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漫長的思念(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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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的是,到最後齊先生也沒有去永無鄉,因為第二天一早他退燒了。我是在餐桌前找到他的,清晨穿過了餐廳玻璃窗的陽光,正好落在餐桌的白玫瑰花上,大病初愈面色蒼白的齊先生靜靜地看著那些白玫瑰花。聽到了我的腳步聲,他抬起頭看向我,說他做好了早餐,感謝我的照顧。他問我是否願意調到異端審判庭來擔任他的秘書。我本該思考一下的,至少應該先請示司凜先生。但是那一刻,我不假思索地答應了下來。”

“在那之後的年月裡,我在不知不覺中發現了更多的秘密——請允許我暫時保密,以後你一定會知道。身在這個崗位上,你很難不去瞧見那些沉默不語的禮物背後不屑掩藏的愛意,但我要為龍蟻女王澄清,這一切與她並無瓜葛。我看過了奇蹟般夢幻的沙丘行宮,品嚐過了赫里斯瓦託白咖啡,翻閱了無數魔界的資料,眼看著齊先生那間空曠冷清的辦公室裡增添了各種各樣的裝飾品。他開始漸漸地好了起來,有了更多的笑容,也變得比過去從容,更多人來到了他的身邊:造物師來了,偲偲來了,許許多多的人來了,他們都在好奇那枚藍寶石戒指背後的故事,我假裝和他們一樣好奇。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我懷著隱晦的趣味,看著他們為齊先生已故的妻子是誰爭論不休,並堅稱我也一無所知。”

“最後,我想對你說的是,不要太悲傷,無論是為我,還是為齊先生。我堅信,總有一天,勇敢的人會改變世界,相愛的人會再相見。”

“這就是我想告訴你的全部。誠摯地祝願你,一切安好。”

信在這裡寫下了最後一個句號,小小沉默地放下信紙,看向辦公桌上已經枯萎了的插花,又看向偲偲桌上那瓶同樣枯萎了的插花,她忽然明白為什麼偲偲讓她不要丟掉花。

她惆悵且感傷,可是悲傷過後,她感受到了那份波瀾過後的平靜溫柔。

她沒有用讀心術,這也無法對死去的人使用,可是在這薄薄的信紙間,一字一句閱讀的她洞察到了一個陌生人的內心世界,就像當初她看著報紙上飛行員的故事時那樣。

這種洞察,不是人類觀察螞蟻時居高臨下的好奇審視,也不是衝動的好奇心和膨脹的窺探慾望,而是一種人性中與生俱來的感知和共情。

靈魂深處的某個地方,她豁然開朗。

也許,這種溫柔的力量才是洞察本源真正需要的東西。

她想,她會永遠記得這些素未平生的朋友們。

………………

開會時間,在辦公殿堂頂層的小會議室中,除了齊樂人、司凜和幻術師,還多了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幹練女性,正是因為上司叛逃身亡喜獲升職的妙麗。

作為資深的審判所人員,妙麗終於坐到了情報司第一負責人的職位上,她顯然很滿意,最近一週全面主持審判所內部大清洗的她兢兢業業,日日加班到天明。

這就給齊樂人帶來了很大的痛苦,因為這次內部清洗行動是由他負責的,他不得不直面工作狂妙麗一天三次的彙報,每一次彙報都意味著有一堆新的協調工作需要他去統籌。

現在他知道,他只是個虛假的工作狂,真正的工作狂還得看妙麗。

今天已經是12月29日了,算起來是他的結婚三年周紀念日,他那個結婚當天就在物理意義上人間蒸發——去了魔界——的新婚物件,照例會送來一艙禮物。

正因為如此,齊樂人有些心不在焉。

煉晶廠險些爆炸的那晚,寧舟在他們兩人的午夜約會中失聯了一晚,雖然在那之後他們又再度恢復聯絡,赫里斯瓦託白咖啡的香味中,寧舟看起來一切安好,但是齊樂人卻越發擔心了。

齊樂人在等待回信。在投遞信件和禮物上總是效率驚人的龍蟻女王阿婭,一定已經把他寄出的信送到了寧舟的手中,假設全程飛行器除了起飛降落和新增燃料之外沒有停航過的話,今天回信應該可以送到他的手中了。

齊樂人在意的是,寧舟會給他送來哪種凝聚化身的主材料?阿婭又會如何解釋這三年來他們對他善意的隱瞞呢?

隨著齊樂人的走神,妙麗已經彙報完了這一週的情況總結,幻術師又問了幾句《黃昏日報》內部人員的甄別工作進展,特別是荀記者的情況。

在得知荀記者並沒有惡魔信仰之後,審判所的三巨頭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太可惜了,竟然不能把他合法處決,想想還有點小遺憾呢。

妙麗推了推眼鏡,決定為三位大佬排憂解難:“如果需要的話……”

“打住,就到這裡為止。”齊樂人打斷了妙麗的話,情報司的第一負責人有充足的想象力和行動力給已經人在監獄裡的嫌疑犯安上恰當的罪名,最後交由異端審判庭處決,整個過程程式合規、證據充足,保證連嫌疑人聽完庭審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惡魔信仰。

但是,那就意味著黃昏之鄉正在沉入黃昏海中,成為另一個被權力本源支配的理想國。

齊樂人深深地看了妙麗一眼:“依照處罰條例執行吧。”

妙麗低下了頭:“是,明白。”

司凜喝了一口冰水:“其他沒什麼問題了,你先回去吧。”

妙麗抱著筆記本,對三人行了一禮,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會議室。

妙麗走後,三人的坐姿不約而同地發生了一點變化,坐著的幻術師將椅子往後一推,把腳擱到了小圓桌上,司凜翹著二郎腿,並且換了只腳,至於齊樂人,他往椅背上一靠,打了個哈欠。

“事情都處理得差不多了,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司凜對齊樂人說道,“之前你說的羽蛇的羽毛找到了。”

這是個大好消息,意味著齊樂人所需的主材料終於有找落了。

但是,齊樂人的表情卻不是那麼回事。

“這可真巧。”他輕聲道。

“是很湊巧。交易所正要把羽蛇羽毛掛到物資清單上等待玩家提供線索,結果在清理倉庫的時候發現了幾年前購入的一批化石裡恰好有一塊羽毛化石,年代相當古老,鑑定出來正是羽蛇的羽毛。”司凜說著,把那塊化石放在了桌上。

齊樂人拿起化石,石塊上有清晰的羽毛紋理,這種紋理很特別,不是純粹的羽毛,而是一種細鱗構成的長翎羽,是典型的羽蛇的特徵。

即使已經在地層中度過了漫長的歲月,化石上仍然殘留著羽蛇的力量,完全可以作為主材料。它是化石,而非是剛從羽蛇巢穴裡找到的殘片,這增加了它的可靠感,讓人相信它的的確確是在噩夢世界的古老年代裡形成的。

如果,它的出現真的是一個幸運的巧合的話。

齊樂人把化石翻了過來,在背後的標籤裡看到了它的購入年份是在兩年前。

他對司凜搖了搖頭:“我決定換材料。”

“為什麼?”幻術師驚訝地問道。

“因為這一切太湊巧了,湊巧得讓我不得不懷疑,這背後有人在默默推動。”齊樂人看著羽蛇羽毛的化石,突然露出了一個苦笑,“這個主材料很好,很合適,一切都是剛剛好的樣子。但你們知道,對我來說,如果一件事情非常順利,多半意味著有問題。這是經驗之談。”

幻術師:“噗——”

齊樂人幽幽地看著他,語帶威脅:“很好笑嗎?”

幻術師連忙搖頭,假裝自己剛才對幸運e發出的嘲諷只是一個小小的意外。

對於欺詐魔王投影的現身和占卜師的叛逃,齊樂人花了很長時間去覆盤。這件事真正的開端不是在建立日前一天的劫機案,而是從三年前就開始佈局的一個漫長曲折的陰謀。

“從蘇和的角度來看待問題,我們假定,他的目標是金魚。那麼他所做的一切都會圍繞這個核心——包括黎明之鄉的舊案。他為什麼一定要冒著巨大風險來到先知身邊,因為黎明之鄉是他最終目標裡的關鍵一環。而另一環,是我。或者說,我帶入這個世界裡的手提電腦。”

齊樂人看著司凜和幻術師,從頭開始梳理始末。

“首先,我們要明確一點:蘇和是基於不斷增加的情報信息而調整對我的策略。最初,在我的新手村裡,蘇和循著手提電腦的訊號而來,但當時的他並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他只是猜測新手村中的某個人與金魚有某種聯絡,至於究竟是誰,和金魚是什麼聯絡,他沒有線索。為了鎖定和金魚有聯絡的人,他在離開新手村後和我、呂醫生以及薛盈盈建立了長期的聯絡。在古堡副本中,他再一次感應到了訊號,這一次,現場只有我和呂醫生,我在和他的談話中暴露了。”齊樂人回顧著那段黎明之鄉中的談話,他從一開始的戒備,到後來的信任,即使他沒有說出手提電腦這個關鍵詞,但是蘇和已經確定了——和金魚有聯絡的人是他。

“當時他沒有追根究底,甚至讓我不要說下去,這裡有兩種可能:他在進一步博取我的信任,為了之後更大的秘密;另一種可能,當時他也在受到某種限制。如果是前者,他不應該在聖城的時候選擇乾脆利落地殺了我;如果是後者,我猜,要麼是因為金魚,要麼是因為權力魔王。”

權力、殺戮和欺詐這三位魔王之間的關係撲朔迷離,從現有的資料來看,他們三人很可能是同期進入噩夢遊戲的玩家,這份信任的基礎讓他們初時的合作成為了可能。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本源的異化,這份信任迅速地出現了裂紋了。殺戮魔王率先發難,被鎮壓在了煉獄的火湖中,領域被蠶食,最後被寧舟殺死。

那麼,欺詐和權力之間的合作關係,為什麼能繼續維持下去呢?

“但還有一種可怕的可能,蘇和在聖城的時候選擇殺我,但他知道我留了一個復活的後手,他在聖城中攫取到了足夠的利益:上一任毀滅魔王三分之一的結晶,他將它交給了權力魔王,獲取她進一步的信任。而他,在等待我復活的時候,化身杜越來到了黃昏之鄉。透過杜越這個化身,他終於弄明白了我和金魚的真正聯絡是那臺手提電腦,他決定得到它,為此和我簽訂了契約。黃昏戰役中他以我違背契約為理由殺我,但是那一次,我認為他不是真心的。因為此時的他已經有了足夠的情報,甚至是權力魔王足夠的信任,如果我當時死了,手提電腦的線索就會斷了。那麼他當時對我下手,最大的可能是,他在拖延我的時間。”

寧舟沒有死,覺醒了毀滅本源的他一定會去魔界阻攔權力魔王統一的程序。

而齊樂人,必須留在黃昏之鄉,直到凝聚化身方能離開。

在這段時間裡,足夠他做很多事,對他們的,對權力魔王的,對金魚的。

在通往力量巔峰的道路上,權力魔王從不掩飾自己赤裸裸的貪婪與瘋狂,但是欺詐魔王卻總是平和地坐在黎明之鄉的高塔上,享用著茶水,漫不經心地欣賞著風景,他好像只是在觀察人類,有時候玩弄人心。

但是在這份優雅從容的背後,真正的欺詐魔王,只會是一個耐心至極的野心家。他善於偽裝、精於謊言、洞悉人性裡的弱點,這一切都是為了最終的目標——所有強者趨同一致的目標。

世界的權柄。

幻術師難得安安靜靜地聽齊樂人說了半天,最後問道:“所以這和羽蛇的化石有什麼關係?”

齊樂人和司凜交換了一個眼神,司凜嘆了口氣:“現在我知道,為什麼我們三人做智商測試題你會墊底了。”

面對司凜的嘲諷,幻術師每次都會飽以老拳。為了讓事態不至於失控,齊樂人攔下了即將暴走的幻術師,用另一個他感興趣的話題:“話說,今天會有從地下蟻城過來的飛船,上次阿婭說會送一批新的窗簾布來,你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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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術師和司凜齊刷刷地看著他,眼神不善。

齊樂人:?

司凜幽幽道:“同一款狗糧,從年初吃到年底,一吃兩三年,年底還有大禮包”

幻術師配合地補了一聲:“汪!”

兩人對視了一眼,默契地搭住了對方的肩膀長吁短嘆。

幻術師說:“我怎麼就沒有女朋友給我瘋狂送禮物呢?”

司凜意有所指地說道:“可能得是男朋友。”

齊樂人看著他倆,假裝威脅道:“那你們是不想要了?”

司凜&幻術師:“要!”

齊樂人滿意地點了點頭:“那就繼續剛才的話題吧。”

齊樂人繼續說了下去,蘇和的這一次出現給占卜師帶來了滅頂之災,黃昏之鄉立刻提高了戒備程度,原本很可能成功炸燬煉晶廠逃離黃昏之鄉的占卜師,會“合情合理”地死在煉晶廠,就算是權力魔王也挑不出紕漏。他順利地借由齊樂人的手清理掉了已經失去利用價值、並且暗藏風險的占卜師——雖然最後出了一點小岔子,占卜師險些被齊樂人策反,但最後,他留下的後備手段還是解決了占卜師。

而他在避難所中帶來的魔界資訊,又給齊樂人帶來了巨大的緊迫感——他已經沒有時間再斟酌凝聚化身的主材料了,在他有限的選擇裡,最佳的主材料是能夠有效彌合重生本源和時間本源衝突的羽蛇羽毛。

現在,他需要的材料就在他的面前。

它看起來是如此可靠,不是新得的,而是兩年前就購入,年代古老,毫無人工痕跡,無論怎麼看都是完美的。

“說起來,還沒有人見過欺詐魔王的本體吧?”齊樂人突然說起了一個無關的問題。

權力魔王的本體,如果不出意外,和她的小寵物利維坦是一樣的。利維坦與其說是她的寵物,不如說是她的化身——誕生於漩渦深淵之中,強大、混沌、扭曲又瘋狂的怪物,它會不斷地膨脹、擴張、摧毀,無法節制的慾望吞噬一切理性與人性。

寧舟和他的父親一樣,本體是在傳說與教典中都被記載的毀滅魔龍。相傳那是魔物中的魔物,惡魔中的惡魔,一條邪惡的、象徵了毀滅的魔龍。太古世界正是被一條這樣的魔龍摧毀,它從混沌中覺醒,一邊飛行,一邊噴射著憤怒的火焰,那永不熄滅的火焰朝著四面八方蔓延,將整個世界摧毀。

而欺詐魔王的本體,從未出現在人前。

“按照傳說,羽蛇善於偽裝和引誘,能讓天使也墮落。吞噬了天使的它成為了一種擁有翅膀的巨大蛇類,這聽起來確實有點欺詐的意味。”齊樂人說道。

司凜和幻術師若有所思。

“我贊同你的想法。你現在有什麼備用方案嗎?”司凜問道。

齊樂人對他微微一笑:“這就要看今天送來的禮物清單了。”

這語氣裡隱隱的狗糧味,讓幻術師發出了一聲配合的聲音:“汪汪!”

話音剛落,會議室的大門被敲響了。

司凜的秘書推開了門:“有一件急事,今天的貿易飛船是龍蟻女王的侍女長親自護送的,她說,女王令她務必要親手將一件重要的物品交到齊先生的手中。”

齊樂人急切站了起來,語速都比平時快了幾分:“帶我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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