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晚的暈倒出乎了兩人的意料,許空山臉上難得出現了緊張的神情:“六兒這是咋了?”
劉強,也就是和陳晚一塊的青年,竹筒倒豆子似的把陳晚感冒的事說了。路面滿是灰黃的泥土,許空山半蹲下,讓陳晚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一手攬著他的後背,由此陳晚整個人都依偎進了他的懷裡。
“六兒?六兒?”許空山喚著陳晚,見他沒有反應,劉強提議掐他人中試試。
許空山大拇指觸碰到陳晚的人中,他手掌粗糙,指腹下的皮膚觸感軟嫩得如同豆腐腦,帶著微涼的溫度,他實在下不去手。
提出這個建議的劉強同樣下不去手,深冬的寒風吹拂著,許空山不再猶豫,讓劉強幫忙扶著陳晚,俯下身把人背了起來。
比起行李,陳晚顯然是要更重一點的。許空山身高腿長,腳程快,幾步把劉強落下一段距離:“我背六兒去找德叔,你幫我拿下扁擔。”
他一早到鎮上賣了柴火,路上見著前面的背影有些眼熟,剛加速追上就碰到陳晚暈倒,當即扔了扁擔把人接住。
竹製的扁擔躺在路邊,劉強彎腰撿起,再抬頭,好傢伙,許空山已經走出幾十米遠了。
許空山口中的德叔全名王漢德,是村裡的赤腳醫生,平常村民有個什麼頭疼腦熱的都是先往他那去,他治不了的才往鎮上送。
雖說陳晚的暈倒極有可能是感冒引起的,但許空山仍是決定讓王漢德再給他看看。
“德叔。”許空山風風火火地衝進衛生所,把正在檢查藥品餘量的王漢德嚇得一抖,藥片稀里嘩啦地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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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漢德住在村口,門朝馬路開的那間屋子是他開闢出來的診室,後面則是他吃睡的地方。
許空山打小身體就好,鮮少踏足這裡,不過都是一個村裡的,彼此之間並不陌生。
“喲,陳晚怎麼了?快把人放下來。”王漢德一眼看到了許空山背上的陳晚,顧不上地上的藥片,趕忙拉開椅子。
陳晚的身體和許空山是兩個極端,生下來那會瘦弱得跟小貓崽子一樣,三天兩頭生病,王漢德沒少往陳家跑,後來大了情況才慢慢好轉。
“劉強說是重感冒,在鎮上衛生所打過針了,這是開的藥。”陳晚提著的紙包到了許空山手上,“回來走著走著就暈了,德叔你給看看吧。”
許空山嗓門賊亮,聽得王漢德腦仁疼,他連連點頭:“行了我知道了,你小點聲。”
其實他不用說後面這句,在他手搭在陳晚的腕上時,許空山就自覺閉了嘴,只一雙眼睛焦急地盯著。
王漢德把了半天脈,又掀開陳晚的眼皮觀察了兩秒:“沒什麼大事,身體虛了氣血不足。”
鎮上開的藥比他這的好,王漢德拆開一包又重新疊上,許空山抓了抓頭髮:“那六兒怎麼還不醒?”
王漢德拿搪瓷杯兌了點葡萄糖水,掐住陳晚的人中,他倒是下得去手:“醒了。”
陳晚遊悠睜開雙眼,先是迷茫,然後漸漸清明,腦海裡多出來的那份記憶讓他完全明白了自己此刻的處境。
他不僅是穿越了,還穿到了一本小說裡。
至於他為什麼之前沒反應過來……
任誰也不會主動把自己往一個出場即死亡的炮灰身上套啊!
現在能想起來也全靠眼前這個人了,陳晚將視線放到許空山身上,男人正彎著腰看他,根據經驗,陳晚估計對方身高至少在一米八五以上。
亂糟糟的短髮下面是粗獷的眉,典型的北方人長相,高鼻窄臉,極具線條感,陽光曬出的健康膚色配著他身上灰撲撲打著補丁的棉襖,渾身都散發著粗獷的氣息。
完美符合陳晚的取向。
當初就是因為作者對他的一段描述,才讓許空山這個名字深深地刻在了陳晚的心底。
陳晚的工作讓他擁有著無數人夢寐以求的,與國際頂尖男模們近距離接觸的機會,然而那些被粉絲們瘋狂追捧的男神,在他眼裡和沒有生命的人臺一樣,勾不起他絲毫慾望。
他偏愛天然的粗糙,正如許空山。
那本小說陳晚沒有看完,但有關許空山的部分他半個字都沒錯過,所以在聽到劉強喊出許空山時他才那麼震驚。
那三個字如同一把鑰匙開啟了原身的記憶鎖,雙重的衝擊也令陳晚承受不住暈了過去。
“六兒?”被陳晚直勾勾的目光盯著,許空山疑惑出聲。
陳晚身體一震,收斂了目光:“山哥,德叔。”
“來把葡萄糖水喝了。”王漢德適時遞上搪瓷杯,“小心燙。”
陳晚雙手接過,水是從暖壺裡倒出來的,還冒著煙,葡萄糖粉溶解在水裡,聞上去有股甜膩的味道。搪瓷杯不隔熱,陳晚的指尖很快泛了紅。
“等會我拿碗給你倒倒。”許空山拖著杯底,他手心一層厚繭,不怕燙。
陳晚鬆開搪瓷杯,捏著耳垂給手指降溫。
“瞧我這記性!”王漢德一拍頭,轉身從廚房拿了個土碗出來。
許空山把葡萄糖水用搪瓷杯和土碗來回倒著,直到熱氣只剩了淺淺一層,才重新裝回搪瓷杯裡端給陳晚。
“謝謝。”搪瓷杯入手溫熱,裡面的糖水是恰好能入口的溫度。陳晚嘗了一口,沒想象中的膩,忍著喉嚨的痛意喝到底朝天。
搪瓷杯快有他臉那麼大,喝完他打了個嗝。
“陳晚沒事吧?”劉強緊趕慢趕終於追了上來,腳沒踏進門聲音就在三人耳邊響起。
“沒事。”許空山撿完了地上的藥片抬起頭,大冷天的劉強臉上還帶了汗,可見他有多急。許空山幫他把行李取下來單手拎著,容他歇口氣。
“不好意思,給強哥你添了這麼多麻煩。”接收了記憶的陳晚認出他身上背的那個軍綠挎包是自己的了。
“說這些!”劉強觀他神采沒之前那麼萎靡了,憂慮大減,“你沒事就行。”
陳晚恢復了些力氣,問王漢德醫藥費一共多少錢,對方擺擺手,要什麼錢吶,一杯糖水而已。
接著他又交代陳晚,不要每天悶在屋裡,沒事多活動活動,注意保暖別貪涼,按時吃藥,爭取早點把感冒治好了。
為了讓自己的話更有說服力,他拿了許空山當例子。
劉強聽得直咧嘴笑,許空山那體格,別說他們村,翻遍臨溪鎮都找不到第二個好麼。
聽了一耳朵嘮叨,陳晚坐不住了,劉強也想早點回去,於是三人告別了王漢德。
平安村還有個名字叫做平安生產大隊,方圓幾公裡都是它的地界。王漢德所在的是一組,而劉強他們仨都是二組的人。
出了門,許空山站直身體,脊樑挺拔,像是屹立在曠野中的白樺樹。
陳晚的頭頂比他下巴高不出多少,劉強更矮一點,陳晚走在中間,從後面看三人的背影像是手機信號。
許空山從來沒走這麼慢過,用俗話說就是螞蟻都被他們踩死了。之前他問過陳晚要不要他背,暈著的時候也就罷了,如今清醒了,陳晚可沒那麼厚的臉皮,果斷拒絕。
平安公社的冬天也是綠的,往遠看是墨綠的群山,往近看是翠綠的麥苗,只有割完水稻的田裡是一片枯黃。
忽略身體的不適和所處的時代,眼前的景色倒稱得上是悠閒的田園風光。
“不是說大隊下午會有拖拉機來接的嗎,你們怎麼先回來了?”許空山早就想問了,但是被陳晚的暈倒打了岔。
“我們沒報外語,幹等著無聊,想著不如回來算了。”劉強的心咯噔一跳,故意繞到許空山旁邊,使勁給他打眼色。
1977年十月底,由於某種原因中斷了十年的高考宣佈恢復,僅複習了一個半月的時間,數百萬考生便踏進了考場,陳晚和劉強均是其中的一員。
劉強考得好不好陳晚不清楚,但原身肯定沒戲。發著高燒上考場,連寫了什麼答案都記不起來,試卷多處都是空白。
昨天下午考完到剛才,跟考試相關的話題,劉強愣是一個字都不敢提。
劉強跟許空山打了眼色,又小心翼翼地去看陳晚的表情。
“我沒關係的。”陳晚扯出一個微笑,考大學的執念是原身的,當然最真實的原因不可能告訴劉強,他換了個比較容易讓人接受的說法,“反正這次不行還有下次,我多複習幾個月,說不定能考個更好的學校。”
他能想通當然是最好的,劉強最擔心他出不來。
陳晚眉間不見沮喪,劉強放心談論起高考:“我其實考得也不咋樣,感覺考的跟我們學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劉強和陳晚同屆,去年畢的業,沒得到推薦上大學的名額,脫離學校一年遺忘的知識又豈是短短一個半月能補回來的。
得虧他做了兩手準備,在報名高考的同時也參與了縣紡織廠的招工。
“紡織廠?”陳晚詫異,“你不繼續考了?”
“不考了。”劉強搖頭,“我沒你聰明,再考也改變不了什麼。我打聽過了,紡織廠的正式工一個月工資有四十塊,逢年過節還有福利。”
劉強是真心覺得進紡織廠是一個非常不錯的選擇,他曾勸過原身和他一起,原身沒答應。
紡織廠招工對學歷有要求,得讀過初中,普通人想去都沒資格。
“多讀書好。”一直默默聽著的許空山開口道,“六兒繼續考,哥支援你。”
支援,說得容易,陳晚回憶起許空山的遭遇,心臟陣陣抽痛。
“謝謝山哥!”陳晚暫時沒有做好對未來的規劃,但是有一點他絕不會變,那就是改變許空山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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