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
河水激盪起一個水花。
寧明躍入黃泉中，第一時間就撐開了黑暗洞天，像是一個圓圈將他所籠罩在其中。
這更確切地說是大道異象，亦或者道域。
指的是，大道對於周邊場域的影響。
譬如妖族那只大公雞，巫瑒首次登場的時候，雞腳下就踩踏著一張天圖，那就屬於是道域的一種。
正常來說，只有證道境的大道修士才能開闢出道域。
同時，道域的強弱與否，也從某方面代表了這個修士的大道境界是否足夠圓滿。
尤其到了仙尊那一步後，道域籠罩下，身形幾近於不存在於現世的時空，尋常兵器甚至都傷不了他們，就只會受到法則層面的傷害，吐的血也叫做道血。
扯多了。
總之，現在的寧明已經強大到了一個令人咂舌的地步。要知道，他甚至都還沒有完全邁過十二重天的門檻。
禁忌洞天綻放烏光，寧明被籠罩在其中，像是與外界一切所隔絕。
“哦？”寧明有些意外。
自己此時已經落入了黃泉中，但在禁忌洞天的籠罩下，濁黃的黃泉卻滲透不進來。
以至於自己的一根根髮絲都還在飄舞，不沾一丁點水。
“嘎嘎嘎，生死道主又如何？所謂的黃泉，陰陽調換的生死玄力，卻還影響不了我們。”忌神在腦海中發出了興奮的笑聲。
這讓自己有種久違的熟悉感。
自從在那個殘破的小宇宙中突破道源境，結果卻第一次被極致道勢給刺穿了形神，忌神的聒噪聲就消失了好長一段時間，如今才算是回來了。
“確實。”
寧明罕見地迎合起了忌神。
黃泉水很不一般，是生死道主專門留下來，讓鬼魂轉化成活靈，應該是蘊含了陰陽中的至理。
“陰陽轉換...”寧明思忖，“可我目前已經不是魂魄狀態了。”
“禁忌道體都回來了，也還是需要陰陽轉換嗎？為何？”
他不是生死道的修士，也不懂陰陽的玄妙。
但似乎，陰陽之說和物理學的粒子與反粒子頗有幾分相似...
“是因為這個原因嗎？原來如此。”
突然，寧明想到了什麼，作恍然大悟狀。
“什麼？”忌神納悶。
“我大概想到了生與死兩個世界的聯絡，還有陰陽之說。”寧明答道。
忌神頓時就驚了，“你想陰陽幹嘛？寧明，生死道已經有道主了！”
寧明道，“只是想知道那個滄元鬼是不是騙我的，黃泉能否真的讓我迴歸到現實世界。”
“然後？”忌神都有些匪夷所思，“然後你短短一會兒功夫就說你想明白了生死之道的玄妙？你知道這話有多離譜嗎？”
“沒，就只是...”
寧明頓了下。
他有一份遙遠到像是夢境般的記憶，在那個世界，沒有大道之說，但世人同樣有在研究世界的本質。
在物理學中有物質與反物質之說。
是由一條基本定律推導出來的，即每個基本粒子都有一個帶相反電荷的孿生粒子。
同時，還有什麼對稱宇宙的假說，因為粒子和反粒子接觸後會產生湮滅的現象。而宇宙並沒有一直處於大爆炸的時期，所以就有人猜測可能有兩個宇宙，一個是正常物質組成的宇宙，另一個則是反物質所組成的宇宙。
這和生、死兩個世界有點類似。
所以說，寧明才說自己想通了某點。
他當然不懂得陰陽，只進行類比、猜測：自己目前就像是反物質體，而要想回到現實世界，恐怕就要透過北冥留下來的黃泉洗滌周身，從“陰”轉化為“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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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以上都只是假設。
自己並不能排除，那個冥府的滄元鬼其實是故意忽悠自己跳入黃泉裡送死的。
“慢慢試就知道了。”
寧明深吸了口氣，準備要取消大道，讓自己真正浸泡在黃泉水當中。
“啊啊啊啊！！！”
正在這時，上游區域響起慘絕人寰的尖叫聲。
寧明順著看去，然後發現是有鬼在這條河裡魂飛魄散了。
場面相當讓人頭皮發麻。
對方沒有堅持住，一下子崩潰掉，頃刻間就化作了一縷輕煙。
“生死間有大恐怖。咱們畢竟不是掌握陰陽的修士，要不還是回去冥府看看有沒有什麼門之類的？”忌神忽然道。
“寧明你不用怕，你已經是禁忌了，就算魂飛魄散，照樣可以在黑暗中重聚出來的，你要相信本神...”
寧明沒回話，其體表的黑暗洞天突然消失掉。
彷彿一個氣泡炸開了。
緊接著，濁黃的河水瞬間就從四面八方湧來，無處不在，密不透風地包裹住了寧明。
“唔...”
霎然間，寧明就感受到了一陣巨大的難受，一股可怕煞氣刺入骨子裡，自身就像是要解體了一樣。
“不對勁！不對勁！”忌神瞬間大叫，“快運轉大道。生死道主的力量不簡單，本神前面小覷了他的生死玄力...”
忌神是黑衣，這會兒被浸泡在黃泉水當中，同樣能感受到森然而疼痛的感覺。
“還行，能撐住。”寧明咬牙。
他感覺自己像是被一團生死的大道之力所包裹，即便穿著黑衣，縱然是歷經了千重劫的禁忌道體，還是不能無視。
主要，生死道並不是簡單的雷劫、火烤之類的傷痛。
就和寧明先前的假設一樣。
這相當於是要用黃泉，一步步將他身體的每個細胞給從反粒子轉化為正粒子，也就是陰陽調換。
“好奇特的力量，難以置信，生死道居然如此特殊。”
寧明一邊忍受著陰陽調換，一邊又忍不住驚歎。
大道九重天的時候，大道之力其實還比較簡單，就和簡單的加攻擊差不多。
但隨著慢慢修行下去，修煉禁忌道的自己，在十二重天后，大道之力可以化作實質性的黑暗物質。
而生死道的修士，居然可以掌握將一個東西任意調換陰陽狀態，實在是逆天。
“如果是在對戰中遭遇這種力量...”
寧明只是假設，然後就發現，自己一定會遇上大麻煩。
無論是擁有什麼不滅金身的生靈，只要被生死玄力擊中，肉殼可能不會被破壞，但絕對會陷入渾噩的狀態當中。
尋常的防禦根本就沒有用，因為這屬於是狀態的調換。
怎麼感覺有點像是控制手段？
一個平A就是一個眩暈...
這還是往輕了說。
到了十三重天，成為完全掌握這條大道的道主後，到時候的一個平A是直接送你往生！
好在，禁忌道體有一個特性：
那就是無論遭遇什麼，都會快速解析，過後便可以生出相應的抗性。
“寧明，跟了你，本神真的是沒少吃苦！”忌神接連慘叫，“早知道還是該在禁忌本源大道裡面多待段時間的...”
“別叫了。”
寧明不一會兒就習慣了生死道的磨礪所帶來的劇痛。
在黃泉中，在陰陽調換的過程中，他臉上的表情迅速就平復了下來，習慣了期間的難受感。
並說道，“這還沒有我們那次被先天火精烤來的要命，相反，我更覺得這算是一次機遇。”
“你就只記得先天火精！就不記好的東西。”
忌神被激得都想要破口大罵了。
寧明不再開口，他靜如磐石，肉身在黃泉水的浸泡下發光，瑩瑩燦燦。
血肉和根骨在發生本質的變化。
這次的磨礪真的不算什麼，自己上次在天狐族被蓋在鍋裡用各種大妖真血熬煉都要比這殘酷數倍。
當然，原因或許還有一部分是禁忌道體本來就不算是純粹的魂魄狀態。
......
相比於寧明，其他那些鬼魂可就沒這麼輕鬆了。
他們是真正的魂魄狀態。
哪怕是一個個時代中的最強仙尊，他們在黃泉中的熬煉，也要比任何經歷都要殘酷無數倍！
“快上岸啊！不要嘗試了。”
岸上，有人早就猜到了這一結果，就沒有下過黃泉。
對於絕大部分鬼魂來說，這條看似平緩的河流卻堪比油鍋！
一百個鬼有九十九個，剛一下去就會疼得哇哇慘叫，其中七十多個還會很快就魂飛魄散。
甚至都有人懷疑，這是不是冥府故意丟擲了處理多餘的鬼魂的？
“沒辦法啊。”
一名女子咬唇，艱難地說道，“這算是北冥的考驗。”
“一位成了道的道主，我們哪兒有資格去觸碰人家的領域？也就只有一個個時代最強的仙尊才勉強可能有資格。”
這話的確。
在這條漫長無止境的黃泉河中，也就只有屈指可數的那幾位仙尊，他們的狀態要勉強好一點。
只是，等到了第二天的時候，就陸陸續續有仙尊放棄了。
也有仙尊沒放棄的，然後在當天的最後，徹底宣告魂飛魄散，震驚眾生。
“道主的考核，一個時代的最強者也就僅僅只是有入場券而已，要在數個時代中來尋找，上下數萬年中也很難有一個。”
“不可能的...”
“早就該猜到，哪兒有那麼容易能回到現實世界？除非說在某一方面能和道主並列。”
外界，一片喧囂聲，有人感嘆，有人放棄，有人絕望。
東川城上方。
以滄元鬼為首的一道道身影，此刻同樣也在看黃泉河的某一河域。
他們同樣不敢確定，那個黑衣男子會是什麼結果。
......
生死道界，一陣軒然大波過後，風波逐漸又平靜了下來。
這下誰都知道可以透過黃泉離開死亡世界了。
但只要是去嘗試的，不管你生前是何等驚才絕豔的人物，到頭來要麼放棄，要麼就以失敗而告終，毫無例外。
不久後，黃泉河水就變得更加濁黃了起來，河床上瀰漫著厚厚的一層霧氣。
恍惚可見，那些霧氣中像是有一張張人臉。
“那個寧夜呢？”
“他有大道...”
“算了吧，什麼大道抵抗得了生死道主留下來的玄力？”
當談論起寧明時，人們的反應各不相同。因為並沒有看見寧明出來，絕大部分都覺得他也已經魂飛魄散掉了。
就如同現實世界中的人族和妖族一樣，都認為諸天的那個禍害已經徹底消失了。
黃泉河的深處。
河底，這裡有一個女人，軀體曲線起伏，一頭長髮緊貼著前胸和後背，那張臉蛋國色天香，堪稱傾國佳麗。
她是長孫璇。
讓人沒想到的是，長孫璇也來到了黃泉中，並且堅持的時間還如此之久，讓一些仙尊都自嘆不如。
但，長孫璇也早已撐到了極限。
她身體呈虛淡化，不像是在切換狀態，更像是一副水墨畫，在黃泉的浸泡中，逐漸褪掉了顏色。
此刻，長孫璇的意識也已經瀕臨消散，視野變得模糊。
就像是一塊沉底的石頭...
下墜。
黑暗，孤寂。
“死亡究竟是什麼？”
“真好。原來只需要一個善意的謊言就可以讓我這個靈魂...終於能得到休眠了啊...”
長孫璇的滿頭長髮在水中潑灑開來，像是一朵盛開的水仙花，她的曼妙身體伸展開來，以唯美的方式緩緩下落。
黃泉不知道到底有多深，就像是黑不見底的大海。
她不知道冥府說的是真是假？黃泉是不是真的可以重歸現實世界？
但她想通了一點，那就是，這應該是最好的魂飛魄散的方式了。
只要是在路上，就不會覺得痛苦，反而是幸福的...
突然。
長孫璇的身體落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上。
她快要消散的意識，就像是迴光返照一樣。
眼裡居然在這一刻看見了光。
那是一個男人的面孔。
在黑暗的黃泉河底，寧明原本在盤坐，此刻站立了起來，他用雙手托住了這個下墜的靈魂。
“長孫小姐，我都還沒聽你講你的故事呢。”輕柔的聲音，帶有些許惆悵。
“是...魂飛魄散前的幻想嗎？”
長孫璇喃喃。
她在這個男人的身上感受到了蓬勃的生命氣息，那是不同於死亡世界的氣息。
“原來北冥沒有騙我們，原來真的有人可以回去。”長孫璇心中得到了安懷，臉上露出淡淡幸福的表情，又最後地貪戀道，
“寧夜，你出去後，替我去看看棲鳳山的晚霞吧，那是我小時候的家，是我記憶深處最美好的畫面，我好想...好想能再看...看看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