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筱撐了胳膊在天台的鐵桿上，眸子裡的情緒斑駁，既有著月尾的蒼涼，也有著落日的溫熱。

四點五十五分。

四點五十六分。

她摁起摁滅了手機螢幕無數次，只等著那最後一分，最後一秒。

“五點。”

奚筱念出來，轉身，朝著天台小門望去。

徐硯果然就在那，身段筆直，換了件米白色的羽絨服，難得柔化了輪廓，但整個人僻靜得過分，似乎已經站了許久。

“在問你是透過何種途徑來到這個世界之前，我倒是很好奇，為什麼如今的你，會選擇剋制自己和我保持距離。”

奚筱靠在鐵桿上，偏頭，語氣淡淡的，宛若跟他從始至終都沒有多少瓜葛。

徐硯繃緊了身體：“你別這樣。”

不要再知道了我的身份後，知道了我的過往後，反而對我更加冷漠。

即使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可心口還是會疼到抽搐，就連呼吸都變成了一種慢性折磨。

“那你想要我怎樣？”她的短髮在冷風中凌飛，每一縷都能劃破空氣，“南宮伊，縱然我之後知道了一切，可我之前就已經被你傷透了，一聲原諒怕也不是那麼好給你的。”

“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諒，”他倏爾莞笑，帶著矜深的眷痴，“只要我待在你身邊，遠遠地看著你就好了，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打擾到你的生活。”

奚筱一時說不出話，好半天才嗬出口氣，“你確定？”

其實不用再反問一句的，畢竟這麼一個學期，他的確是做到了這一點。

“......確定。”他盯著地面，原本空淺的聲音，此時因著抑制太過而變得嘔啞嘲哳。

“日。”她啐一聲，走過去，抓住他的胳膊，將他拽離小門，帶到鐵桿前。

風清冷冷刮過他們的鼻尖，使之都生了些紅。

“告訴我，你這只想當個守護騎士的想法是怎麼來的？”

徐硯抿直了唇線，似乎不欲說。

奚筱也不動，就這麼和他幹耗著。

良久，他終於有了動作，卻是從口袋裡取出了個紅線翡玉。

她見著眼熟，不由凝神接了過來。

冰滑滑一片，紋路細膩，拋光面還帶著微透明的白色纖細狀晶體。

恍惚還記得，它在她的眼前搖搖晃晃，攪亂了春日最溫暖的光線。

奚筱皺了眉，終於吐出二字，“蘇卿。”

一個溫柔到了骨子裡的人。

“在你離開後，我便發現自己的記憶開始消退，有時候想到了你的名字，卻不能在第一時間想到你的模樣。”

徐硯找到紅線上的結口，緩緩解開。

“所以我怕了，很怕有一天，我會將你徹底忘記。於是一週後，我就去找了蘇卿，想要跟他合作，共同破解掉那個送了你過來的軟體。”

“他同意了？”奚筱面色一緊，不由往後挪了挪，“他也過來了嗎？”

他察覺到她的幾絲驚慌，很快搖頭，“我以為他會的，但是......”

“但是沒有。”她定住，忽然壓上鐵桿，任由冷風在臉上打轉，帶走她肌膚裡的水分，心裡說不出是何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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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眠不休地熬了一個月，終於破解了那個軟體，但是因著技術尚不成熟，一次最多只能傳送一個靈魂，所以我問他，‘是我先還是你先？’”

說到這，徐硯露出了一點自嘲的笑意，“其實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對你的記憶已經很是模糊，完全只是憑藉著各自的執念在繼續罷了。而蘇卿在聽到了我的這句問話後，並沒有和我爭搶，卻將這塊翡玉拿出來交給了我。”

奚筱轉頭，定定地看著徐硯。

“蘇卿說，‘我已經忘了很多事情，只知道這塊翡玉對我很重要，你若同意將它轉交給她，那我便徹底放手。我知道她心裡有你，但我也是個愛情的自私鬼，所以私心裡還是希望，她這輩子能記住一個叫蘇卿的人，記住他曾以生命作代價愛過她。’”

奚筱的眼周，已經是一圈生紅。

“蘇卿......”

這樣的愛，是放手，是成全，可也是最遠在天邊的痛。

這樣的人，又怎麼能不讓人心疼。

徐硯將翡玉系上了她的脖頸，眸光像玻璃，碎的厲害，“他說你心裡有我，可是我在那一刻卻突然意識到，或許我不出現，就跟他一樣放棄，才是對你最好。但，我的心它不願意，它告訴我它不願意！所以我來了，卻又不敢接近你，生怕我身上的戾刺會再度將你戳傷。”

“這是我最後的一次機會了，所以我不敢賭。只要能遠遠地看著你，保護你，我想，我就該知足了。”

他的身子微顫，帶動了紅線。

奚筱垂眸，忽然抓住他的手，“你願意讓我戴著蘇卿送的翡玉？”

“我不願意，”徐硯猛地低頭，不敢和她對視，但手上的青筋出賣了他的情緒，“可是我知道，戴不戴，這是你的自由。依你的性子，你不會取下它的。”

她靜了會，終於勾起唇角，“嗯，我不會取。”

他聞言，爆出的青筋幾乎要割了她的掌心，但還是沒有說什麼。

奚筱繼續：“我要用它來紀念蘇卿，紀念一個再也不可能會出現在我生命裡的人。”

徐硯的濃眉擰結，想要逃離，卻被她死死拽住。

“但是有個人，他成功地回到了我的生命裡，”她的語氣不鹹不淡，但音質清亮，由不得人不聽，“還學會了尊重我，學會了不擅自打擾我的生活。”

他片刻怔然，只覺得她的掌心很熱很熱，卻令他莫名心安。

“很好，”奚筱朝他走近了點，仰起頭，端著表情，“喂，那我以後到底是喚你徐硯還是南宮伊？”

他眼神微閃，終於低低道，“徐硯。南宮伊已經死在那個世界了，現在的我——”

“正在學習該如何感受愛並去愛一個人，”奚筱粲然一笑，眼下淚痣幾許撩人，“徐硯你好，重新認識一下，我叫奚筱，是你的鄰居兼學姐。”

徐硯迅速回握住她的手，啞著音，胸膛起伏，“那這意思是——”

“別想太多哦。”奚筱抽出手，迎著風蹦躂到小門，忽然偏頭，顧盼神飛，短髮帶了小彎，此時閃著鴉青色的微光，“徐硯，我就給你一次正兒八經追我的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