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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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空山踩著夜露回家,廚房門緊鎖,但裡面的東西已對他失去了吸引力。

他提桶打了井水,深井裡的水冬暖夏涼,觸手溫熱。脫下被汗水打溼的補丁襯衣,許空山拿著同樣破洞的毛巾沾溼水淋在身上洗去粘膩的汗液。

用到只剩手心大小的香皂在皮膚上游走,帶出些許泡沫。

沒有專門洗頭的洗髮水,許空山一塊香皂從頭到腳,洗澡水流入屋後的排水溝潺潺遠去。

許空山搓下一層黑泥,洗完感覺整個人都輕了兩斤。

換上乾淨的衣服,許空山重新打水把髒衣服洗了,孫大花是不會洗他的衣服的。

厚重的棉襖在他手裡擰成繩狀,擠出多餘的水分,掛上以後一滴水都沒往下掉,堪稱人肉脫水。若是不下雨的話,晾三天就能幹。

許空山的前十八年一套棉衣貫穿整個冬季,硬得能砸人,穿久了還有味。陳前進看不下去,把自己的一套舊棉衣送給了他,雖然不夠合身,但總算有得換洗。

陳前進那套說是舊衣,卻也只有手肘處縫了兩個跟衣服本身顏色一致的補丁,比許有財淘汰下來的新多了。

許有財身量不高,肚子大得如同懷胎七月的孕婦,平時的衣服會往寬了做,因此他穿的衣服對許空山而言除了袖子短點其他地方都挺合適。

至於褲子,許空山從來沒穿過長度夠的,不論是陳前進的還是許有財的,他穿上全會露出大半截小腿,缺的那段他用布接了,反正不會有人一直盯著他的褲腿看。

孫大花不給許空山做衣服也是因為他長得太高了,他一身衣服用的布料換成普通人的尺寸能做一套半。

許空山對物質條件要求不高,衣服不做就不做吧,有的穿就行。

洗完衣服風將許空山的頭髮吹到半乾,肚子是飽的,身體是乾淨的,許空山躺在床上發出舒服的喟嘆。

天不亮,村裡公雞發出第一聲長鳴,許空山利索地翻身下床,他今天要把砍的柴和逮的兔子擔去鎮上賣了。

陳晚睡醒聽見堂屋裡聽見陳勇陽的聲音以為自己醒早了,又閉上了眼睛。

“媽,我也要去趕集!”陳勇陽扭著周梅的胳膊,上次趕集他起晚了沒趕上,這次他絕對不能錯過。

趕集?

陳晚唰地掀開眼皮,對了,今兒是週末,陳勇陽他們不上課,再偏頭看窗外的天光,真亮。

“去可以,但事先說好,我不同意買的東西你不準吵著要。”鑑於陳勇陽最近一週的表現還不錯,周梅決定滿足他這個小小的願望,“你們呢,想去趕集嗎?”

陳星搖搖頭,快期末考試了,她要在家看書。陳露的性子比姐姐活潑,她點頭表示想去。

陳晚對臨溪鎮七天一場的大集也很感興趣,陳勇陽第一個發現他起床了,跑過來邀請他:“小叔叔我們去趕集啊?”

“好啊。”陳晚接受他的邀請。

不過這樣一來就只剩陳星一個小姑娘在家了,陳露糾結地咬住下唇:“媽,我也不去了吧,你幫我買兩個紅色的頭花回來好不好?我跟姐姐一人一個。”

姐妹倆的感情可真好,周梅笑著勸陳星跟他們一塊,趕集不會耽擱太久,最多小半天時間,書可以回來再看。

陳星對上妹妹期盼的目光敗下陣來,見她答應,陳露舉手歡呼。

“我去餵豬,你們趕緊把飯吃了,收拾好咱們就走。”周梅一錘定音,陳星和陳露迅速吃完飯,手挽手回屋互相給對方扎辮子去了。

陳晚沒啥好收拾的,陳勇陽則帶上了自己的小軍帽,軍綠色的帽子中間綴了顆五角星,他站直身體朝陳晚敬了個禮,問陳晚他帥不帥。

“嗯,帥,戴綠帽子的小帥哥。”陳晚真情實感地誇讚他。

陳前進和周梅長相周正,生的孩子遺傳了他們的優點,陳星陳露兩姐妹秀秀氣氣的,陳勇陽大眼圓臉,現在看著可愛,等長開了也不會差。

至於原身的長相,家裡只有姐妹倆的屋裡有面鏡子,陳晚借來刮鬍子的時候看過,與自己有八分相像,另外兩分區別在於氣色,原身更加文弱。

陳晚的鬍子長得很慢,上次刮是三天前,到現在摸上去還是平滑的,陳晚不禁想到了許空山佈滿胡茬的下巴,他長一個星期可能都抵不上許空山一天的。

周梅喂完豬換了身出門的衣裳,她蓄著齊耳短髮,村裡的女人十個有六個都是她這種髮型。陳星兩姐妹倒是留了長髮,上學的時候用皮筋編兩個麻花辮,是這個年代最常見的髮型。

今天要去鎮上趕集,姐妹倆多花了點時間打扮,在麻花辮尾部綁上了漂亮的紅頭繩。

小姑娘嘛,愛美很正常。

周梅耐心等了會,當媽的哪能不喜歡自己的女兒漂漂亮亮的呢。陳勇陽坐不住,幾次想催均被陳晚攔下了。

陳前進要去鎮上幫大隊買化肥,一早坐拖拉機走了,比許空山晚那麼一會。

“周姐趕集了。”王翠收拾好了在院門喊,兩個小姑娘扎完頭髮,周梅應了聲,一家大小傾巢而出,把王翠驚到了,“喲,你們去這麼多人啊?”

“最近不是農閒麼,家裡沒什麼要忙的,索性帶他們去玩玩。”周梅笑得舒心,姐妹倆乖巧喊人,陳勇陽早耐不住性子擦著王翠的衣服衝到了馬路上。

村裡人愛湊熱鬧,沿路呼朋引伴地走著,一邊走一邊放聲閒聊,誰家的媳婦懷了,誰家打算嫁女了,誰家的妯娌又吵架了,感覺就沒他們不知道的事。

陳晚默默聽著,竟然從中體會到了一絲八卦的樂趣,殊不知他此刻也是別人嘴裡八卦的一部分。

也不知道是怎麼傳的,他因為感冒所以高考沒考好,現在已經演變成了病重暈倒在考場被人抬出來了,可能命不久矣。周梅說的再供他一年也發展到了要照顧他一輩子的程度。

得虧這些話沒有落到他們幾個當事人耳朵裡,不然周梅可能會當場跟對方撕起來,對敢咒陳晚短命的,她向來是零容忍。

透過周梅和王翠,陳晚第一次深刻認識到了中年婦女聊天的能力有多厲害,從家門口到鎮上,少說也有四五十分鐘,兩人的嘴未曾停過。

每次大集除了臨溪鎮本地的人,隔壁鎮的也會過來參加,其熱鬧程度,堪比過年。

七十年代末的政策和生活條件較之運動前期有所改善,據周梅回憶,當時到處喊口號搞鬥爭,大家幾乎不敢出門,生怕一不小心犯了什麼忌諱。

陳勇陽快樂瘋了,撒腿猛跑,周梅眼疾手快拎住他的後領:“不準亂跑,仔細拍花子的把你賣到山溝溝裡給別人當兒子去!”

“咱們這不就是山溝溝嗎?”陳勇陽一句話把周梅噎得,她瞪著眼睛加重語氣:“那你是想給別人當兒子了?”

陳勇陽把頭搖成撥浪鼓,他媽有時候是兇了點,但大多數時候對他還是很不錯的,他暫時沒有換媽媽的想法。

周梅鬆開陳勇陽的衣領改牽住他的手,帶著兩個女兒去買頭花。

逛完整個集市陳晚毫無收穫,陳勇陽抱著新得的彈珠稀罕地瞧個不停,姐妹倆手腕上各戴了朵紅色頭花,小姑娘的髮飾是街上最鮮豔的色彩。

秉持著來都來了的理念,從集市出來,周梅一行又去了供銷社。

供銷社的名頭陳晚早有耳聞,他提起興趣進去轉了一圈,結果卻令他有些失望,商品資源太匱乏了,賣的衣服在他看來也非常死板。

“六兒有啥看上的跟嫂子說,嫂子給你買。”周梅買了點不要票的碎布頭,準備拿回去納鞋底,難得碰上不要票的東西,本來什麼都不打算買的王翠也擠在人群裡搶了一些。

見慣了多姿多彩的二十一世紀,供銷社裡的東西陳晚著實看不上眼,不過為了自己的計劃,陳晚還是假裝喜歡掛著的那件的確良襯衣,站在那看了好幾分鍾。

周梅找售貨員問了價格,聽到對方說要二十塊外加一尺半布票,王翠倒吸了一口涼氣,驚呼貴死了。

“你真打算買啊?”王翠湊到周梅耳朵邊小聲道。

周梅臉色為難,一尺半的布票不多,貴的是二十塊錢,但陳晚鮮少問她要過什麼東西,如果他打定了主意要,周梅大機率會狠狠心給他買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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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兒是想買襯衣嗎?我正好帶了布票,要不咱們扯點布自己找人做件一模一樣的?”

周梅採取了一個折中的方法,陳晚等的就是她這句話,連忙垂下仰得發酸的脖子。

以他這幾天的相處和結合原身的記憶,陳晚得出周梅是一個既大方又節儉的人,所以在自己表現出對襯衣的喜愛後,她不會當場掏錢說買,而是先試探自己是不是非買不可。

“我們這個襯衣可是從海城進的貨,一般人絕對做不出一模一樣的。”售貨員撈起襯衣的袖子,“你看看這面料、這做工,別的衣服收的是三尺票,一尺半已經很划算了。我勸你們還是買吧,免得自己做出來不好看白白浪費了布。最後一件,錯過了可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再有了。”

售貨員的態度沒有陳晚想象中那麼差,甚至能誇一句好,都怪以前看的那些小說,寫到供銷社售貨員動不動就是瞧不起人之類的,給他造成了先入為主的錯誤印象。

她所言不假,海城最大紡織廠出品的襯衫,一般人是做不出一模一樣的。

但陳晚能是一般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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