,再拿點暖和的毯子出來,他要做好打持久戰的心理準備了。

此時他已經不著急了,他有一種莫名的信心,對寧舟的信心。他篤定寧舟最後一定會接受這個吻——他從未懷疑過這點。

在此之前的小波折,就當做是情侶之間的情趣吧,齊樂人心想著,嘴角不由翹了翹,這些可是能拿來取笑寧舟一輩子的寶貴回憶呢。

篝火旁,魅魔無聲無息地遁入了半領域中。

一股莫名的心慌感,寧舟的動作停頓了一瞬,他猛然回過頭,一片白茫茫的雪松林間,已然沒有了魅魔的身影。

寧舟瞪大了眼,懷疑是蒼白的雪光迷住了他的眼睛,他用力眨了眨眼,可是再度睜開時卻仍然沒有見到那只狡猾的魅魔。

他這才意識到了不好。

他不見了!

寧舟丟下鋸子,快步回到了篝火旁,像是跟丟了獵物的野狼一樣,在原地焦急地聞來找去。他張了張嘴,想要喊他幾聲,可是那個人的名字卻凝噎在嘴邊。

齊樂人。

這三個字魂牽夢縈,彷彿是夜深人靜的睡夢中,他無數次呢喃過的禱告詞。

可偏偏現在的他卻說不出口。

“我屬於你。”他這樣說。

可是這句話,卻不是說給他聽。

齊樂人,屬於二十五歲的他。他們經歷過的生離死別、生死相許,都未曾發生在十八歲的他身上。

他只能從自己的日記裡,從虛無縹緲的感覺中,去還原,去想象。他仍舊不瞭解齊樂人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如此愛他。

淡淡的惆悵與失落中,寧舟不得不思考齊樂人不告而別的原因。

是生氣了嗎?是對他失望嗎?還是他厭倦了在雪地裡和一個一門心思鋸木頭的木頭人浪費時間,偷偷溜走了?

無論是哪種原因,都讓人覺得沮喪。

寧舟悄悄在心中埋怨著前幾天的自己,為什麼不早早地把木屋修好呢?要是早一點修好房子,就不會讓他在雪地裡坐著了。

也許他就不會走了。

又或許,他應該答應那個吻……

就在胡思亂想之際,那個熟悉的身影毫無徵兆地出現在了篝火旁。他身上裹著一件白色的長毛斗篷,手上抱著一捆毯子,毯子上還放了兩隻奇怪球狀物,從材質看,像是由木頭削成的。

魅魔被毛茸茸的白色斗篷包裹著,神情裡的可愛勝過了外貌上的美豔,他驚訝地看著放棄了鋸木頭的他,溫柔多情的焦糖色眼睛好似在問他為什麼突然過來了。

寧舟下意識地站好,把手插進斗篷的衣兜裡,轉頭看篝火。這種裝酷的樣子全因他長得足夠英俊,才顯得討人喜歡。

魅魔眼珠一轉,立刻明白了過來。

於是他甜滋滋地笑了起來,沒有拆穿一個少年人可憐可愛的自尊,而是笑眯眯地問道:“要喝椰子汁嗎?我剛摘下來的哦。”

寧舟這才找到了把視線轉回來的理由,他斜睨著椰子,顯得猶豫不決。

但他猶豫不了太久,因為狡猾的魅魔太瞭解要怎麼對付他了。

魅魔放下了毯子,拿起椰子敲了敲:“哎呀,好像凍住了。你能幫我煮點水嗎?我把椰子放進去熱一熱。”

於是,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動被牽著走的寧舟,在回過神來之前已經幫魅魔煮好了熱水。

等到魅魔把熱好的椰子打了洞,插上吸管遞給到他手裡的時候,他才恍然回想起:他好像沒有同意要喝椰子汁。

但為什麼他已經坐在篝火旁,手裡拿著椰子,嘴裡還咬著吸管了呢?

他的身下還有一張色彩斑斕的美麗毛毯,在雪地中散發著溫暖的熱量,這也是魅魔剛才帶回來的。魅魔就坐在他的身邊,和他靠近很近,很近。

他很狡猾,在說服寧舟坐下之後,自己才輕手輕腳地在他身邊坐下。

寧舟沒法呵斥他坐遠一點,也不好自己站起來坐遠一點,他只能預設了這個親暱的距離——誰讓這張暖和的地毯只有這麼大呢?

魅魔也在喝椰子汁,他雙手捧著椰子,每喝幾口就要滿足地喟嘆一聲,露出被熱乎乎的飲料溫暖的愉悅表情。

“椰子汁好喝嗎?”魅魔歪了歪頭,用溫暖的聲音問道。

“嗯。”

魅魔甜蜜地笑了起來:“是你送我的哦。你送我的沙丘行宮裡,有很多椰子樹。它幫了我不少忙呢。”

寧舟困惑地皺了皺眉,他想不出椰子樹能幫上什麼忙。

魅魔笑得更甜了,他伸出手指,在寧舟的椰子上畫起了圈圈,白皙的手指像是在施展什麼惡作劇魔法,引得人移不開視線:“我前幾天才用椰子毒死了人。”

寧舟一口椰子汁吸進了氣管裡:“噗……咳,咳咳!”

耳邊傳來魅魔的笑聲,帶著一點可愛的洋洋得意。

“騙你的,沒有毒死。”魅魔笑彎了眉眼,還不等寧舟完全消化他的惡作劇,他就又把話題來了個一百八十度調頭,“只毒了個半死。”

寧舟忽然覺得,嘴裡的椰子汁都不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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