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嫻與金鈺一路無話。
長樂宮,早已有雪盞備好晚膳在小廚房溫著,只等安嫻回來用膳。
安嫻遣了雪盞與金鈺下去,獨留蘭兒在殿裡服侍著用膳。
蘭兒順從地將碗筷杯盤等擺好。
她拿出銀針,一一在各色吃食裡試過了,見銀針不曾變色,方才端起小碗,用公筷夾了些肉食蔬菜放到裡面,再恭敬地遞給安嫻。
“放下罷。”安嫻道。
蘭兒依言放下小碗,無聲地退到一邊,只等安嫻吩咐。
安嫻端起碗,慢悠悠咀嚼著吃食,卻嘗不出太多滋味。
她對口腹之慾,原就無多大的興趣,早在先前築基時便已辟穀,百八十年不曾正兒八經地吃過什麼東西。即使是在靖國,也是為了生存所需,外界給什麼,她便吃什麼,如今也是一樣的。
只是,因著她這一個兩個的身份都比較尊貴,那飲食也要更精細些。
安嫻嚥下食物,卻又忽的想起一個人來。
若說她往日只想修行,不願花過多心神在別的地方上,那人卻是跟她截然不同,定是要挖空心思去尋歡作樂,同時也要叫她沾上一沾。
偏生他修行的天分極高,性子又極灑脫自由,是以即使行事有些離經叛道,也總是為眾人所包容的,修為低些的,更是有不少對他敬仰已久的。
修道的路上,強者為尊,你實力夠了,大家自然會為你讓路。
她也正是看中了那孩子的天賦,才對他一再寬容,只行循循教誨之禮。
不然,若是按照她的性子,早就先打一頓出了氣再說了。
不過,許久不見,那人的面容已經在她腦海裡模糊了。
安嫻深沉地嘆了一口氣。
按道理,她在修道一事上是極有天賦的,精神力自然也是強悍無比,不至於連個人的臉長什麼樣子都記不住。
可她確實是這樣,除非相處得久的,有特點的,才能勉強記記牢,其他的,一概都是不能長久停留於她的記憶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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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她一貫以來的毛病。
蘭兒聽得安嫻嘆氣,走上前來關切地問著:“殿下,可是飯菜不合胃口?”
安嫻無可無不可地擺擺手,“倒也無所謂合不合胃口,能下嚥就行。”
原是簡簡單單的字面意思,蘭兒卻將她理解成了另一種含義。
“日日這麼幾樣菜,怨不得殿下膩歪了。奴婢再讓小廚房做幾樣別的菜來。”蘭兒說著,就要退下去。
“不必麻煩。”
安嫻放下碗筷,吃也不吃了。
蘭兒勸安嫻,“殿下好歹再吃點兒,就那麼一兩口飯,少不得待會兒要餓著。”
“餓壞了身子可不成。”
安嫻伸出手臂,將袖子往上擼起,又讓蘭兒也做出同樣的動作來。
兩相比照,安嫻的胳膊要更黑些,也粗壯不少,顯得蘭兒更加肌膚賽雪,倒更像是嬌生慣養公主一流了。
“你看我這像是容易生病的體格麼?”
蘭兒略顯遲疑。
安嫻見她遲疑,想起一個例外來。
依郝尚燕的體格,自然是不容易生病的,只除了一條——
別讓她見水。
不過這不是當下要關注的點。
安嫻看著蘭兒的皓腕,另一只手將其把住,收回比著的手,將袖子抖落。
她手指頭細細撫上蘭兒的手腕,一路向上遊走。
蘭兒的肌膚溫熱順滑。
安嫻一邊摸著,一邊慢條斯理地說話。
“這一身細皮嫩肉滾雪似的皮子,真真叫人愛不釋手。”
“怨不得蘭兒這麼討人喜歡,在皇宮里長養出來的,能不青蔥水靈麼?”
“殿下……”
蘭兒對安嫻的話有些不解,因著她調戲似的話語和動作,羞紅了一張臉。
安嫻拉著蘭兒的手臂,手指走到她的胳膊靠肩膀處,把她的袖子拉了下來。
她拍了拍蘭兒的手臂,鬆開了蘭兒。
“宮中清苦,寂寞無依,想找個人陪伴,也情有可原。”
安嫻冷了聲音,“只是,要認清楚誰才是你真正的主子。”
“不然……”
她看向不遠處掛在牆上的劍,“若是落得熙然那樣的下場,不也有失體面麼?”
“生前未曾風光,死後也是荒唐,如此想來,真是殘忍。”
安嫻扭頭微笑,“蘭兒,你說是麼?”
蘭兒俊俏的小臉煞白,她雙膝重重跪地,對著安嫻磕頭表忠心,“請殿下明鑑,蘭兒從未生出過背叛您的心思。”
她咬了咬牙,四指合攏,發狠道:“奴婢蘭兒對天發誓,若是有做出什麼背叛主子的事情來,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安嫻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來。
“話說得倒是好聽,只不知你口口聲聲的這個‘主子’,究竟是誰?”
蘭兒拖動雙膝挪到安嫻面前,急切道:“自然是殿下您啊!”
安嫻冷哼。
“我且問你,你與那蔣佑平,什麼關係?”
蘭兒抬頭,聲音弱了許多,“奴婢與他,是,是有幾分情意在……”
安嫻又問: “讓康時做黛岑殿的總管,是蔣佑平出的主意?”
蘭兒吶吶,聲音細若蚊蠅,“是~~~”
“你可知康時與蔣佑平是個什麼關係?”
蘭兒搖搖頭,“只知道蔣佑平對康時很是讚賞,那康時雖只是個小太監,卻對什麼都是淡淡的,反倒令人高看一眼。”
“奴婢也是因著康時的秉性,才順水推舟承了蔣佑平這個人情的。”
安嫻拿起銀筷,將筷子一頭用帕子擦乾淨了。
“蔣佑平背後靠著中監府,又是貼身伺候陛下的大太監,不知有多少人緊著巴結他呢。
“這小小一個康時,有何能耐,竟讓他會對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人大加讚賞?”
“也許……”蘭兒硬著頭皮開口。
安嫻猛地將銀筷子丟到蘭兒跟前。
帶著油漬的帕子飄到蘭兒上頭,兜頭蓋了蘭兒一臉。
蘭兒的鼻子裡滿是菜的味道,她的眼前則是一片黑。
她聽到安嫻怒喝一聲:“蠢貨!枉你進宮多年,竟連這點彎彎繞繞都看不明白!”
“你可知,那蔣佑平與康時,是師徒關系?”
蘭兒一下扯掉了頭上的帕子。
“殿下,奴婢確實一時糊塗了,請殿下恕罪!”
過了許久,蘭兒才聽得安嫻放輕了調子。
“罷了……”她聽得上方安嫻的聲音,“念在你並無加害之心,這次便先饒過你。
安嫻頓了一頓,“該怎麼做,你自己省得。”
蘭兒連連應道:“奴婢明白。”
她聽到安嫻命她起來,慌張站起,顫抖著收拾完殘羹冷炙,就乖覺地退了下去,再不敢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