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零七節 只緣妖霧又重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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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時分,張越卻沒有睡。而是在自家後院的廂房內,與人下著棋。

這對弈者,乃是熟人,如今的太學祭酒、春秋博士兼領廣川學苑山長呂溫呂子惠。

“子重……”呂溫粘著一粒棋子,輕聲說道:“這天下方才平復十餘年,你一定要再起刀兵嗎?”

“就不能鎮之以靜,緩緩圖之?”

“子惠兄……”張越嘆了口氣:“吾本君子,奈何有人非要逼良為兇!”

“這天下之事,兄長難道就不知道?”

“當年,董師兄病重時,對你我所言之語,子惠兄不會不記得吧……”

張越悠然道:“方今天下,患在於巨賈大商,古之謂國賊,今之所謂‘壟斷大榷’是也!”

“師兄病重,憂念天下……”

“這些年來,吾常常深思師兄之言,夜不能寐……”

榷者,渡水之橫木也,近代以來,作為官商的俗稱。

而壟斷出自孟子:必求壟斷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網市利,同樣是官商之稱。

自永始後,張越改變政策,扶持工商大賈,私營經濟。

甚至學習後世日、韓的政策,對大賈、巨賈等開辦的礦山、冶煉和鑄造以及密集型的手工業作坊,給與政策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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減稅、退稅、包銷。

甚至於對他們的惡行和作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於是,一個個大賈鉅商,迅速崛起。

尤其是礦山和冶煉業,因其危險而且投資巨大,多用奴婢。

若是事事計較,處處掣肘,這些大賈鉅商根本沒有崛起的機會。

所以,在很多時候,漢室官府在張越的暗示下,對這些人採取了旁觀和坐視的態度。

縱容他們越做越大,也鼓勵他們越做越大。

只要能坐大,就不拘他們的法子和途徑。

黑貓白貓,只要能提高生產力的,都是好貓。

所以,民間的巨賈豪商的勢力,像吹氣球一樣膨脹起來。

私兵武裝,不知凡幾。

以至於如今,關中的幾家大型礦山中,僅僅是負責監督和鎮壓礦奴的私人武裝,就不下數千。

如袁氏,甚至擁有了一支全副武裝,由退伍軍人組成的私人軍隊。

人數多達八百人,能熟練使用各種弓弩武器,還人均有三匹戰馬,個個披甲。

袁家的礦山四周建有鄔堡,鄔堡上明目張膽的陳列著弩車數輛。

只要敢有人反抗,那立刻就要被射成馬蜂窩!

這些私人武裝,並不僅僅用於鎮壓那些礦奴。

也用來鎮壓漢人工匠的反抗。

更用在了爭奪礦山、市場之上。

正應了那句話——資本從來到這世間的那一刻,便全身上下,沾滿血淚。

如今,漢室工商資本的崛起,自然也帶著這些特徵。

它們要吃人!

在資本面前,人人平等,唯有金錢和利潤永存。

毫無疑問,倘若張越再不干預。

這些傢伙說不定會在數十年後,將漢家天下變成財閥天下。

他們會把所有的一切,都擺上貨架,明碼標價。

也將踐踏所有法律和世間一切公序良俗。

現在,就已經有這個跡象了。

旬日來,關中商賈和地方官吏勾結起來,發生了多次武裝反抗鷹揚軍的變故。

但可惜,如今的資本還是太稚嫩了。

在火炮和火槍面前,不堪一擊。

但,敢反抗的資本,也讓張越醒悟過來。

他要的是一個能夠提高生產力,帶領漢家天下,邁向未來紀元,且服從、聽話的資本集團。

而非是一個有自己意志,並且敢於反抗的資本。

更非是日韓財閥那般的怪物。

於是,張越便立刻藉口‘巨賈大商,不能導民向善,私蓄甲兵,陰謀叛亂’的名義,宣佈整個關中進入戒嚴。

同時,又從河西調來本來準備要開赴去西域的七個鷹揚騎兵校尉,任命他的親信,鷹揚將軍長史田廣明為左將軍,主持鎮壓之事。

又命令廷尉卿雋不疑、尚書令貢禹、京兆尹王吉主持審判和清算。

於是,在執行了差不多十年的私有化政策後,漢室調頭而來,開始了國有化。

一座座礦山,趁機被收歸國有,一個個高爐被歸入少府。

數不清的商賈,破家滅門。

連帶著他們背後的人,也損失慘重。

一時間,朝野怨聲載道,地方動盪不休。

不甘心失敗的商賈和權貴勾結起來,居然喊起了‘農為國本’的口號。

一群大資本家,工商業的既得利益者,居然拿著‘農為國本’做口號,這多少有些後現代主義的荒誕色彩。

但,卻又是符合邏輯的。

如今的漢室商賈群體,那些富可敵國的資本家們。

本質上,只是張越拔苗助長,強行用政策催生的早產兒。

他們先天不足,既缺乏理論指導,也沒有什麼文化思想基礎。

自然,只能用舊時代的思想文化來為自己發聲。

同時,這些人和舊時代的官僚權貴,勾結太深,糾纏過密,不少人本來就是那些人的黑手套,是家臣、旁支,被推到前臺的傀儡。

在另一個方面,其實對如今的很多商賈而言,若是重新舉起‘農本’的旗號,打擊和限制民間工商業的發展。

對他們反而更有利。

至於原因,想想後世大萌禁海政策的支持者,大都是海商利益集團就能理解了。

這些壟斷階級,這些漢代的大榷們。

只願子子孫孫,永享富貴。

也只想守著現在的一畝三分地。

什麼擴大市場,做大蛋糕?

對不起,他們沒有這個念頭。

於是,整個關中,暗潮湧動,資本、權貴、舊官僚,以及一切反對改革,不願改革的人都團結了起來。

劉家的忠臣、地方的豪強、官吏、貴族還有廟堂之上,不肯致仕的老臣權貴們。

現在都聯合起來了。

未央宮裡不斷有著人出沒,去接觸小皇帝、王太后。

想要拿到小皇帝的詔書或者王太后的懿旨。

更有人,拿著黃金,許下重諾,接觸北軍、鷹揚軍的軍官。

真真是讓張越看的眼花繚亂,讚歎不已。

只是……

這些人恐怕根本就想不到,他們之所以能如此順利的蹦躂,能如此迅速的勾結起來。

其實是因為——大漢丞相、太尉、大將軍、英國公張子重故意放水。

故意讓他們勾結在一起,故意給他們創造條件。

“我可沒有那麼多耐心,陪著這些蠢貨在長安過家家!”

“引蛇出洞,一網打盡,永絕後患,方為我之本意!”

正好,永始以來的這些年,天下商賈和長安貴族們,都被發展的紅利喂得大腹便便,滿肚肥油。

同時,他們也做了太多壞事,引起了數不清的矛盾和怨懟。

一次殺光,既可以清洗朝堂,祛除病痛,讓未來天下可以輕裝上陣,重新出發。

還能學著那位已故的先帝,收割韭菜,充實國庫,順便給人民和百姓一個發洩渠道。

你看,丞相是聖人,壞的都是奸賊。

如今奸賊已除,蠹蟲已誅,天下海清河晏,當有鳳鳥來朝,麒麟來獻。

呂溫哪裡知道這些?

他聞言微微一楞:“子重……”

“你就不怕嗎?”

他看著丞相府的門扉,悠悠嘆著:“如今,天色未明,閭巷之中,欲食子重血肉者,可都聚集在一起……”

“若不能各個擊破,吾實擔心……”

“放心好了,我的太學祭酒……”張越神秘的笑道:“彼輩能否見到明日的朝陽,還是兩可之事呢……”

“這些年來,吾自認,待其等不薄……”

“然而,升米恩,鬥米仇,聖人不能禁!”

“無可奈何之下,吾這丞相為天下,為社稷計,也只能揮淚割肉……”

“不瞞子惠兄……如今,長安十二門,應該皆已經開啟了……”

“叛軍與逆賊們,所勾結的列侯、將軍,正在率軍入城……”

“他們很快就會控制住武庫,然後在閭巷之中設置障礙,接著便會兵分兩路……”

“一路直趨未央宮,面見天子,請求下詔,誅我這‘亂天下之人’!”

“而另一路,則將直奔尚冠裡、戚里,控制丞相府、太尉府和大將軍府,接著便有人率軍來到我這府邸,請我出去‘請罪’……”

“子重……”呂溫聽著,徹底呆住了:“你既然已經知道,為什麼還在這裡?”

“我不在此,那些人怎麼敢發動?”

“就不怕我重演延和之事?”

“我在這裡,他們才放心啊!”張越意味深長的道。

“也只有我在長安,那些平時隱藏的很好的人,才敢發動啊……”

“朝堂之上,市井之中,誰敢讓我不在呢?”

這是事實,若張越不在丞相府中,那些傢伙,那裡敢輕易發動?

就不怕天明之後,這位丞相登高一呼,鷹揚精銳立刻左袒而響應,將所有人統統殺死?

“那……”呂溫慌了:“子重既然知道,為何……”

“為何安坐是吧?”張越笑了。

他丟下手裡的棋子,站了起來,看著呂溫,道:“子惠兄啊……”

“如今天下,早已經不是過去之天下了……”

“從前,弓馬箭弩強盛者,方能稱雄天下!”

“而如今……”

“則是火器之天下也!”

他拍拍手,整個丞相府的所有燈籠全面點燃。

鯨脂的光芒,照亮整個府邸。

而在丞相府的廂房、院落、迴廊中,一隊隊穿著皮甲,揹著火槍的士兵,沉默的走出來。

同時,所有大門全部敞開,一門門有著輪子,可以被人力拖行的火炮,從這些大門中被人推了出來。

“彼輩想要斬首……一擊斃命……”

張越笑著看向已經呆滯的呂溫:“而吾則想中心開花,一勞永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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