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雅爾低頭沉思著，事情確實如趙昺所言，本來蒙古降兵都是打散在光復軍中的。

可一到天目山大營，趙昺以方便管理為由，將元軍降兵又歸於一軍，交由巴雅爾率領。

現在想來，從趙昺知曉元軍當中有不少人，暗中與元朝廷暗通款曲那一天開始，就一直在暗中籌劃著將這股不安定因素給剝離出去。

若沒有趙昺暗中授意，甘天龍也不可能讓自己如此容易的將蒙古軍帶出來，若是一番血戰，自己帶出來的元軍還剩多少，就未嘗可知了。

不過轉念一想，巴雅爾又覺得這件事情透著詭異，有一種陰謀的味道在裡面。

現如今，這五萬大軍名義上是自己統帥著，可真正願意一路跟著自己走到黑的又有多少人？

而眼前這個小皇帝不按常理的沒有逃跑，卻留在這個樹林裡等著自己被抓，這裡面如果說沒有陰謀詭計，巴雅爾打死都不相信。

可想了一天，巴雅爾也想不明白，趙昺為什麼要這樣做？

趙昺彷彿看透了巴雅爾的想法，面帶憂鬱的接著說道：“朕之所以留下來等著你們，就是不願意我們手足相殘。巴雅爾愛卿，你曾經身為元朝的高層，為了元朝某些人的一己之私，征戰四方、浴血奮戰。”

“你應該清楚，元朝以鐵血奪天下，卻仍然以鐵血管天下，這樣的統治能長久嗎？大戰過後，老百姓都渴望過上和平、安定的生活，可是阿術在臨安做過什麼？你們在新城縣又做了什麼？你們這樣的統治與行為能給老百姓心安嗎？”

巴雅爾抬頭，眼神中露出一絲的不安與懷疑，雖然趙昺不知道巴雅爾是在懷疑他自己，還是在懷疑趙昺剛剛說過的話。

但趙昺決定稱熱打鐵，不給巴雅爾醒悟的機會：“朕雖不才，但你在臨安呆過，應該看到了臨安城前後的變化，短短幾個月，臨安城就恢復了更勝以往的繁華。若在給朕幾個月甚至幾年的時間，朕自信能夠帶著光復軍一路打到大都，屆時整個天下就都能像臨安一樣，城市繁榮安定，百姓安居樂業！而這，需要巴雅爾將軍，你與朕，與光復軍一道去創造、去拼搏！”

一番話說完，趙昺覺得自己都快要被打動了。

巴雅爾卻依舊沉默的坐著，臉上表情豐富，有嚮往與憧憬、有感動與炙熱，也有冷漠與淡然，但更多的卻是疑惑。

這片疑惑漸漸的蔓延開去，變成了置疑，繼而轉化成一片冷冽。

若不是親眼所見，趙昺實難想象一個人臉上的表情會是如此的多姿多彩。

如果巴雅爾不是下意識的變幻，而是刻意的展現，那趙昺絕對會豎起一個大拇指，然後立即送上代表著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的小金人給他。

半響，巴雅爾才冷冷的冒出一句：“你說的都太遙遠，但眼下我和底下五萬將士的家眷都還在大都和北方！”

趙昺瞬間石化，感情剛才的聲情並茂，原來卻是對牛彈琴。

其實關於降軍家眷，趙昺一直讓暗影堂在暗中處理著。

最初在崖山投降的張弘範手下軍隊，由於暗影堂出手較快，在元朝廷還沒反應之前，就將降軍家眷秘密的轉移到了臨安，並進行了妥善安置。

是以那一批蒙古降軍都死心塌地的跟著趙昺，沒有出現反叛的跡象。

可也就是那一次，暗影堂出手太過幹淨利落，讓忽必烈察覺到了趙昺的這些小動作，並生出了警覺。

後面投降的阿術軍隊的家眷，就被忽必烈派人看得死死的，讓暗影堂的密探也無從下手。

畢竟這些密探在異國他鄉隱藏下來不容易，不到萬不得已，趙昺不會讓他們冒險暴露。

“你們的家眷……暗影堂已經在設法營救了。”趙昺不甘心剛才的努力白白浪費，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辯解道。

巴雅爾聳了聳肩，苦笑著說道：“現在此刻還沒救出來不是！”

趙昺默然，談判到了這一步，已經可以宣佈趙昺已經敗了，再無任何成功的可能。

於是趙昺很光棍的說道：“那你打算怎麼處置朕？”

巴雅爾低頭沉思，過了很久才抬頭緩緩說道：“本來按照眾將領的意思，是將小皇帝您押在軍中，日後攻打臨安的時候，用你脅迫臨安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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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主意不錯，臨安不可能不顧朕的安危！”趙昺讚道。

巴雅爾沒有理會趙昺的揶揄，看了眼趙昺說道：“但是將你留在軍中風險太大，這幾個月，不論是你親力親為的訓練，還是甘天龍無時無刻的思想教育，都已經將你的形象深深的刻在了將士們的心中。”

“那你的意思是將朕送去大都？”

巴雅爾點頭，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似乎怕看見趙昺，怕趙昺那矮小但卻崇高的身影下一秒就會影響到自己的決定。

雖然巴雅爾在心裡很反感這幾個月的思想教育和訓練，但不可否認的是巴雅爾這幾個月學到了很多，也認識了許多從內心深處把自己當做親人和朋友的兄弟。

從內心出發，巴雅爾不想反，但為了大都的父母妻兒，卻又不得不反。

看著巴雅爾痛苦的表情，趙昺沒有再行勸說之事，只是深深的嘆了口氣，轉身向大帳外走去。

是人，就有弱點，看來忽必烈成功的抓住了巴雅爾和他手下那五萬元軍的軟肋，成功的策反了他們。

可是趙昺的臉上卻充滿著微笑，那是一種雖敗猶榮自信的笑容。

對於一個敢於拋頭顱灑熱血的沙場老將來說，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會在乎身外的東西嗎？

但眼前的巴雅爾和跟著他反叛的五萬元軍，卻非常的在乎，在乎到忽必烈的一封信、巴雅爾的一句話就立即降而復叛。

這本身就是一件挺不可思議但卻耐人尋味的事情。

所以趙昺才笑著出了帥帳，因為趙昺已經發現了元軍的弱點，他相信在未來的某一刻，自己可以利用這個弱點，徹底的打垮元軍，打垮那個看似不可戰勝的—大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