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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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扶危不懂“愛”這個字的意義。

玉龍瑤走後, 桌上的菜還沒動過,他垂下眼,很安靜看上去也很聖潔優美。將這些菜統統都解決了, 連湯汁都以饅頭蘸乾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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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子光潔乾淨得像是狗仔仔細細舔過。

他赤著一雙雪足, 飄下了樓梯,不顧這會引起多大的騷動。

有凡人向他磕頭跪拜。

他靜靜地,沒有表現出接受或者不接受的意思。正如高高在上的神, 只是降臨旁觀人間, 那一雙赤足絕不會沾染人間紅塵的胭脂花碎。

他的肉—體沉淪愛慾,精神依然超脫。

這有點兒當婊—子還要立牌坊的意思, 但謝扶危察覺不出有什麼不對。

他走, 或者說“飄”下來的時候, 身上的傳訊玉簡突然響了。

是十二洞天召請他回師門, 他下山已經太久。

謝扶危直接關上了傳訊玉簡。

面前挎著馬頭竹籃當街賣花的商販,問道:“仙長挑好了嗎?”

謝扶危像是突然回過神來, 目光從竹籃裡一一掠過。

芍藥、玉蘭、桂花、海棠、木槿、白曇……

商販只看到男人搖了搖頭,沒有隱瞞, 也沒有不好意思:“我還沒選好。”

頓了頓,謝扶危將一錠金子放在了對方掌心, 道:“都給我吧。”

抱著花, 謝扶危眼睫低垂, 繼續思索。

一籃花在他懷裡開得熱烈, 蒼白的面色映襯著纖弱的花色。

花香馥郁撲鼻, 在立秋的微風中顯得有些沉重悶熱。

他其實很少思索,大部分時間都在放空。

更休說思索這世間最聰明的人也想不明白的人類愛恨。

他愛金羨魚嗎?

謝扶危想,如果不是今天金羨魚忽然問他這個問題,如果不是玉龍瑤突然找到他, 他可能永遠也不會思索。

這一想,他才發覺出不對來,他對金羨魚的身體有著不正常的渴求,就像是孩童渴望母親。他從誕生到現在,接觸得人太少,終日與動物為伴,能參照的物件也只有動物。

謝扶危想了想,他就像是一條有著白色皮毛的,溫馴的狼狗,不自覺臣服淪陷,跪地親吻,內裡有時候又桀驁冷淡,我行我素。

狼狗溫馴是因為有食物吃。

他溫馴,是因為……金羨魚同樣會施捨給他東西,是性—交的歡—愉,還是什麼?

他的內心像是具有蒼白的空洞,金羨魚是第一個將他領回家,安放他的身心,使他能不斷從她身上汲取愛恨這些實實在在情緒的人。

越想,謝扶危就越感困惑迷惘。

他甚至開始想他為什麼會重生。

在此之前他好像根本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這世上只有奪舍,絕無時空逆轉的道理。

上輩子他的記憶終於一處幽暗的地牢,再一睜眼就是天星漏的客房。甫一醒來,他內心就感到一陣蒼茫的空虛。

他下意識地靠近金羨魚,窺伺她,得到她。只有在她身邊,他如同回到母親子宮的嬰兒般安心。

他好像忘記了重生前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謝扶危決定不再多想,他要快一些將這花供奉到金羨魚面前。

思想誠實地反映在肢體上,謝扶危加快了腳步,雪白的罩袍逶迤曳地。

他敲了敲門,屋裡沒有人回應。

謝扶危推開門,長驅直入。

金羨魚不在。

他想了想,將花籃放在了桌上。

他應該離開,因為今天屬於玉龍瑤,可他不知怎麼回事,並不想走。

謝扶危在屋裡靜靜地坐下,等待著金羨魚歸來。

她的房間並不算多整潔,他能嗅聞到玉龍瑤的氣息。

玉龍瑤的氣息。謝扶危的指腹擦過桌面,劍氣將這微不可察的氣味掃了出去。

也就在這時候,金羨魚回來了。

他迅速收回了手。

金羨魚一眼就看到了那道蒼白的身影。

少女穿著件潔白的衣裙,沒有梳妝,依然清豔絕倫,她看到了他,臉上露出了警惕、詫異之色,怔怔地問:“你、你是誰?”

“怎麼在我屋裡??”

和面對玉龍瑤時全然不同,面對玉龍瑤的時候,金羨魚是擔心被戳破演技,可面對謝扶危……

……但願謝扶危能察覺出來她這是失憶了。

她默默腹誹。

謝扶危他的確沒有覺察出來有什麼不對,他目光落在她身上,面容似乎比懷裡的花還要秀美,垂睫時更如含羞待放的花苞,風情溫柔。

他緩緩地說,“我是謝扶危。”

“洞真仙君?謝扶危?你是洞真仙君?”金羨魚毫不掩飾她的震驚,少女驚訝地看著他。

……太羞恥了,媽的。

她強忍住腳趾蜷縮的尷尬,硬著頭皮繼續往下演。

想想天線寶寶的演技說不定還碾壓她十八條街。

好在謝扶危的智商只是系統數值量化為35,不代表智力測驗他僅僅只有35。

或者說,自小和動物相處,謝扶危他比玉龍瑤還要敏感。

……這大概就是動物的直覺吧,她天線寶寶般的演技竟然真的順利矇混過關了。

謝扶危不說話了,他看了看她,走近到她身前,蒼白的指尖扳起了她的下頷。

琉璃眼眸靜靜地掃視著她,瞳仁幾乎拉成了一線。

他額頭輕輕抵著她的額頭,輕聲問:“……你不記得我了嗎?”

謝扶危的吐息冰冷,雪睫微顫。

金羨魚受驚一般跳起來,推開他,臉色微紅地強調,“我不認識仙君,仙君自重。還有你怎麼會在我屋裡!你是來找玉龍瑤的嗎?他不在這兒——”

讓謝扶危自重是個十分新奇的體驗。

謝扶危竟然被她推得往後倒退了一步,他垂下眼,不知道在思索什麼。過了半晌,他這才動了動。

手臂一抬,面前這一扇房門應聲開啟,他“飄”了出去,神識鋪展開,迅速鎖定了玉龍瑤的所在。

……誒等等!金羨魚打了個怔愣,下意識地拔腿就要追。

**

霜風過境,冰霰皆下。

玉龍瑤甚至都沒回頭,他好像就是在等著謝扶危。

謝扶危問:“……這是你做的。”這是個陳述句。

玉龍瑤淡淡地“嗯”了一聲,轉過了身。

他看上去狼狽又體面,眼神冷得像冰,不知道是謝扶危的目光更淡漠一些,還是他的眼神更冷酷。

玉龍瑤看著看著謝扶危,忽然莞爾笑起來,一拳砸在了謝扶危肚子上。

一縷漆發蕩過眼前,這一拳將謝扶危砸懵了。

玉龍瑤笑了笑道:“怎麼了?仙君是來興師問罪的?”

“仙君似乎忘了,小魚兒是我的妻子。若無我的同意,仙君又怎能抱得美人歸?”

謝扶危回過神來,靜靜地看著她,重申說,“我與金羨魚已經成親。”

玉龍瑤:“沒有任何效應的成親,謝仙君也當真了不成?”

謝扶危面無表情地看著玉龍瑤。

他目含嘲諷,冷冷地看著他。

謝扶危垂下眼,三兩步落回地上,照葫蘆畫瓢一拳砸了玉龍瑤臉上。

玉龍瑤被打得一個側頭,綁得整整齊齊的烏髮散落了下來,嫩白的臉頰高高腫起,面色卻更冷了。

這兩拳並沒有用靈力,與其說是爭鬥,倒不如說是男人最野蠻悍狠的發洩。

他和謝扶危像是兩頭抵角角力的公牛,迅速纏鬥在了一起。

玉龍瑤一拳擂在他胸口,三兩步逼近了,揪住了謝扶危的衣領,在他耳畔笑了笑說:“幸虧是你。”

幸好是你,駑鈍至此,沒有任何威脅。

謝扶危眼睫微微一顫,臉上還是無甚表情,揮拳卻快不可及。

“你在惱羞成怒。”謝扶危陳述事實。

玉龍瑤的面色一時間青青白白,尤為好看,鮮血順著鼻下和唇角洇了下來。

他一向白嫩的臉蛋,此時青青腫腫,狼狽得再無平日裡體面的風度可言。

這也是頭一次,玉龍瑤發覺謝扶危是如此惹人厭惡。

謝扶危就像是一個不請自來的惡客。

此時他好像渾然忘記了是他的自矜引狼入室。

“我當初施捨你的東西。”玉龍瑤冷靜下來,鮮血淋漓的手掌成拳,揩去了唇角和鼻間的鮮血,輕聲地,輕蔑地說,“也能輕鬆收回來。”

即便是夫妻也會因為矛盾而撕破臉。

他曾經與謝扶危也算是言談相契,冥冥之間相互吸引,如今卻為金羨魚打得不可開交,風度全無。

高高在上的仙君,猶如田野間爭鬥的村夫。

人生的戲劇性就在於它的不可控性,不知何時,也不知在哪裡,它會滑向未知的深淵。

謝扶危的狀態也沒有比玉龍瑤好到哪裡去。

眼皮上裂了個口子,正滴滴答答地向下淌著血,在他雪白的眸中暈開一片鮮紅。

謝扶危道:“可金羨魚忘記的是我。”

他一向遲鈍,遲鈍得可以說是單純,卻很擅長直擊人痛點。

“你輸了。”

玉龍瑤唇角的笑意消失了。

金羨魚追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她瞠目結舌地剎住腳步,腦子裡不合時宜地飄過了一行行“別打了,要打就去練舞室打”。

說真的,這二位終於為她扭打了起來,她這才隱約有了點兒當瑪麗蘇的實感。

所謂瑪麗蘇,就是修羅場的制造機。

……至於要不要上去拉架。

還是不要了。金羨魚靜靜地想。

當枉顧她的意志結盟的時候,他們會想到她的感受嗎?會想到有這一天嗎?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太頹了,立個flag,試試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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