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嫻在長樂宮悶得慌。
因著落水發燒的緣故,她暫時免了垂簾聽政的職責。
只不過,如果說一開始是沒辦法垂簾聽政,那麼現在則是有人阻撓著她。
距離她醒來已經一月光景,身子早已大好。可郝承恩卻突然下了一道旨意,意思是體恤郝尚燕幾年來勤懇上朝,總不得空,正好趁這次機會多加休息,將身子再調養調養。
卞安帝哪有資格要求長帝姬不上朝?若是這麼輕鬆就能卸了人的權力,他又怎會至今還是一個傀儡?
同樣的,郝承恩又哪有權力把長樂宮裡的宮人全部調走,若是一兩個還好說,這全部,就肯定不是他的手筆了。
更別說郝承恩來宮裡探望她時,也只有自己一個人,不管是有意無意,他總歸是受到了極大的掣肘。
看著面前來來往往的宮女,安嫻忽的起身。
“雪盞,金鈺!”她高聲大喊。
“來了來了!”不遠處有人脆生生地應和。
一個身著秋香色宮裝的少女一溜小跑過來。
金鈺笑容明媚,跑到安嫻跟前後順了順氣,半屈了膝,手還未真正交疊在身側,就急吼吼起身。
“小姐,什麼事情呀?”
話落,便被雪盞打了一下。
“什麼小姐,要叫‘殿下’才是,你總也改不過來,以後少不得被人抓住把柄。”
雪盞一身月白,她站定,嗔了金鈺一句,又對著安嫻規矩行禮。
金鈺被打了也不惱,她調皮地吐了吐舌頭,撓撓腦袋。
“錯了錯了。”她繞到安嫻身側,抓住安嫻的半隻手晃了一晃,嬌俏一笑,又有點討饒的意思,“殿下饒過我這回吧。”
雪盞看了,伸手過去,又是打金鈺一下。
“成何體統!你這叫人看到了,豈不是墮了殿下的威名,還不快快鬆手!”
金鈺不情不願地收回手,只是人還黏在安嫻身側。
她咕唧著:“什麼墮不墮的,殿下一貫待人和善,這勞什子‘威名’,倒把殿下變得不像殿下了。”
“你再這樣口無遮攔試試?”雪盞柳眉一豎,溫和嫻雅的臉顯出厲色來。
金鈺這才被嚇住似的,再不提些別的話。
只不過臨到頭,她還是記著安嫻的事情,又問了句,“殿下還沒說有什麼事情要交給我們去辦呢。”
安嫻見這兩人之間的打鬧差不多了,從腰間扯下一塊令牌丟給雪盞,一邊往寢殿走去。
“雪盞出去打點打點,金鈺隨我換身裝扮,咱們出宮一趟。”
“出宮!”金鈺壓住了聲音,卻壓不住她興奮的心情,她幾步跨到安嫻斜上方,眼裡亮閃閃的。
“咱們要出宮去幹啥呀?”金鈺好奇地問。
安嫻一笑,“去找點事情做。”
“宮外有什麼事情呀?”金鈺臉頰鼓鼓,“殿下,咱們倒不如去找風暖小姐玩兒好呢。”
安嫻聽了,也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反對,她步子邁得極穩,聲音平淡如水,“你要是真想你家殿下再多溺水幾次,大可以繼續說下去。”
金鈺不解其意,滿臉困惑,她張嘴又要說些什麼。
安嫻停下腳步,雙手背在身後,“或者,如果你還想多去幾趟刑獄司的話。”
“再有甚者,去中監府轉轉也未嘗不是沒有可能。”
她的語氣沒有起伏,彷彿只是說著天氣很好諸如此類的家常話語,可金鈺硬生生打了個冷顫。
金鈺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直把插在頭上的珠花都要搖了下來。
“不不不不不不,不想去。”她死命擺動雙手,揮出了殘影。
挑了件藕荷色的對襟齊胸襦裙,披上貂絨的斗篷,綰了個隨雲髻,幾縷髮絲垂在兩邊,額間一抹銀白珍珠樣的眉心墜,儼然是一個富家女子出遊的樣子,若是混入人群,即使略有顯眼,也不會引起旁人太多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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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嫻看看銅鏡裡的自己,甚為滿意。
那頭雪盞已經備好了馬車,打點好一切,和金鈺一起將宮裝換下,雙雙梳了垂掛髻,扮作丫鬟模樣。
蕪夢國對女子的約束繁多,出門在外,女子不能將真實面目露於人前。是以,三人都備了面紗。
馬車行出皇宮,安嫻掀開車簾,見已快到了繁華街市,喝住車伕,就要下車。
“小姐。”雪盞拉住安嫻,“小姐這是?”
“坐著馬車去某人府上未免太過顯眼,到時候少不得傳出些閒言碎語,捕風捉影的事,反讓人在背後嚼舌根。”
安嫻一面下去,無需車伕幫助便輕鬆落地。
她等金鈺和雪盞都慢騰騰在車伕的攙扶下下來了,再向前走去,“這樣的事,我可不願它發生。”
金鈺隨著雪盞跟在安嫻身後。
“某人?合著小姐還是出來找人呢。”她又是想不明白,扯過雪盞的手,問,“某人是誰啊?不能是風暖小姐吧?”
雪盞無奈,將手從金鈺懷裡抽出,“你既不知道,就別再瞎問,好好跟著小姐吧。”
看著雪盞上前的背影,金鈺“哼”了一聲,停下腳步小聲嘀咕幾句,待見到前面二人已經走遠,忙又伸出手招招,提高了音量。
“哎,小姐,你們,你們等等我呀!”
安嫻一面走去,一面觀察周圍環境,很是熱鬧,攤販的叫賣吆喝聲也與靖國差不離其,但大多是男子,女子少有露面。
街上倒也不是沒有女子,只不過都蒙著面,行動處嫻靜和順,與攤販交談時輕聲細語,跟靖國女子可以大咧咧和男子一處在茶館聽書交流辯駁等景象完全不同。
蕪夢國的國土佈置與靖國有所出入,靖國一面是海,一面是森林,分為幾個大城,城下設縣。
而蕪夢國則是三面環水,唯一一面不接觸水的,則與燼國相鄰,相當於是架在水上的國家,因而分為幾個大洲,洲下設汀。
除燼國外,隔海相望的靖國是與蕪夢國距離最近的國家。
蕪夢國國都名為隗元洲,這個洲在其餘幾大洲裡面積最小,但是自成一體,並不劃分出汀。
天子腳下,重臣聚集,警衛森嚴,也沒有不長眼的人敢造次。
這也是為什麼安嫻敢帶著金鈺和雪盞走在人群裡。
因為安全。
她正這麼想著,便見前面一陣騷動。
“小姐小心!”身後的金鈺手疾眼快地把安嫻往身後一拉,隻身擋在她面前。
原來是兩匹高頭大馬拖著馬車疾馳而來。
安嫻一個趔趄,看了眼馬車和自己的距離,又看到金鈺在前方伸直雙臂,呈大字型,側面可見到金鈺閉上了雙眼,睫毛顫抖得厲害。
她輕輕拽了一下金鈺的袖子。
金鈺用力向後面甩甩手,仍然僵直在原地,聲音發飄,“小姐你快走,這裡有金鈺來擋著。”
安嫻失笑,一手攔住金鈺的腰,打橫便將她抱了起來,輕巧旋身,便竄到街邊。
馬車朝遠方駛去。
直到安嫻彎腰將金鈺放下,金鈺仍然沒有回過神來,面紗也遮不住她呆愣的模樣。
她眼睛睜大,雙手緩緩撫上心口,輕薄的面紗隨著加重的呼吸時而貼緊口鼻,時而又朝外膨起。
見金鈺這幅樣子,安嫻關切問道:“可有嚇到?”
金鈺愣愣地維持著一個姿勢,目無焦距。
雪盞見了,又大力拍了一下金鈺,“回神了,小呆子。”
金鈺這才反應過來,她一頓一頓地將頭轉向安嫻這邊。
“小姐,真不愧是小姐。”她感嘆似的說。
“既沒事,就走吧。”安嫻臉還朝著金鈺和雪盞,身子已經往後退去。
卻見金鈺和雪盞一臉慌張模樣,雙雙提高了聲音,“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