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離柳如酥差不多五米遠的地方，有一大塊焦黑的看不清楚原狀的東西，那東西上帶著淋漓的血液，看起來有些像肉。
慕梔沒有將那塊肉往屍體上想，因為這塊肉就算是大了點，可也不過三十幾釐米的長寬。
“如酥…”慕梔視線落在那個抱成一團的女孩身上，嗓子也有點澀。
角落裡的女孩環著膝蓋的手臂一頓，哭聲漸漸地消了下去。
過了好半晌，她才緩緩的抬起頭來，一雙紅腫不堪的眸子盯著慕梔，眸中毫無光亮，一片死寂…
“梔梔…你來了。”
柳如酥語氣很是平淡，平淡得就彷彿在問對方中午吃得什麼一樣。
可慕梔知道，不是這樣的，柳如酥現在很難過，她很絕望…
慕梔再也抑制不住，大步流星的走過去，猛地蹲下抱住了她，一雙手死死的將她擁在懷裡，想將她冰冷的身體溫暖。
可任由她如何的用力，柳如酥的身子還是如一團寒冰似的，沒有半分要回暖的痕跡。
“梔梔，你知道嗎？”柳如酥順勢靠在她的懷裡，眸子死寂而又無神，她聲音有些啞，聽起來有些怪異。
“嗯？”
柳如酥閉了閉眸子，嘴角突然上揚了一個弧度，整個人的生氣似乎都回來了些。
“蕭疏流啊，他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就說我妖里妖氣的，四處招惹男人…”
慕梔環著她，聽她說著和蕭疏流相遇的故事，時不時的低低應上一句。
柳如酥為何在此時講這個故事…
慕梔喉嚨中的澀意更濃，她不想去想，更不敢想…
“後來啊，我年少無知，招惹了大人物，”柳如酥嗓音淡淡，講著講著就突然笑了，“那個大傻子替我抗下了一切。”
柳如酥聲音一頓，又繼續說著：“他明明也不是什麼厲害的人物，甚至，生活得很困難…”
“可他為了幫我…傾家蕩產…給人賠罪，道歉…被人打…”她聲音越來越低，一件又一件的數著蕭疏流為她做過的事，直到最後，聲音幾乎低不可聞…
慕梔沉默的聽著，一隻手撫在她的背後，輕輕拍著。
慕梔知道自己此刻不需要回答，她要做的，僅僅只是一個傾聽者。
“後面…我就在想啊，我欠了他這麼多，該怎麼還呢…”似乎說到了有趣的地方，柳如酥竟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可那大傻子竟然說，不用我還，那都是他應該做的…”
柳如酥撐起身子來，一雙泛紅的眸子看起來認真極了，“梔梔，你說，為什麼他應該做啊？我的事，跟他有什麼關係啊？”
話音落下，柳如酥也不說話了，只是用著一雙眼睛看著慕梔，固執至極的想要一個答案。
慕梔看著她，第一次有了想要逃離的衝動，唇瓣幾番蠕動，卻說不出半個字來。
“蕭疏流他…他…”
柳如酥眼裡的光幾經磨滅，最後再也點亮不起來了…
“梔梔，別說了…”她低聲開口，垂下了眸子，又重新的靠近了慕梔的懷裡。
“反正，我的事，他以後也管不了了…”柳如酥語氣很淡，平靜的不可思議，可眼眶中的紅色卻再也掩飾不住。
慕梔摟著她，聞言忍不住一愣，這幾番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蕭疏流他，真的…
死了…
“梔梔，”就在慕梔愣神的空擋，柳如酥突然猛地一把摟住慕梔，雙臂收緊，聲音大了起來，還帶著哭腔，“梔梔，蕭疏流死了！他死了！”
“他為什麼會死！”
“他、他不該、救我的！”
…
柳如酥抽抽噎噎，泣不成聲，一雙眸子像是浸在水裡似的。
慕梔呼吸一窒，心口處像是被一張大網網住了似的，難受的要命。
柳如酥現在大抵是絕望的吧…
慕梔有些恍惚，若是剛剛，那把彎弓沒有將她給救上來，那司彧，會不會就是現在這個模樣呢…
慕梔想著，一雙手臂忍不住收得更緊。
蕭疏流救柳如酥的感受，她能懂，不想讓心愛的人受傷，甚至是死去。
所以，他們都選擇了將危險攔在自己的身上。
可…
活下來的人就是真的活下來了嗎…
為什麼…
她從柳如酥身上，只感受到了絕望呢…
“如酥…”慕梔輕聲低喃，卻道不出任何安慰的話。
“梔梔，我不想哭了…”柳如酥抽噎著起身，眼淚卻一顆又一顆的往下砸落，“我知、知道，蕭疏流他不、不喜歡我哭…”
“可是…他死了啊…為什麼！”
柳如酥再也抑制不住的崩潰大哭，揪著慕梔衣袖的手用力到發白。
慕梔就這樣抱著她，唇瓣緊抿著，垂眸不語。
良久過後，柳如酥的抽泣聲才漸漸低了下去。
“梔梔…”
“嗯。”
“對不起…”
“為什麼這樣說…”慕梔不解。
“我，一直在拖你們的後腿，”柳如酥垂著眸子，不知在看何處，聲音壓低了許多，“如果沒有我的話，蕭疏流是不是就不會死…”
雖是在問著，可柳如酥的語氣平穩到沒有一絲波瀾，一聲問句硬生生的被她說成了陳述句，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不是這樣的…如酥，蕭疏流救了你，他很開心，有你，他才會開心…”
柳如酥彎了彎唇瓣，笑得有些難看，“梔梔，我們走吧…”
“好。”
慕梔扶著她慢慢的起來，在她想要扶著柳如酥繼續向前走時，柳如酥卻輕輕的將她的手撫開了來。
慕梔一怔，看著柳如酥努力的穩住身形，朝著剛剛那塊離她有五米遠的焦黑不明物體走去。
那是…
“蕭疏流…”
慕梔心中的猜測伴隨著柳如酥的一聲低嘆而消散…
那是蕭疏流…
“你真可笑，為了救我，連全屍都沒有…”柳如酥說到最後，竟然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眼淚卻又順著眼眶流了出來…
柳如酥垂著眸子，視線落在那塊焦黑的肉身上，突然彎下腰，用雙手將那東西給捧了起來。
她抱著它轉身，面對著慕梔，一雙眸子平淡冷靜的嚇人…
“我們走吧…”
“如酥…”慕梔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
柳如酥腳步一頓，眸子落在懷中的東西上，眸色越發的溫柔，“從前都是他抱我，今天，我想抱一抱他…”
說罷，柳如酥提步輕移，步子雖慢，卻甚是堅定。
慕梔垂眸看了一眼被她捏在手中的那塊破布，染血的小鳥在無聲的哭泣，它似乎明白，它的主人，有多麼的傷心…
慕梔捏緊了那塊破布，隨司彧一起，跟在了她的身後。
從這裡回到慕梔他們所居住的那個房子距離不近，可柳如酥抱著它，從這裡，一步一步的，走回了他們的房子…
回到了房子後，柳如酥便呆坐在了地上，傻傻的看著那塊焦黑，任由慕梔怎麼喊叫，她再沒有發出過一聲，亦或者是做出一個表情…
慕梔無奈，也只好不再打擾她…
…
玩偶帝國第十二日夜晚十點，周圍漆黑一片。
為了防止那男人找到他們，慕梔並沒有開燈，而是就著黑暗，做著事情。
柳如酥仍舊呆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任憑她身子僵硬到麻木，四肢發冷到不能動彈，她也沒有開口說一個字。
柳如酥記得，自己以前嬌氣任性得很…
一切讓她有丁點兒不舒服的事情，她都不會去做，而蕭疏流，也不會讓她去做。
而現在，她很不舒服，蕭疏流卻再也不會來出聲阻止她了…
“如酥，我帶你去休息…”慕梔看不下去了，柳如酥在這樣坐下去的話，雙腿怕是會廢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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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酥沒有看她，一雙眸子落在那塊焦黑身上，不捨得移動半分。
勸了半天，柳如酥也沒有回應半分。
慕梔皺著眉頭，一咬牙，開口道：“如酥，你想見蕭疏流嗎？”
原本慕梔是不想提蕭疏流這三個字的，她怕柳如酥聽了之後，會更傷心…
可眼下，若是不提這三個字的話，柳如酥怕是不會有半分的反應了…
不出慕梔所料，柳如酥聽見這三個字，果然動了，她仰著腦袋，一雙漂亮的眸子在漆黑的夜晚中有些發亮。
“我、我還能再見到他嗎？”
柳如酥抓住慕梔的衣襬，聽到她所說的話後，忍不住心生希冀。
慕梔說她能再一次見到蕭疏流，是真的嗎？
慕梔沉默一下，這才道：“你先去乖乖睡覺…”
柳如酥眼裡的光暗淡了些，連帶著抓住慕梔衣襬的手都松了松。
她還在期待什麼呢…
蕭疏流已經死了，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過了良久，柳如酥才低聲道：“我這就去睡覺…”
慕梔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連忙彎下腰去攙扶起她。
柳如酥跪坐在地上許久，雙腿早已疼痛到麻木不堪了…
可她表情平靜，面上絲毫沒有顯露出來…
那個嬌滴滴的，傻白甜一樣的女孩，好似突然長大了似的…
慕梔扶著她，慢慢的回到了房間之中。
柳如酥躺在了床上，緩緩的閉上了眼…
她想…
能讓她再一次見到蕭疏流的地方，恐怕也就只有夢裡了吧…
她想再一次見到他，所以，她要入睡了…
…
照顧好柳如酥後，慕梔輕手輕腳的出了房間，穿過樓梯，直達頂樓之上的屋頂。
司彧靜靜的站立在那裡，看著遠處…
慕梔慢慢的走至他身側，環顧了下四周。
今夜的玩偶沒有再出現暴動，他們甚至沒有出來…
大街上安安靜靜，漆黑空蕩一片。
那男人今晚沒有控制玩偶，慕梔想，應該是和今天他被傷之事有關。
雖然那男人受傷的位置是在胳膊，可她的弓可不是一般的弓。
那男人恐怕受傷不淺…
“梔梔，你知道嗎？”司彧低沉的聲音穿透風聲，徑直進入她的耳中。
“什麼？”慕梔抬眸望他，有些沒有聽懂。
司彧側過身子，漆黑之中，他的一雙眸子卻緊緊的鎖定了慕梔，“若是你今日出事了，便會是下一個柳如酥…”
他今日，差一點，也要失去她了…
慕梔沒有出聲，就算是重來一次，她仍舊會選擇那樣做…
“不過，你沒事就好，梔梔。”司彧輕輕的摟住她，沒有用力，像是怕她碎在他懷裡了似的。
慕梔縮排了他的懷裡，低低的應了一聲。
兩人不再開口說話，只是靜靜地感受著對方懷裡的溫度。
…
玩偶帝國第十三日，早晨八點…
慕梔醒來之後，特意的去看了一眼柳如酥。
柳如酥睡得正沉，除了雙眼腫的有些厲害外，其餘的並沒有什麼異樣。
慕梔放鬆了些，呼出一口氣，緊接著，悄悄的退出了她的房間。
而就在“卡擦”聲響起的瞬間，床上原本閉著眸子的柳如酥卻突然睜開了眸子來。
一雙眸子裡清亮無比，哪裡有半分剛睡醒的迷糊。
她昨晚沒有夢到蕭疏流…
是蕭疏流不想見她嗎……
柳如酥閉上了眸子，強迫自己再次入睡。
她要見蕭疏流，哪怕是在夢裡也可以…
…
白日裡，玩偶們如同人一般，全都跑了出來，逛著街，嘻嘻耍鬧著。
他們越來越像人了，外形之上，看不出一點玩偶的痕跡。
與此同時，他們竟然也能夠發出一些破碎的單音了，他們能開口說話了…
再過不久，他們將徹底的取代掉人，成為人，進行著他們的一切活動。
而這一日裡，也沒有任何的人來搗亂，那男人沒有來找他們。
慕梔也不知，究竟是那男人找不到他們，還是，他又在計劃著什麼…
慕梔又去了好幾次柳如酥的房間，先開始，她還以為是柳如酥太累了，所以才這麼久不醒。
可一次兩次，直到她第三次進入柳如酥的房間時，時間已經是下午一點了。
柳如酥仍然雙眸緊閉，沒有半分要醒的意思。
慕梔擔心她出事，上前檢視了一番後，才發現，柳如酥根本就沒睡，她在裝睡。
慕梔喊她，她不理不睬，當作沒聽見。
於是，慕梔無奈的又喊了蕭疏流這三個字，才讓她生出了些許的反應。
柳如酥睜開眸子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慌張的詢問慕梔，為何蕭疏流昨夜沒有進入到她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