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下午時分, 雪山上下了一天的小雨終於停了。濃厚的輻射雲層散開，金光鋪滿了整座雪山山脈。巨大的飛行異獸掠過群山之巔，灰黑色的冰川在陽光下耀眼。往日孤寂和荒涼的冰川峽谷第一次迎來了人類的身影。

大白鯊號。

這是那艘埋葬在冰川峽谷中魔動飛艇的名字。此刻高達數十米的魔動飛艇正被雪浪推動, 緩緩脫離著冰川。摩擦聲中灰黑色的冰霜不斷脫落, 整個魔動飛艇一點點顯露出來。

“幹的漂亮！”

不久前才和韓為一行匯合的谷熊吹了聲口哨, 高興地看著不遠處的魔動飛艇。這艘飛艇儲存完整，僅從外面看似乎不需要任何休整, 彷彿刮掉上面的冰霜就能起飛一樣。

想到天上掉下這麼大一個餡餅, 他忍不住伸手大力拍了拍唐令的肩膀, 誇讚道：“小唐厲害。”

唐令有些不好意思, 扭頭看向韓為。對上少年的視線, 韓為目光溫柔, 點點頭強調道：“很厲害。”

唐令輕輕笑了起來。他想起上次在星星湖帶著韓為潛水的事。當時他的心態就是想要在韓為面前展現一下自己的能力，等著韓為誇他，然後韓為也和現在一樣誇他厲害。不過等谷熊帶著人進了飛艇，他還是小聲跟韓為道：“不是我厲害, 是靈。”

儘管差一點死掉，但雪山的靈依然是唐令見過的三個靈中最強大、也是最容易共鳴的靈。星星湖是新生的靈不算，避難所腳下的靈對唐令的感應幾乎沒有回應。明明他在避難所種的樹最多。

“要是避難所的靈也像雪山的靈一樣容易共鳴就好了。”他想著什麼說。

“這次回去我們可以多種一些樹。”韓為看著少年語氣縱容。如果大地的靈能像雪山這樣輕易共鳴，起碼少年在避難所多了一份安全保證。

“好啊。”唐令爽快點頭。

雪山一趟他底氣壯了不少。以前唐令老擔心韓為買樹花費太大，又要養活四個避難所的人口, 怕韓為哪天破產。但現在韓為已經知道了水珠的秘密, 他可以藉助水珠培育樹苗，減輕韓為的負擔。

而且就算沒有水珠, 他們這一趟也收穫不少。孔雀公司一共在雪山上墜毀了三艘魔動飛艇，除了一艘壞的不成樣，剩下兩艘損壞並不多。他聽韓為說打算修好兩艘飛艇, 一艘留在沉默團，一艘放在黑市轉手賣出去。就算黑市價格要偏低一些，但以魔動飛艇的價格來說也足夠買很多很多樹苗了。

到時可以一部分種在避難所，一部分種在雪山上。他想到亞描述的那個暖季藍天碧野、牛羊遍地的雪山，小苗一定會喜歡吧。

……

“我也很喜歡。”

當唐令跟亞說起他的種樹計劃後，亞臉上露出了喜悅的笑容。此刻兩人正在魔動飛艇裡面穿過長長的走廊，手電筒的光照在牆上，光禿禿一片什麼都沒有，不像之前的飛艇過道裡畫滿了塗鴉。

隨著谷熊帶人把整艘飛艇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倖存者，沒有屍鬼潛伏後，大家都忙碌起來。只有唐令無事可做，和亞一起參觀起飛艇來。

其實沒什麼好看的，這艘飛艇的定位就是一艘貨船，除了各個艙室裡塞滿的貨物別的什麼都沒有。倒是拜雪山寒冷所賜，整座雪山山脈就像一個大冰庫，飛艇裡面的貨物被凍得嚴實，完完整整儲存了下來。

亞帶著唐令東繞西繞，找到了儲存蘋果的艙室。合金打造的艙門上明顯破了一個大洞，像是被什麼蠻力撕裂開來。

亞咧嘴：“上次送你的蘋果就是這裡的。”

他從大洞鑽了進去，唐令跟在他身後。艙室內不知名的藤條編織筐裡，紅彤彤的蘋果碩大誘人，芳香四溢。

“給你。”亞挑了一個最大的蘋果遞給唐令。

唐令接過蘋果用袖子擦了擦，輕輕咬了一口，果實飽滿甘甜，和他上次吃起來味道幾乎一樣。他一直記得上次亞送他的蘋果，當時幾個小孩、韓為、程哥合夥分了幾個蘋果，剩下的他都給老人帶走了。

亞自己也撿了一個蘋果，咔擦咔擦兩口吃完，小心翼翼把裡面的蘋果籽收了起來。

“要留著種蘋果樹嗎？”亞看著唐令問。

唐令點點頭，接過亞手中的蘋果籽。“之前在避難所我也種了很多蘋果苗，但不知道和這種是不是一個品種，我回去種著試試。對了……”他提醒亞，“罐頭盒子裡的那株小果苗要再換個大點的盆了，其實最好移種到外面。”

“等明年暖季就移種。”

“嗯。”唐令看著亞，忍不住問：“亞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回避難所嗎？”

亞看他微微笑了起來：“我已經習慣了雪山上的生活，有大鷹陪著我就夠了。而且……”他透過舷窗看向雪山的最高峰，“神靈在這裡，受到神靈庇護的生命只會留在這裡。”

唐令很想說避難所也有靈，還有兩個呢。不過他看著亞望向最高峰的表情，猶豫了下沒再勸說亞。

“走吧。”

唐令點點頭，跟著亞又鑽出了艙室。“我們……”他正要說話，腳下的飛艇輕輕晃動起來。

“我們在起飛。”亞說道。

咦？飛艇已經修好了嗎？唐令意外地看向窗外，下一刻過道裡的燈光亮起，隨即谷熊荒腔走板的聲音透過天花板上掛著的黑色喇叭傳了出來。

“提起個家來家有名，家住在綏德三十裡鋪村。四妹子愛見個三哥哥，他是我的知心人……操，誰開啟的對外廣播！”

唐令：“……”

……

大概是谷熊的聲音太過魔性的緣故，唐令一直到飛艇降落，滿腦子還是谷熊捏著嗓子唱的三哥哥。以至於他都回到露天艙室了，看到谷熊腦海不由自主又響起了那首小調。

“怎麼？”谷熊看著少年一臉呆滯地盯著自己忍不住問。

“沒什麼。”唐令搖頭。

旁邊有人打趣：“小唐肯定是想起老谷你唱歌了。”

“呃……”

“沒事，第一次不習慣，多聽幾次就習慣了。”又有人湊熱鬧道。

谷熊衝著同伴翻了個白眼，對上唐令笑眯眯問：“小唐你覺得我唱的怎麼樣？”

唐令有些為難地看他，半天想出一個詞：“挺特別的。”

噗哧~聽到的人頓時鬨笑一片，谷熊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朝著唐令豎起大拇指：“小唐有品位。”

唐令窘然，一時弄不清楚葛輝是不是真的在誇自己。

人群外面，韓為面露笑意看著少年，葛輝站在他身邊，輕聲道：“大家都很喜歡小唐。”

“嗯。”

“你想好這次回去怎麼跟程將軍交代了嗎？”葛輝提醒道。以前韓為和唐令在避難所，雖然走的近一些，但很多事情沒挑明便也能糊弄過去。可這次唐令被飛行異獸抓走，韓為第一時間趕到雪山，訊息肯定已經傳回安全區了，等韓為回去程將軍多半會提及這件事。

韓為臉上的笑意不變，語氣漠然：“我當初放棄集團的一切已經向外公表明了我的態度，我的人生自己做主，不需要任何人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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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是荒野沉默團的韓為，並非集團第十四軍第七裝甲師團團長韓為。從他離開集團的那一刻起，外公便只是他的外公，而非可以拿捏他人生前途的程將軍了。

葛輝輕輕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

韓為視線落在少年身上，少年正好看了過來。對上少年不自覺露出的求助視線，韓為徑直走過去，輕飄飄瞥了谷熊一眼。谷熊摸摸腦袋咧嘴一笑，果斷換了話題。

“晚上吃什麼？”

諸人的注意力立刻被這個問題吸引。回來的路上，阿雅和葛輝已經盤點過飛艇裡滿載的各類貨物。拋開唐令見過的蘋果，還有不少的蔬菜瓜果。這些顯然是孔雀公司給夏馬爾準備的，不過現在都便宜了沉默團。

雖然東西放的有些久，但勝在冰川中的保鮮效果不錯，反正怎麼都比罐頭好吃。

韓為聽得他們湊在一起爭論晚上吃什麼，低頭問少年：“你想吃什麼？”

“什麼都好。”

唐令現在還處於沒有吃膩罐頭的時刻，況且他本身也不挑食，真是覺得什麼都好。想到什麼，他往韓為手裡塞了個蘋果，是之前亞帶他一起去拿的。“蘋果籽留下，我要種蘋果。”

韓為看著手裡的蘋果，挑眉笑了起來。

兩人說了半天話，大夥終於決定了晚上要吃什麼。一幫人立刻衝到大白鯊號上開始搬運食材，唐令不知怎麼想到那次也是這樣，谷熊帶著一幫人一陣風般衝到菜地，三兩下割完韭菜又一陣風般沖走，和他想象中的安全區精英完全不一樣。

他回頭尋找亞的身影。角落裡亞安靜地看著沉默團的這幫人，眼神溫和帶著淺淺的笑意。

“亞。”唐令坐到了亞的身邊，

亞表情柔和：“韓為和他的同伴同我想象的安全區的人不太一樣。”

“是吧？”唐令也這樣覺得。

“我已經很久沒有過和這麼多人類在一起了。”亞輕聲道，這些人見他的第一面當然是錯愕的，一個保留著人類智慧的屍鬼，反應大些也是正常。但最初的愕然後，這些人就再沒有表現出任何意外的反應，他們看亞就和看一個普通人一樣，沒有特意的親近，保持了一個合適的距離。

“其實我覺得如果……”唐令頓了下，歉意地看了眼亞繼續道，“如果屍鬼保留著神智，就是特殊一些的基因者，大家都能接受的。現在的問題就是屍鬼很難保留有神智。”

亞看他突然道：“小唐你今天有在雪山見到屍鬼嗎？”

咦？

唐令反應過來，他今天好像確實沒見過屍鬼，甚至群山中幾乎聽不到屍鬼的咆哮。

“今天一天雪山上的屍鬼群都很安靜，確切的是說從昨夜起，整個雪山就安靜了下來。神靈是，屍鬼也是。”亞意有所指。

唐令眨了眨眼，反應過來亞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