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3 章 第 1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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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最後一天,陳晚在郵箱裡發現了許空山的錄取通知書,他取出放至於抽屜內,準備等許空山下班回來親手拆開。許空山今日陪同杜騰龍參加會議,結束後有主辦方設宴,估計要八點以後到家。

正常情況下,陳勇飛應該也收到了通知書,出於關心,陳晚打了個電話過去確認。

“我拿到了!”陳勇飛在電話那頭道,“待會兒我就給我媽他們寫信。”

“寫信?我和山哥打算週末回去一趟,你要不要一起,給大哥和大嫂親眼看看你的通知書。”陳晚的話讓陳勇飛很是意動,他丟下一句我去問問領導便掛了電話。

機械廠去年增設了電話機,陳晚可以直接到郵局撥號。付了電話費,陳晚把位置讓給下一個人。

打完電話,陳晚隨便吃了點東西,靠坐在沙發上翻開在新華書店買的雜書,本想著打發時間,誰料越看越覺得撿到了寶,裡面的內容竟涉及了一些他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製衣手法。

細細推敲,其中部分效果以目前的技術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卻仍然給了陳晚眼前一亮的感覺。

陳晚見獵心喜,頓時坐不住了,踩著拖鞋去了製衣間,嘗試復原書冊中的手法,漸漸投入了忘我的境地。

“六兒?”許空山上樓撲了個空,心跳嚇漏一拍,急匆匆下樓,見到陳晚全須全尾地坐在製衣間的椅子上,才松了一口氣,“怎麼還沒睡?”

“山哥你回來了,幾點了?”陳晚放下手裡的針線,發覺肩膀和脖子酸得厲害,皺著眉反手用力按了按。

“十點零六分。”許空山慶幸陳晚沒注意到時間,否則自己回來這麼遲,他不知該如何擔心。

許空山站到陳晚身後幫他按摩,陳晚吸了吸鼻子:“你喝酒了?”

“沒有,杜廠長喝醉了,我送他到住所,可能沾了些酒氣。”許空山對陳晚承諾過他不在自己不喝酒,無論他人如何勸,他都不曾碰過一滴。

同一張桌子,上級喝酒下屬滴酒不沾的確容易令人詬病,然而陳晚著實不喜歡這種酒桌文化,遂沒說什麼可以適量少喝一點之類的話。

喝酒傷身,他還盼著老了許空山給他推輪椅呢,不能破例。

在誰先老去這件事上,陳晚絲毫沒有許空山比他年長的六歲的認知,反正以目前的身體素質而言,他極有可能走在許空山前面。

想到此,陳晚垂眸,掩去眼裡的落寞。

“山哥你的錄取通知書到了!”陳晚很快轉移了話題,“我放在了茶几抽屜裡,你去洗澡,我拿到樓上咱們一起看。”

沖洗過後許空山的皮膚帶著微涼的溼意,他仔細擦乾手上的水,在陳晚鼓勵的眼神中小心撕開了裝有錄取通知書的信封。

二人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陳晚能感受到胸腔中心臟的加速跳動,激動的情緒遠比他自己收到錄取通知書要來得強烈。

因為湊得太近,許空山髮梢上的水珠滴到了陳晚的頸窩,陳晚的身體輕輕一抖,空氣重新流動,那些燈光下伏案苦學的過往在薄紙上尋到了歸宿。

“許空山同志,你參加——”陳晚正色,本想用嚴肅的語氣把通知書上的內容念一遍,但嘴角的弧度卻如何也壓不住,剛念了一個開頭,就自行破功,笑倒在許空山身上。

他細軟的頭髮在許空山的下巴處刮蹭著,許空山被他弄得發癢,一手將他箍住,用下巴磨他的頭頂。

及至深夜,陳晚累得睡著,許空山輕手輕腳地取出了收進床頭櫃中的通知書,他看看通知書,再看看身側的陳晚,巨大的幸福感使他生出一種飄到了雲上的錯覺。

這一切彷彿是一場夢,一場“平安村許空山”的臆想。

意識下墜,許空山猛地在深夜中驚出了一身冷汗,他使勁地掐了一把大腿,鈍痛不足以讓他心安,唯有將陳晚緊緊抱住,才驅散了突如其來的惶恐。

陳勇飛在第二天答覆了陳晚,他找領導批了假,可以跟他們一起回去。待三人踏進家門,陳家上下頓時陷入了一片歡騰之中。

“夜大是個什麼意思?”周梅不懂,陳勇飛於是解釋了夜大與大學之間的區別。對於不包分配周梅表示陳勇飛有工作無所謂,她在乎的是另一個問題:“機械廠過去學校挺遠的吧,你上課來得及嗎?”

“我下了班就趕過去,來得及。”陳勇陽故意輕描淡寫道,千辛萬苦拼來的機會,他跑斷腿都必須來得及。

“這麼大的事兒,竟然從沒聽你們提起過,可真是……”真是什麼呢,周梅說不上來,她面前一下擺了兩份通知書,人都快高興得站不穩了。

“這不是怕沒考上,讓你們跟著空歡喜嘛。”陳勇飛摸摸鼻子,眼睛不住地往電冰箱上飄。

又是通知書又是電冰箱的,周梅幾乎找不著北,陳勇飛按著她在板凳上坐下,好叫她平復平復心情。

高考恢復那會兒周梅就問過陳勇飛要不要報名試試,陳勇飛當時興頭全在工作上,稍微冒了一點點苗頭,在陳晚落榜後被他死死按了下去。陳晚成績比他好都沒考上,他去了不是更加希望渺茫麼。

機械廠的工作是個好工作,他多努努力,照樣有前途,周梅聞言心想是這個理,便隨他去了。再後來陳晚考上南財大,周梅高興歸高興,私底下跟陳前進嘀咕,要是勇飛去考,家裡興許能出兩個大學生。

如今他與許空山雙雙考上夜大,周梅覺得簡直不能再圓滿了,當即張羅著要給他們辦上幾桌,把親戚們全請過來慶祝一番。

“我們家現在有三個大學生了!”儘管周梅不是個愛炫耀的人,也難免喜形於色。

“不一樣,小叔才是正經的大學生,我跟大山哥充其量算半個。”陳勇飛分清現實,他不得不給周梅潑了盆涼水,“媽您別到處宣揚,免得招人誤會。”

陳勇飛的話落到陳晚耳朵裡,自動翻譯成了另外一種意思,陳勇飛在機械廠被人說閒話了。

“大嫂,家裡有插線板嗎?”陳晚一句話將眾人的興頭集中到電冰箱這個稀罕玩意兒身上。

“它還要插電吶?”周梅一臉好奇,先前進門那會兒她鬧了個笑話,以為陳晚往家裡搬了個箱子,伸手欲摸,陳晚說了個電冰箱,她瞬間縮手,生怕把它給碰壞了。

“電冰箱當然要插電了。”陳勇飛接過陳前進找來的插線板,三兩下連通電源。可惜他小叔說了,一臺電冰箱六百塊,抵他一年的工資,否則他真想拆開看看內部結構。

眾人新奇地圍著電冰箱看了好一會,感受到裡面的涼意,周梅拿了張帕子搭在頂上:“行了,把電拔了吧。”

“拔了幹嘛?”陳勇飛不明所以,“插著用唄。”

“快拔了,這會兒又沒東西要放。”周梅心疼電費,一巴掌拍到陳勇飛的後背上,嘴裡卻仍朝陳晚誇著冰箱的實用,

看夠了冰箱,周梅開始忙活午飯,陳晚趁人不在,把陳勇飛叫進房間:“他們說什麼了?”

“什麼說什麼?”陳勇飛裝傻,然後在陳晚明了的眼神中撇了撇嘴,“就那些話唄,他們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而已,等我升上高階工程師,羨慕死他們。”

“嗯,你能這樣想最好。”發現陳勇飛心態平穩,陳晚放心點點頭,“上課真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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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勇飛的話搪塞得了周梅可搪塞不了陳晚,夜大晚上七點開課,陳勇飛五點半下班,除非自己開車,否則坐公交絕對趕不上。

“我跟廠裡申請了,每天少上一個小時。”陳勇飛說著偏過頭,不讓陳晚看到他的表情,“廠裡降了我一個等級。”

不僅僅是降級,接下來的兩年之中,任何獎勵與評選均與他無關,是以廠裡不少人嘲笑他傻,放著好好的路不走,非要去讀夜大,吃飽了撐的。

陳勇飛不跟他們爭辯,他咬著一股勁,終有一天,要證明給那些人看,他的選擇是多麼明智。

感受到陳勇飛的情緒,陳晚拍了把他的肩膀,言語盡在不言中。

“前進,我覺得家裡該養條狗。”與此同時,周梅也在廚房裡和陳前進說話,“平日裡孩子們上課不在家,我跟你在地裡幹活,沒個狗看家,屋裡這麼多物件,我真有點害怕。”

一臺冰箱六百塊,夠普通人攢上好幾年了,若是真被人偷去,她指定要心疼得睡不著覺。

“行,回頭我問問哪家有新下的狗崽子。”陳前進贊同道,隨著陳晚的出息,他們家在村裡愈發打眼,是該防著點。

陳前進說做就做,沒兩天抱回來一隻小黑狗,胖乎乎的,四肢粗壯,脊背寬厚,是能長成大狗的品相。陳勇陽喜歡得不得了,寫信告訴陳晚,他給小黑狗取了個名字,叫將軍。

陳晚於是給他寄了個鈴鐺,陳勇陽將其套在將軍脖子上,從此放學進村一聽叮鈴鈴的響聲便知道,將軍來迎他了。

“勇陽的信?”許空山認出紙上的字跡,陳勇陽不讓他爸代筆,自己攢了零花錢買郵票,平均半個月給陳晚寫一封。

“對,他說將軍抓著了一個小偷。”陳晚舉起信紙,他懷疑陳勇陽有誇大的成分,一個多月的小狗,頂多起個通風報信的作用,哪能像陳勇陽寫的那樣把小偷按在地上。

許空山就著陳晚的手看完信:“竟然真的有人來偷東西。”

“是啊,我打算讓大哥把院牆加高一米。”陳晚比了比,“中間拆了,兩個房子一起圍上。對了,腳踏車我買好了,王利安會騎,改天讓他教你。”

“不用,我自己先試試。”自從陳晚說了要買腳踏車,許空山便有意無意地觀察別人是怎麼騎的,看著挺簡單。

腳踏車是當下流行的二八大槓,陳晚按許空山的身高選了一輛,半人多高,此刻正倚在製衣間的牆邊。

許空山推出院子,陳晚在他身後跟著:“山哥你小心點啊。”

“六兒你退兩步,小心我踢著你。”許空山學著別人上腳踏車的動作,雙手把著龍頭,左腳踩上踏板,右腳在地上蹬了兩下,待兩個輪子滾起來,右腿一跨,整個人便坐在了腳踏車上。

腳踏車歪歪扭扭地向前,很快變成一條直線。

陳晚望著他的背影眨眨眼,許空山真的是第一次騎腳踏車?

“我會了。”許空山重複幾遍,調頭停在陳晚面前,過程像喝水般輕鬆。

“這麼簡單?我試試。”許空山的成功給了陳晚錯誤的認知,他躍躍欲試地從許空山手裡接過腳踏車。

雙手握住,左腳踩踏板,右腳蹬,好,抬腿——

“小心!”許空山右手猛地按住後座,將差點傾倒的車穩住,左手險險地扶了陳晚一把。

事實證明,陳晚不具備騎腳踏車的天賦,試了三次,腳踏車僅挪動了半米。瀟灑的上車方式陳晚是學不來了,他乾脆換了個笨方法,直接一腳踩在地上,一腳跨過前梁,屁股在墊子上坐實,再蹬動踏板。

好在他腿也不短,勉強騎了出去,卻一直掌不穩車頭。

“算了。”陳晚認清自我,“山哥,你載著我騎一圈吧。”

傍晚夕陽的光線紅中帶著一絲橙,透過樹梢落在腳踏車上,風蕩起了衣角,掠過指縫,陳晚聞到了許空山身上的味道,如同盛夏的山林,蓬勃而隱忍,又似無邊的曠野……

後來,陳晚想到了最貼切的形容,那是一種可以讓他孤注一擲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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