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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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嗓音縹緲清澈, 聖潔得彷彿從天邊傳來。

謝扶危緩緩飄落於地,赤著腳一步一走,他走得很慢, 甚至有些端麗。

雲朵如水一般泊泊地拍著他的腳趾, 他嫁衣逶迤拖地,銀髮伴隨著腳步起伏如翻滾的冰蛇。

眾目睽睽之下,謝扶危抬起了手, 手腕纖弱伶仃得簡直不像個劍宗師, 這一身扮說是哪家的新娘子都不過分。

手腕一壓。

霎時間根根冰柱負土而出, 玉宇寒宮拔地而起, 粒粒冰晶騰霜而躍,雨雹霰雪一時皆下。一條冰龍自他腕間探出,越長越大,俄而足有宮殿大小,吐息之處, 霜花寸寸鋪展, 整個洞庭眨眼間成琉璃世界。

洞庭倒懸為天, 霜天倒置為地。湖影在無纖雲的天空中流動。

金羨魚怔了一下,忽然有種全身發麻的感覺,她來不及說些什麼或做些什麼, 眼前一花。

整個人已被冰龍托起!!

她想她這個時候的反應絕對不比昨天撞見鳳城寒的要好。

雪龍上的少女, 這應該是個很夢幻也很童話的畫面。如果忽略少女她神情狼狽,渾身僵硬得說不出話來的話。

雪龍輕輕將她放下,金羨魚神情緊張從龍首上滑落,睜大了眼看著謝扶危。

謝扶危纖長的眼睫微動,凝望著她的時候,像是柔軟的柳枝湖影微漾。

他沒著急說話, 而是思索了半秒。

金羨魚走後他常孤身一人坐在顛倒境裡思索。

再見到她,他能做些什麼。

他不太清楚,金羨魚為何要欺騙他,是他做得還不夠好麼?

他有很多話想說,但話到嘴邊又覺得沒有意義。

一縷銀發自他耳畔滑落,他嗓音很輕,牽起了她的手:“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我們成親。”

謝扶危說著,不知從哪裡變出了一襲火紅的嫁衣,姿態強硬,動作柔和地幫她罩了上去。

冪籬滑落,露出一張清秀有餘,美貌不足的臉,

這當然也是易容。

託易容珠的福,保險起見,冪籬下面她又易容成了一層。

可謝扶危卻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他神情淡淡毫無波動,並不在意她究竟易容的是矮是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哪怕她易容成了一頭豬,金羨魚心臟幾乎跳出喉口,緊緊攥著嫁衣,胡思亂想。謝扶危估計也會那頭豬披上嫁衣,在眾目睽睽之下,容色平淡地牽著它成親拜堂,不顧在場眾人是何等驚駭。

當然衛寒宵、周玉等人睜大了眼,少年少女迷惘又驚恐的目光,這震驚的神色,也不比看到謝扶危牽著頭豬拜堂成親好到哪裡去。

金羨魚心裡簡直是一團亂麻,心臟突突亂跳。

謝扶危是怎麼追上來的?

她大腦一片空白簡直是無計可施。

“你是不是誤會了我的意思?”金羨魚狼狽緊張地比劃,“我的意思不是說要和你成親。”如果只是睡一覺,倒也不是不可以,她完全可以兌現承諾。

謝扶危眼睫微微一壓,透徹到以至於恐怖的雙眼靜靜地聽她說話。

當然不像是聽進去了的模樣。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位透徹純潔到簡直像天真的嬰兒。

……不想與“他”成親嗎?那玉龍瑤就可以了?

謝扶危遲遲不給她一個反應,金羨魚一顆心也漸漸下沉、冰冷、絕望。

她不想成親。

謝扶危、玉龍瑤哪個都不想。

謝扶危雖然看起來好一點,但也是個變態,和玉龍瑤變態得平分秋色的那種。接近謝扶危是為了挑撥離間給自己爭取逃跑的機會。她倒也想愛上謝扶危,誰叫她現在實在是十動然拒的狀態。

不,不是“也”,謝扶危對她的感情根本算不上“愛”。修為差距太大,跑是跑不了的。

那她還能做什麼?

金羨魚忽然間福至心靈,她還可以拖延時間!!

當即立斷,她一咬牙,腦子一抽,分出一縷元神衝擊心脈。伴隨著一陣劇痛襲來,眼前一黑,成功把自己揍暈了過去。

少女身子軟綿綿地倒了下去,謝扶危這才像是從冬眠中甦醒了過來,動了動,伸出雙臂接住了她。

懷中的少女面色蒼白得夠嗆,顯然嚇得不輕。

他本來想的是,如果她不願意,他就嘗試一些非常手段。嫁衣、場地、甚至賓客他都已經準備妥當,可她如今這個模樣,他什麼也做不了。

摟著少女的雙臂收緊了些,謝扶危足不沾地,飄遠了點兒,平靜地漠視了在場眾人驚愕不明的目光。

他頓了半秒,蒼白猙獰的身軀緩緩開裂,露出鮮紅的骨肉。一隻手按住她的後腦,將眾目睽睽之下,將她整個人都嵌入了自己體內。

蒼白的肋骨猶如天使的雙翅,母親的懷抱,親密無間地環抱。

伴隨著謝扶危足尖蜻蜓點水般地落回地面,寸寸冰裂紋自腳掌開始向外一圈一圈蔓延。

玉宇寒宮,牆垣傾頹。

摟著金羨魚,謝扶危垂眸,飛遠淡化。

所以說,到底發生了什麼??

衛寒宵大腦一片混亂,咬緊了牙,冷汗如雨般霎時間浸透了衣衫。

在這麼強大的劍壓之下,他只有以刀拄地,儘量握著刀才不至於當眾出糗。

雖然輩分上來說,謝扶危是他的師祖,可他和這個所謂的師祖根本沒說過一句話,一個字。

眼前已經開始模糊,少年冰紅的雙眼茫然地已經失去了焦急,豆大的汗水滴滴答答地砸落在地上。全靠唇瓣咬出血來竭力保持神智清醒。

隨著謝扶危遠去,身上那股如山壓一般的劍意這才漸漸散去。

“寒宵?”鳳城寒走到他身邊,朝他伸出了手,拉他起來。

“你無恙吧?”鳳城寒低聲問。

他是“悟心”,自然沒有衛寒宵這般狼狽,除卻面色蒼白些,看不出任何異樣。

衛寒宵直起身,面色難看如掛寒霜,

原本就一團亂麻的腦子,這個時候更是徹底得一團漿糊,亂得可以。

金羨魚……和師父到底是什麼關係,和謝扶危又是什麼關係?

她不是玉龍瑤的妻子嗎?這是在幹什麼?

還有謝扶危……

劍劈洞庭,好強。

衛寒宵咬緊了唇,紅發溼漉漉地黏在臉頰上,眼裡充斥了不甘心。在這種威壓之下,他簡直就像個無處反抗的小蟲子。

鳳城寒卻抬起眼,望向了謝扶危離去的背影,眉梢微微蹙起,有些憂心忡忡的模樣。

“師父?”

鳳城寒收回視線,緩緩搖了搖頭,半晌才低聲說:“我沒事。”

**

金羨魚從大腦一陣一陣地抽痛中醒來。

眼神短暫迷惘了一瞬,好半天才終於意識到自己身處何方。

洞庭、穿著嫁衣的謝扶危、成親,這些驚悚的事簡直像是個遙遠的夢境。

她一個激靈,從床上一躍而起,像是精神緊張患者一般左顧右盼,並沒有看到謝扶危的身影。

這個屋子,這個陳設,雅緻整潔,十分眼熟。

金羨魚遲疑地扶著床沿。

她還在洞庭?

當然這不代表謝扶危就這麼走了,這屋子裡漫天雪色,桌角冰晶霜花簇簇綻放,這凍雲寒霜般的劍境,顯然是謝扶危的手筆。

好冷。

她了個哆嗦,搓著胳膊,翻身下床,想到之前發生的事,不由黯然。

太強悍了。

這真是人能擁有的實力嗎?和謝扶危相比她和胡讓、蕭風月等人的切磋喂招簡直像是小孩子在玩過家家。

或許是因為實力擺在那兒,謝扶危竟然沒有守著她監視她的意思。不過也有可能太過單純,壓根就沒想到這一點。

金羨魚勉強扯了扯僵硬的臉部肌肉,想要苦笑一下緩解緊張,卻頹然地發現根本沒意義。

拍了拍臉,金羨魚定了定心神,伸手在懷裡摸了一下。

芥子囊還在。

是太強了所以對她太放心了嗎?她自言自語地摸出了一柄短劍握在了手裡。

兵器微冷的觸感,讓她冷靜了不少。

哪怕她現在腦子裡一個接一個的謎團幾乎快要炸開,但當下還是逃跑要緊。

握著短劍,金羨魚飛也般地衝出了屋。

庭院裡安安靜靜得不像是有一個人的模樣。

她赤著腳連鞋都沒來得及穿,狼狽地貓著腰貼著牆根,往外摸去。

眼下這個場景雖說古怪了點兒,但有一線機會她都不想放棄。甚至還不忘苦中作樂地自我吐槽,幸虧只來了謝扶危一個,玉龍瑤不在這裡。

洞庭山山勢複雜,金羨魚赤著腳,一腳深一腳淺地向外走。

出了客臥後院,到了前廳,再往前走,卻見亭臺樓閣彎彎繞繞,迴廊曲折深幽。

明明方才繞過這一叢梔子花,一眨眼,這一朵朵雪白的梔子竟如鬼魅一般復又出現在眼前。

金羨魚不假思索,這大概是黃老祖佈下的陣法。修士常常會在大門附近佈下陣法護衛府邸。好在她跟著玉龍瑤耳濡目染久了,許多看似高深的乾坤八卦陣法對她而言不過爾爾。

當下毫不遲疑地在心中默算,繞行,轉彎,硬生生在眼前如迷宮般的廊廡中走出一條平坦順當的大來。

等她跌跌撞撞地衝到大門前時,月亮已經升得很高了。

遠遠地就能看到遠處煙波浩淼,舟行夜霧,碧波萬頃,一望無際。

臨岸泊著一排漁船,漁火錯落,幾個漁翁正在解纜放船。

金羨魚攥緊了短劍,猶豫了半晌,試探著走上前。

“船家,開船嗎?”

漁夫一抬眼,彼此都被對方給震住了。

金羨魚攥著短劍的手緊了緊,訝然:“黃前輩?!!”

斗笠下這白髯如雪,和藹可親,額頭隆起,一副老壽星的模樣除了神寶黃老祖還有誰。

黃老祖看到她也吃了一驚,“梅小友,是你?”

“你不是……”老頭兒遲疑。

金羨魚立刻就明白了這位在遲疑什麼,只苦笑,不答反問:“前輩怎麼在此?”

老頭兒指著那漁船笑:“我每晚都要去湖心釣魚呢。小友這是要外出嗎?”

金羨魚猶豫點頭:“前輩可否撥一條船給我?”

黃老祖:“用不著這麼麻煩,這船速度太慢,我叫個童子牽只青鳥來。”

她們來的時候乘坐的的確是青鸞飛輪之車。

只不過這座駕張揚得簡直堪比蘭博基尼,很容易被鎖定目標,金羨魚想了想,搖了搖頭,“前輩只要給晚輩一隻小舟就好了。”

黃老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既然如此,那小友你隨我上船來吧,你要去哪裡,我送你去。”

其實只要隨便撥給她一條小船就可以了,用不著這麼麻煩,小船混入這夜獵的船隊中還能方便跑路。

老頭兒太過熱情好客,應該是還不瞭解她與謝扶危的關係。

恐怕草驚蛇,金羨魚也不敢多作解釋,無奈之下,抿著唇角,“麻煩前輩了。”

她小心翼翼地登上船,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黃老祖也上了船,微微一笑:“小友坐穩咯。”

當下伸槳如水,數槳一扳。

金羨魚看了一眼,這船槳竟然是鐵質的,大約有百斤之重。

黃老祖似乎察覺到了她的視線,樂呵呵笑:“人老啦,用這鐵槳也算是修煉了。”

“說起來,”他遲疑再三,還是問出了口,“梅友你與謝仙君之間是……”

金羨魚並不意外,坐直了身子,苦笑:“大家都很驚訝嗎?”

“自然是驚訝極了。不過哪怕謝仙君不來,梅小友力挫群雄,經此一役,也要在修真界揚咯。”

“前輩客氣了。”金羨魚悶悶地說,一邊抱著膝蓋,將自己蜷縮成了一團。

謝扶危的出現沖淡了她隱約的竊喜與驕傲。

差距太大了。

能不能逃出去還兩說呢。

老頭兒似乎看她興致不高,便也不再多問。

船行夜霧,快如利箭。

金羨魚卻有些忐忑不安,她總有種不祥的預感,攥緊了短劍的同時,皺眉將系統面板翻來覆去調出來了好幾次,能堆的魅力值都堆了上去。

小船行駛到湖中央的時候,黃老祖忽又問:“不提謝仙君,那位弄友與小友又是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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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嗓音沙啞而粗糙,金羨魚渾身一個激靈,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看向他。

四周瞬間安靜了下來,湖水拍著船身,搖曳的漁火中,老人那張橘皮老臉晦澀難明。

白髮如雪的老仙翁在這一瞬間卻好似變了個人,目光如鷹隼般緊緊地攝住了她,將她從頭至尾量了一遍,那雙深陷的眼窩裡閃爍著幾許垂涎之色。

可即便如此,他還保持著一副超塵脫俗的老神仙模樣,捋須微笑:“弄友、謝仙君,小友便是這麼人盡可夫,水性楊花嗎?”

“小友這麼放蕩,不如讓我這個長輩也嚐嚐鮮?”

金羨魚頭皮都快炸開了,“那天晚上的是你?!”

那天晚上在庭院外偷窺的不是李時青,竟然是他??

話音未落,老人已揮動鐵槳朝她逼近!

這原本乾瘦矮小的老頭兒,此時竟然爆發出千斤之力,運槳如電,動作快到她幾乎難以分辨。

這修為遠在“悟心”之上!!

幾個來回之後,金羨魚她就被一槳抽中了肚子,脊背狠狠地撞上了船艙。

那一刻,金羨魚覺得自己五臟六腑都快吐出來了。

她痛苦地皺緊了眉,一迭聲地咳嗽,幾乎咳紅了臉,內心飆出了一串國罵。

看來搭順風車不論在現代,還是在修真界都是一件危險的事。

她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奮力了好幾次,小腹都疼得站不起身。

一具溫熱的、乾瘦的軀體順勢壓了上去。

黃老祖雪白的鬍子垂落在她臉頰上,胡亂摩挲著她的臉頰,一個又一個溼漉漉的親吻落在她肌膚上。

金羨魚渾身僵硬,噁心得想吐,眼睛死死得睜得大大的。

那雙枯瘦的手眨眼間已探入了她的裙襬。

那老畜生已經在解腰帶,他抬起臉來,那張橘皮老臉卻漸漸地有了變化。

皺紋飛速淡去,肌膚光白如玉,貌若好女。

玉龍瑤站起身,一手扶著褲腰,淡淡微笑,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小魚兒,好久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  屑瑤,真的好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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