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安嫻試探性地問。
車廂裡靜悄悄,沒有人回應。
她心下奇怪,掙扎著要向前摸索,卻不防雙手雙腳被綁,又一時無力,向前跌去。
她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甘甜土質的柔和香氣充斥鼻翼。
這味道似曾相識。
安嫻疑惑歪頭,“你是?”
摟住她的人一語不發,伸手解開安嫻腳上的繩子。
安嫻正等著那人將她身後的繩子也解開,他卻突然不動了。
一隻大掌貼上她的後腦勺,她被用力壓在了對方的肩膀上。
是個男的。
安嫻確定。
她也不掙扎,只是又問了一遍,“你究竟是誰?”
那人靜靜抱了安嫻一會兒,傾身去解她身後的繩結,灼熱的氣息散在她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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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知方才對話你聽得一字不漏,你雖天真,也該知道現在是何情形。”
他的聲音圓潤清冷,別有幾分沉穩,雖是刻意壓抑,仍自成氣魄。
寧遠帝姜允!
為什麼會是姜允?
不過,如果是姜允的話······
安嫻腦海裡一個計劃漸漸成型。
見面前的姑娘表情無辜,還帶有一絲絲意外,姜允神色柔和了幾分,說話也軟了下來。
“除了進宮,你別無選擇。”
將繩子扔向一邊,姜允正欲退後,卻見姑娘活動完手腳的第一件事,並不是去摘眼上的黑布,她徑直撞向他懷裡,剛鬆綁的雙手柔柔地順著他的腰身在後背停留。
春花般的臉龐倚靠在他肩上,殷紅的唇輕輕擦過耳畔,他少有的慌亂了,僵直著身子。
少女纖細的手指在他後背從容不迫地畫著圓圈,姜允一向遊刃有餘的神情破裂,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靖國寧遠四年,國都發生了幾件事情,給百姓增加了許多茶餘飯後的談資。
第一件事情,是大理寺卿杭正毅被御史大夫孟江彈劾。
孟江細數杭正毅三樁罪狀:其一,杭正毅早年品行不正,毆打結髮之妻。其二,杭正毅親情淡漠,對其子女均無多大照料。其三,也是最為嚴重的一樁罪過,即杭正毅心狠手辣,心胸狹窄,枉殺無辜。
往近處說,其女及笄禮上,眾目睽睽之下,不經盤查便隨意殺人性命,而另外抓捕的幾人也紛紛命喪他手。
往遠處說,杭正毅在調查雁來縣滅門慘案一事時,攪渾真相,屠戶李千為此無辜喪命,尹仁也蒙上不白之冤。
在雁來縣百姓的陳詞下,兇手極有可能為杭正毅本人。
然,在還未真正判定杭正毅的罪行時,他卻於獄中突然暴斃。
據獄卒流露出來的口風,杭正毅死相極為悽慘,他雙目圓睜,七竅流血,在仵作檢視之時,發現他渾身經脈俱斷,前胸後背貫穿著一個拳頭大小的洞,紅得發黑的血凝固四周,煞為恐怖。
仵作並沒有在杭正毅身上檢查出中毒的痕跡。
而他的脖子處掐痕極深,額頭處血肉混合,傷口似是劇烈撞擊而來,全身烏青紫黑,像是在死前被人狠狠凌虐了一番。
可是此前並沒有人去看望過杭正毅,獄卒也不曾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
甚至由於是朝廷重要官員,罪名待定,杭正毅被特地單獨關押。
杭正毅的死亡之謎,便是第二件事情。
第三件事情,則是有關於左丞相之女段安嫻奇異消失之謎。
也不知是誰傳出來的訊息,段安嫻及笄不久,便人間蒸發,然而奇怪的是,左丞相段文博卻並不為此大動干戈。
坊間傳言,是杭修誠與段安嫻不甘心因杭正毅獲罪之事,有緣無分,意圖遠走高飛,被盛煊發現,兩人反抗不成跳崖殉情,屍體遍尋不見。
而寧遠帝的追封則坐實了這則傳言。
寧遠帝憐惜段安嫻生前是性情中人,破例封她為郡主,追加“純如”封號,立衣冠冢。
第四件事情,則又是小道消息,由於杭正毅在尚未查清罪名之前便已然去世,寧遠帝念他為官多年,也算勤勤懇懇,抄家後將其作降職處理,同時禍不及家人。
杭修雅消失多月,有人猜測,為了自身前途,她再出現之時,便是要進宮參加選秀之日。
茶館一樓,即使說書先生已經結束許久,眾人還在感慨交談。
“這杭修雅要一進宮,準是能把當今聖上迷得失了魂,若是段安嫻也在,恐怕還有一場腥風血雨呢~~~”
“杭段二人的愛情也是可嘆可敬啊。”
“呸!不過是個養子,也敢高攀左丞相的掌上明珠?”
“段安嫻也不虧,郡主名號向來只有皇室血脈才能冊封呢。”
二樓雅間,帶著銀色面具的男子將一樓景象盡收眼底,他倒了杯茶,悠悠吹散水面熱氣。
“愛卿,對朕可有怨言?”
段文博姿態恭敬。
“臣,感激聖上賜予小女的殊榮,定為聖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姜允放下茶盞,扯下面具,他往門外走去,衣袍帶起一道風。
“這面具,愛卿替朕處理了吧。”
樓下因他的出現一片寂靜,片刻後又熱鬧起來。
“那男子,瞧著可真是俊朗極了,也不知是哪家好兒郎。”
“我也不曾聽說過國都還有這號人物······”
姑娘們交頭接耳,興致勃勃地談論著剛剛看見的人。
段文博拿出方形玉佩,他忽的想起巫族的妻子留給他的另一印象,天性自由,不拘泥於世俗禮教,為此可將生死置之度外。
阿嫻果真與她的母親十分相像。
那他也只有尊重與祝福了吧。
大街上,路人神色驚慌,盛煊縱馬馳騁,一如那日安嫻春日出遊所遇之景,卻再無倩影出現。
姜允負手而立,眼看著盛煊的背影在街角消失。
他走過幾步,一把奪過身邊侍從手中的韁繩。
“公子!”侍從著急萬分,正要跟上去,卻被姜允一手止住。
他雙腳一夾馬肚子,手上馬鞭高高揚起又快速落下。
赤馬長鳴一聲,姜允朝著與盛煊相反的方向馳騁而去。
初識,他只想借段安嫻牽制有帶兵治國之才能的左丞相,順便用她之手查詢當年雁來縣滅門慘案真相的線索,看是否能握住杭正毅的把柄。
扒上牆頭,只見小姑娘靜靜坐在杏花樹下發呆,原以為這是一個極好糊弄的人,卻沒想到直接吃了個閉門羹。
再次見面,他用小石子吸引她的注意力,眼見她目光澄澈,不惱不怕,調皮地笑著,他突然有了無窮盡靠近的慾望。
那時他就該意識到這十幾歲的姑娘並不簡單,只是她看起來太過乾淨,總令他不經意間就卸下幾分防備之心。
儘管她總做一些尋常女子不曾做的事情,多次救人受傷,習武,出遠門,甚至於對他若有似無的挑逗。
每當他有所意動之時,她卻又堅定拒絕。
可他生不起氣來。
對於杭正毅的事情,他本來不抱希望,沒想到最後真是她出了大力氣。
那天姑娘緊緊抱著他,手指在他背上作亂,幾乎令他招架不住。
“聖上很久以前就在關注我對嗎?”
耳畔的嗓音婉轉動聽,帶著一絲沙啞。
耳垂泛著細密的癢,他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但姑娘繼續說話。
“晴哥哥。”
三個字被姑娘叫得千迴百轉,在他心上繞了幾繞,彷彿頭頂烈日,他口乾舌燥,腦袋嗡嗡作響。
情,情哥哥!
“李晴哥哥,放純如妹妹遠去罷,妹妹等這個機會,已經很久了。”
他第一次聽她開口如此叫自己,卻明白不得不就此放手。
盛煊的立場天然與她對立,杭修誠將她當跳板,姜允想主宰她的下半生。唯有李晴,是一個來自江湖,但有求於她,對她不設束縛的過客。
如此一想,他便只能成為她生命裡的過客。
堂堂寧遠帝,居然只能成為一個女子生命裡的過客。
他們都只是她生命裡的過客。
九月的天空下,鮮衣怒馬的少年不能自已地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