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費姝“醒來”的狀況不符合預期, 他被單獨跟其他特殊人類隔開，一個人住在滿是監控的半透明玻璃房中留待觀察。

研究員仔細觀察著上面的資料，不敢錯過一個地方。

他們這批特殊人類非常獨特, 不管是在安全性還是在他們身體健康方面, 都不容有一點閃失。

按理來說, 九號特殊人類錯過了設定的“開機時間”就應該無法醒來了。

但他延遲幾秒鐘也清醒了，現在身體資料雖然稱不上是健壯，但也沒有大問題。

其餘四個沒有清醒的特殊人類就真的再也沒有睜開眼睛。

“身體資料一切正常，相關測試做了嗎？”

“做了, 認知總體的評判也沒有問題，可能是延後醒來了一段時，跟其他特殊人類有點不一樣，”拿著紙筆記錄的研究員也說不明白, “很像人類。”

費姝透過1938和探索道具其實能夠聽到這些研究的對話。

很像人類？這是一種奇怪嗎，他正確的表現應該是怎麼樣？

費姝應對剛才研究員的問題, 都是根據進入副本後給的資料照著念的。

答案其實非常標準，但那份鮮活總是無法掩蓋。

不完全像是一個被改造得追求儘量接近仿生人的特殊人類。

又在裡面待了一個小時，研究員開始近距離地靠近費姝。

漂亮的特殊人類在外貌上的確已經超越了普通人類的標準, 就像那些令人恐懼的完美仿生人一樣。

細長的眉, 漂亮的眼, 細膩得看不見一絲瑕疵的皮膚。

因為特殊的目的，從臉到身體的線條都非常柔和，透著一點懵懵的圓鈍感，完美到極致甚至會有些憂鬱。

但表情是柔軟而親近的, 可能是剛剛才在陌生的環境醒來, 表現有點侷促慌亂。

研究員說話會認真地聽, 那雙亮晶晶地眼就放在說話的人身上, 甚至會讓人有種他在全身心依賴你，相信你的感覺。

研究員做慣了這種工作，問題嚴苛流暢近乎“質問”，像是用語言解剖實驗人類。

在費姝專注的目光下，他一愣，抿了下嘴唇。

“……沒有問題了，可以先帶他去上課。”

費姝身上還披著那位解下來的毛領大氅，略有些厚重地壓在他單薄的身體上。

整個人還被困在玻璃小房子中。

像是冬天出門覓食，被一團雪落下壓住的兔子，良久才艱難地蹬蹬雪白的短腿。

但這只垂著耳朵的小動物就算被放出這片雪也沒有真正自由。

研究員聲音低了一點：“這也是為了你的身體健康。”

費姝看著周圍嚴陣以待，接近他從頭到尾捂得嚴嚴實實的護衛隊和研究員，也已經看出自己在這個副本中的身份不簡單。

不像是面對敵人的表現，但防範的措施卻非常嚴密。

他跟著一路沉默的護衛隊離開了待觀察的玻璃房，去往“上課”的地方。

費姝小心地打量著一路看見的設施。

非常有科技感，看上去似乎並沒有什麼問題，但費姝總覺得有違和感。

1938已經發覺了具體的不對：【這裡沒有網路，儲存資料的方式大多都是透過紙面記錄】

費姝憑自己的眼睛當然看不出來這裡有沒有網路。

但無論是剛才費姝檢測之後的身體資料，還是回答的問題，研究員的確都是用紙筆記錄，然後傳遞。

明明這裡的儀器設備看起來非常先進，甚至有營養艙這種東西，但資訊的傳遞仍然是透過比較原始的方法。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這很奇怪。

費姝默默記下這些詭異的細節。

全副武裝，甚至看不清面容的護衛隊把他送到“教室”就離開了。

費姝在講課老師的允許下進去，時間恰好，這節課剛剛開始。

學生都是跟費姝同一批醒來的特殊人類。

講課的老師是一位不苟言笑的中年人，沒什麼互動，只是把準備的內容念一遍，公事化地解答一些問題，沒有要跟他們多接觸的意思。

費姝從這些課上瞭解了不少自己想知道的資訊。

這個副本的背景的確有非常先進的科技，甚至已經走到智慧ai批量生產，仿生人代替血肉人類完成有一定危險性的活動、或者持續二十四小時重複機械地工作。

生產力短期內有了上升，但矛盾接踵而至。

失業人類反對仿生人，而逐漸也有“覺醒”的機器開始爭取自己的權益。

這是矛盾的開始。

發展到現在，自主開啟了升級許可權的機器已經在這場衝突中掌握了主動權。

“仿生人是一種極其危險強大的機器，跟普通的機器不同，它們擁有人類的外表，神一般的能力，但心屬於惡魔。”

“它們對人類文明和社會造成的破壞是無法估量的。”

“好在這些惡魔的壽命有限，強大的仿生人在被創造時都被設定了預期壽命，它們無法延續自己的文明。”

“但這也導致了它們的瘋狂，人類社會需要儘快剷除這些害蟲。”

說到這裡，中年男人緊緊盯著，下巴微微收攏，這讓他的臉在頭頂的燈光下看起來有點陰鷙。

臺下零星坐著大多面無表情的特殊人類。

費姝在這樣的目光下不自覺地抿了下嘴巴。

“你們都是自願接受改造的勇敢人類，我相信，你們會做出正確的行為。”

確認他們沒有問題之後中年男人就急匆匆離開了。

費姝從他的話中有了猜測：【自願接受改造？所以我們之後要做些什麼？】

要做些什麼很正常，如果真的什麼都不做才不符合驚悚遊戲的風格。

第二個“老師”很快出現繼續“授課”，徹底解答了費姝的疑問。

這個副本的背景和主線也基本明了。

在這裡坐著的“特殊人類”原本都是正常普通的人類，但在各種目的下自願簽下協議接受了實驗——

讓自己變成了一個“仿生人”。

據研究員所說，跟真正的仿生人當然不同，但這種程度已經足夠他們隱藏在機器大軍中不被發現，從而獲取更隱秘的訊息。

因為機器意識在信息流中如魚得水，人類甚至被迫放棄了部分網路帶來的便利。

他們只能靠更“原始”的方法儲存和竊取資訊。

改造之後能混進仿生人基地的特殊人類就是一種武器。

在目前的緊要關頭，只要他們能獲取到有價值的資訊，對人類的勝利會有非常大的幫助。

但與此同時風險也很大。

特殊人類被仿生人類抓住也許會被反竊取資訊，暴露很多重要的資料和隱藏技術。

甚至被“同化”。

這就是為什麼之前特殊人類醒來，以及費姝沒有按照設定的程式醒來，研究所內的氣氛非常緊繃，專業的測試一輪接一輪。

因為他們擔心在一開始這些特殊人類就已經被在網路中無處不在的敵人滲透和控制了。

“所以你們要隱藏好自己的身份，”老師的口吻甚至有些殘忍，“之前以前提前告知過你們，在你們暴露的時候，就會被自毀程式先一步徹底消滅。”

腦袋裡好像的確有這麼一段籤協議的背景資料。

費姝意識到這是副本的一個死亡條件。

他偷偷環視一眼周圍，“隊友”們的反應都很冷淡，似乎暴露就會死亡這件事跟自己無關。

也許是費姝的視線太明顯，一個男性特殊人類抬頭跟他對視。

是一號。

無論是外形還是一舉一動都非常符合仿生人的形象，冷冷的，對視之後就移開了視線。

有億點點酷。

費姝繃著，小學生似的坐正聽老師講話，都不敢再亂看了。

接下來授課的老師給他們又講了一些目前收集的仿生人的特點和習慣，讓他們接下半天提前熟悉，嚴格按照程式設定行動。

雖然仿生人的表面性格也有不同，或是冷酷或是溫柔，但總有無法輕易改變的共同性格特質和習慣。

一旦他們在這些東西上出錯，很容易被懷疑。

其實就算是授課的老師們不說，特殊人類在改造過程中也已經接收了這部分記憶，一舉一動也染上了仿生人的特質。

現在只是研究員擔心出現意外，特別強化一次。

但對費姝來說就不太一樣了。

可能是對玩家的特殊考驗，費姝一點都不知道人造仿生人是個什麼行為習慣。

費姝：【……1938！qq】

好在1938這個外掛能完整地把老師幾乎是二倍速講過的內容完整地記錄下來。

費姝現在脫離資料就不知道怎樣的表現是一個合格的仿生人。

1938一個智慧ai都想無語：【但是一個合格的人造仿生人，肯定不會在人類吃飯的時候盯著人家……的食物不挪開視線】

因為現在處於特殊時期，人類的食物大多以玉米、土豆等食物為主。

但處理之後盛放在乾淨的盤子裡，搭配一點綠色的蔬菜泥和罐頭肉，也顯得很健康。

很讓人有食慾。

費姝這具身體一直泡在營養液中，本來就一直沒有進食。

雖然身體的營養非常充足，但“精神上”非常餓。

費姝畢竟是個保持了二十年進食習慣的人類。

旁邊的研究員誤解了他的目光，笑了下：“還記得嗎，這是人類吃的食物。你現在跟仿生人一樣，直接補充營養液就可以了，非常方便。”

“人類的食物不適合仿生人。”

對於精密設計過的仿生人，用食物補充所需能源的效率太過低下，已經被追求效率和利用率的仿生人放棄了。

費姝捏著手裡的營養液，嘗過一口之後就咽不下去了。

旁邊的特殊人類同伴們非常自然地喝下了營養液，離開餐桌開始進行其他活動。

尤其是之前那個酷哥特殊人類，徒手揭開蓋子，玻璃管以極快的速度傾斜為與地面垂直九十度的角度，營養液一口氣倒了進去。

比仿生人還仿生人。

費姝還坐在座位上，捏著自己選的彩色營養液。

他們這樣就顯得他很呆。

1938還在給笨蛋宿主疏離行為守則，象徵性地安慰了一下：【喝吧，還是水果味的。】

費姝閉著眼睛把營養液喝下去了，烏泱泱的睫毛還在抖，難喝得嘴巴邊上的小窩都抿出來了。

【好、好可愛】

【怎麼就讓公主吃這些東西！！】

【好想捏捏姝寶的小臉】

【這個根根分明的下睫毛，是真實的嗎】

費姝吃東西的時候員工食堂裡的研究員們都在看他。

看他揚起的纖長脖頸，還有柔和流暢的側臉。

五官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但可能是仿生人的身份，費姝不自覺地會流露一點帶著距離感的清冷。

但並無法讓人保持距離。

費姝察覺到這些目光：“？”他露餡了嗎？

但系統也沒有給他警告，或者其他什麼提示，費姝忐忑了一會兒，乾脆就不管了。

他學著其他特殊人類的樣子，站起來行走，恢復自己長久沒有行動後有些虛弱的肌肉。

研究員對他們的態度有些奇怪，也說不上壞，但也不算好，並不熱絡。

費姝迎面遇見了一個小孩，不知道是研究所工作人員的孩子或者其他身份，腳步活潑地朝著他走過來，邊走邊招手，眼睛亮亮的。

費姝靦腆地抿了下嘴巴，順著小孩子的方向走過去。

但小孩在路上被人攔住抱了起來，抱著他的工作人員很小聲地訓斥：“不是說過了嗎，不要接近穿著灰色衣服的大人，不聽話下次就不能過來了！”

說完之後就抱著小孩，有些僵硬地對費姝點了點頭，然後離開了。

他說話的音量其實很小，以人類的聽覺很難聽見。

但這具身體比較特殊，清醒之後越來越的能力也跟著醒過來，包括敏銳的感官。

穿著灰色的人，據費姝所知，在研究所內只有剛剛清醒的人造仿生人。

很少被人這麼抗拒和隔開的小漂亮低著頭，額髮遮著飽滿的額頭，只露出白得透明的耳朵。

鞋底不自在地跟地面搓了搓。

費姝從餐桌到現在的一舉一動其實都被人看在眼中。

奚存樂披了一件新的大氅，抱著手臂站在監控螢幕前。

攝像頭畫素很高非常清晰，拉近後甚至能看見費姝臉蛋上輕細的白色絨毛。

的確是非常精緻的外形，個性柔軟，笑一下大概連那些最是冰冷的機器都會放鬆警惕，跟在他身後打轉。

這只人造人是脆弱的，但改造後可以維護、不會輕易損壞的特質又讓人忍不住欺負。

會憐惜，但也是很正當的軟不下心的藉口。

雖然費姝的幾項測試都沒有大的問題，也從觀察小屋裡放了出來，但他沒注意的時候，才是真正被觀察的時間。

研究員還是第一次離奚存樂這個基地首領這麼近，清了清嗓子，斟酌著說了自己的見解：

“九號應該沒有問題。”

“有點奇怪的是，他醒來之後目前的行為模式更接近人類，不知道是否是腦中人類記憶和生活片段的影響。”

“雖然從身體上完全無法檢測出異常，但以九號目前的情況待在仿生人的基地有一定危險。”

但這樣奇特的表現說不定會給陷入僵局的“特殊人類計劃”注入一點新的活力。

這並不是第一批研究所製造喚醒的改造特殊人類。

但以前的都失敗了。

“是否考慮……”

研究員之後的話在看見大人的神情後並沒有說完。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清楚，奚大人有多麼痛恨仿生人，多希望儘快結束這場戰役。

他備受人推崇，因為指揮和決斷直切要害，在資訊不足的情況下也能不落下風。

但也被詬病，因為過於冷厲和無情的風格，捨棄也從來不會猶豫，幾乎缺失了人性的部分。

跟他一團熱火的張揚長相絲毫不同。

研究員再回頭，發現奚存樂已經不見了。

費姝又在研究所內轉了一會兒，還沒收集到什麼可用的資訊，迎面碰到了走過來的奚存樂。

他白色制服外披著的紅色大氅在室內已經取了下來，但那張臉和身上的氣質讓他看起來像是一團熱烈在燃燒的火。

奚存樂站在他的必經之路上，正抬頭看著走廊上掛著的東西。

費姝在扭頭原路返回和走過去兩個選擇間糾結了一會兒，最後覺得扭頭就走實在是太刻意了，還是走了過去。

他對奚存樂有一點印象，他被嗆到的時候的確在給他拍背沒錯，但他後面的皮膚現在還紅著。

而且這位大人名聲在外。

有好有壞。

費姝路過他的時候，好奇地跟著扭頭看了一眼——是智械戰爭開始後的記錄。

敏銳的嗅覺還聞到了一點血腥味，夾雜著熟悉營養液的味道。

“你有話對我說？”

費姝的視線從牆壁上移開，才發現奚存樂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在看他。

對著那雙狹長上挑、氣勢十足的眼睛，費姝下意識道：“受傷了之後也許吃一點人類食物更有利於傷口恢復。”

剛剛1938才給他科普過。

費姝只是下意識聯想說了出來。

奚存樂沒有回覆，斂眸，這句話不知道在對誰說：“勝利需要犧牲。”

【好，一進姝寶的直播間就看見有人在立flag】

【犧牲？犧牲什麼，他不會真的要把小姝送到仿生人手上吧？】

【不愧是首領，就是大氣，老婆都可以不要，愛江山不愛美人是吧】

【這個本，之後臥底的特殊人類應該會定期找機會匯報情況，誒，我就等那時候奚存樂的表情】

【嘿嘿嘿，這個副本，仿生人誒，可以“改造”玩的東西好多（bushi】

【還是有點擔心，老婆笨笨的，不會第一個過去就暴露了吧】

【這波是送公主出去和親】

費姝不太明白奚存樂突然是要說什麼，不過他從來不會為難自己去深究不理解的問題。

馬上到之前研究員說的要集合的時間，費姝匆匆離開。

但費姝到的時候發現自己是第一個到的，離集合的時間大概還有半分鐘。

其餘的同伴也陸續到了集合的地點。

1938一件一件事情提醒：【仿生人一個非常顯著的特點，有非常嚴重的強迫症和時間觀念。】

【不會遲到，但也不會提前】

【每天的行程記錄就像是訂好了鬧鐘那樣，準時開始，準時結束，幾乎不會打亂自己的計劃】

這也是仿生人的獨特優勢。

費姝記在心裡，但一時半會兒肯定培養不了這樣的習慣，只能靠1938幫忙。

清醒之後，仿生人們要從這所研究基地轉移到其他地方，防止長時間待在一個地方引起基地其他人的注意和觀察。

出門前他們又換了一次衣服，這次的衣服顯得正式許多，也有基地的標記。

但手腕上戴上了奇異的“手鐲”。

費姝隱蔽地打量了一下手腕上的手鐲，上面還有奇怪的數字編號。

費姝沒有在記憶中找到這個數字編號的意思。

護衛隊帶著他們轉移，所有計劃中的人員都已經坐在車上準備出發，只等奚存樂的命令。

這也是最後一個中斷或者改變計劃的機會。

奚存樂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可以出發了。”

可能是還在擔心剛清醒仿生人的突然襲擊，車隊的武力配置不少。

他們周圍都坐著拿著武器的護衛人員，非常警惕的態度，時不時環視四周。

在這樣的保護下費姝本來應該感覺到安全，但他總覺得奇怪。

很不同尋常，這些護衛的槍口隱隱指著他們。

可是又沒有對他們表現出該有的警惕，像是在演戲。

費姝擰著細長的眉，再次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手鐲”。

真的不是錯覺，戴上這個鐲子之後費姝的思維運轉真的有些遲滯，有點昏昏欲睡的感覺。

跟1938的溝通也隱隱有一點問題，聲音時大時小——

這個東西對特殊人類在內的仿生人有壓制作用。

費姝的疑惑下一秒得到了解答：

他們被襲擊了。

遠處襲來了一個機器團隊，領頭的甚至有強大的仿生人。

用槍指著他們的護衛被輕而易舉地電擊麻痺然後倒在地上，閉上眼睛不省人事。

看起來非常嚴密的武力佈置，在敵人強大武力機器和仿生人的攻擊下卻是不堪一擊。

過來的那個英俊仿生人摸著下巴，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費姝，微怔。

又看了眼他手腕上的“手鐲”。

“這些應該是被俘虜之後正在轉移的仿生人同伴。”這個強大的仿生人下了結論。

在他身後，一個組裝非常猙獰，身上幾乎都是炮口的機器人走了過來，還在發燙的武器口正正對著費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