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好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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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目全非的四馬路,僅餘一條五六米的車道供車輛和附近小區的居民通行,路燈因為施工的緣故早就不亮,只有等遠處建築工地的射燈偶爾掃過來的時候,才能夠模模糊糊看到前方的輪廓。

發生事故的地方是位於四馬路上的一處工地進出口,一輛渣土車打橫停在道路中央,車燈閃爍,駕駛室空無一人。

車禍現場人員很多,孫大同肩扛擔架拉住一名處理事故的交警,問人在哪兒。

交警指著肇事車的尾部,語氣惋惜地說:"後車輪下方,人已經死亡了。"

孫大同嘀咕了一聲肯定死了啊,不然要他們來這兒幹啥。

"米果,我們過去吧,可以幹活了。"孫大同衝著米果做了個手勢。

米果跟著孫大同過去,趁著孫大同和有關人員辦理正常的交接手續時,她走到肇事現場,看能不能先做點什麼。

死者橫躺在車底,看不清臉,一隻手裡握著一隻打翻了的保溫飯盒,米果聞到了肉湯的味道。

因為車輪的碾壓,死者頭部嚴重變形,淌出的血跡染紅了地面。憑著穿著和鞋子,她確定死者是一名年紀稍大的婦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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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離帶之外,有群眾在圍觀議論。

"倒黴啊,出這檔子事。"

"這女的聽說是附近小區的住戶,退休了,一個人住。"

"人據說挺不錯的,廚藝特別高,退休前是國營飯店的廚師。我小孫子就特別喜歡吃那裡的小籠包子。"

"真是太慘了,頭被碾爆了!"

"嚇死我了,出事的時候我就在對面,聽說人的頭壓爆了,我的腿當下就軟了。"

米果的膝蓋也跟著軟了一下,地上平平的,沒有坑窪,可她就是沒來由的,突然之間,身子一晃,倒在了地上。

恰好看到這一幕的孫大同駭然叫道:"米果——"

翌日。

一場淅淅瀝瀝的冷雨拉開了A市雨季的序幕。

殯儀館遺體整容室。

氣氛格外凝重。

"情況就是這樣,你們看看,有誰能為死者做修復整容。"郭臺莊看了看館裡有資質證書的整容師們,目光裡充滿了期盼。

若不是他的手受傷不能接觸整容器具,而米果直到現在還無法接受嶽渟川的小姨已經去世的殘酷現實,他怎麼也不會求到同行的身上。

房間裡沉悶寂靜,和郭臺莊眼神接觸的人,都紛紛垂下了頭。

王秀娜暗暗吸了口氣,鼓足勇氣說:"郭師傅,不是我們不幫忙,而是我們實在沒那個本事啊。"

整個殯儀館,放眼望去,除了郭臺莊和米果之外,誰也沒能耐接這麼高難度的遺體修復任務。

王秀娜有心無力,難過地說:"要是一般斷腿斷腳之類的,我也能做好,可,可那是頭顱復原啊,郭師傅,你最清楚我的能力,我做不來的。。"

"是啊,郭師傅,我們做不來啊。"

同事們紛紛講出實話。

郭臺莊閉著眼睛嘆了口氣,他扶著額頭,思慮片刻,說道:"還是我上吧。沒別的法子了。"

"那怎麼行!郭師傅,您的手才縫了針!"王秀娜驚呼道。

郭臺莊低頭看了看包裹著紗布的右手,"慢點來,應該可以。"

王秀娜正想出言勸阻,卻看到對面的郭臺莊表情一僵,緊接著,有人低喊道:"米果——"

真是米果。

立在門口的米果依舊穿著昨天赴宴時的連衣裙,不過已經不復平整。過度悲痛和熬夜使她看起來格外憔悴,眼袋看起來十分明顯,嘴唇上有被牙齒咬破的痕跡,就連鼻子,也是紅通通的。

她看到郭臺莊,乾涸無神的眼睛裡又迅速湧起淚光。

她扶著門框,語聲嘶啞但是堅決地說:"師父,我來為小姨整容。"

此話一出,滿場皆驚。

要知道,他們做遺體整容師的,也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說是規矩有點誇大,其實就是個人之常情,那就是不為自家親人整容。

因為親手為親朋好友收殮整容,那種心情是別人永遠無法理解的。再說了,面對熟悉的親人,悲痛已經要把他們擊倒了,哪裡還有勇氣繼續工作呢。

更何況,米果面對的,還是一具殘損嚴重的遺體,她能扛得住嗎?

郭臺莊衝米果招招手,示意她先進來。

米果低著頭走進整容室,郭臺莊拉開椅子,"坐下歇歇。"

他轉過頭,"散了吧,今天的事,給大家添麻煩了。"

"您別客氣啊,抱歉的是我們。"沒幫到忙的同事們過來安撫了一下米果,就都各自散了。

王秀娜倒了兩杯熱水放在桌上,"我先進去幹活了,你們聊著。"

郭臺莊把熱水杯塞進米果的手裡,"喝點水,熬了一夜,你看你憔悴的。"

米果低頭喝了口熱水,可是久久沒能抬起頭來。

最後,郭臺莊嘆了口氣,手放在她的頭頂,壓了壓,"孩子,想哭就哭出來吧。"

看得出來,米果和嶽渟川的小姨關係匪淺,不然的話,也不會半夜三更哭著把他從家中叫到殯儀館來。

見到遺體的那一刻,他的心情也不能做到像往常一樣的平靜,因為那是米果看重的親人,看到痛不欲生的i米果,他的心裡特別的難受。

米果一直在哭,哪怕嶽渟川趕過來後抱著她,把她腦袋扣在懷裡,不讓她再看那團血肉模糊的屍體,可她還是不能鎮定下來。

郭臺莊知道,米果是被刺激到了,她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所以,表現出來的就是令人心疼憐惜的一連串的反應。

"師父。"米果抬起頭,漆黑的眼睛裡閃爍著晶瑩的淚光,"我能行,您就放心吧。"

郭臺莊想說什麼,可他看到米果眼中的堅決和勇氣之後,又把勸說的話咽了回去,"好吧,師父陪你。"

因為杜寶林的遺體修復難度很大,所以米果在完成了當天的整容化妝任務之後,才和師父郭臺莊再次走進工作間。

這算是她經歷過的最艱難的一次整容修復任務。

由於杜寶林的頭部被車輾爆,骨頭碎裂、腦內物質幾乎都沒有了,只剩下了一層破裂的皮還連著身體。。面對這樣一張支離破碎的臉,米果努力平靜自己的情緒,拿起了整容工具。

對缺損的頭部進行填充。

進行傷口縫合。

完成臉部整形,做面部化妝。

服裝和整體形象的整理...

沒等最後一道程式結束,郭臺莊就被米果從工作間'趕';出去了。

她熬了多久,師父就跟著熬了多久,她自己都要累癱了,那年邁的師父還不得更累。

郭臺莊搖搖頭,拉開工作間的門。

沒想到門外居然立著一個人。

郭臺莊嚇了一跳,仔細一看,才發現面前這位倉惶後退,一臉哀慼悲痛之色的女人竟是嶽渟川的母親,杜寶璋。

郭臺莊卸下口罩和手套,指著米果的椅子,說:"你坐那兒等吧,很快就好了。"

杜寶璋說了聲謝謝,在椅子上坐下。

郭臺莊去洗漱臺洗手,消毒,然後拿了一個一次性紙杯接了熱水,放在杜寶璋面前。

"你是小嶽的媽媽吧。"

杜寶璋點頭,"是的,裡面。。裡面的遺體是我妹妹。"

"我知道,米果昨晚上告訴我了。"郭臺莊看看強忍淚水的杜寶璋,安慰說:"請節哀,你妹妹的後事還得你來操心張羅。"

許是這番話勾起了杜寶璋的悲思,她嗚咽一聲,淚水就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落了下來。

"她是來為我送湯才被車撞了,是我,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寶林啊。。我,我就這一個妹妹,以後,我上哪兒去找她說話呢。"

杜寶璋啜泣道:"我知道,是我固執不肯同意渟川和米果的事,才讓她也跟著一起操心勞神。我要是早答應了多好,這樣,寶林也不會死,我兒子。我兒子也不會這樣恨我了。"

嶽渟川和杜寶林感情深厚,她這個做母親的一直都只有羨慕嫉妒的份兒。寶林出事之後,兒子幾乎沒跟她說過一句話,剛才也是把她送進來,就躲出去了。

郭臺莊勸慰道:"孩子難過也是正常的,等過陣子,就會好了。你不必過度自責。"

"不!是我錯了!郭師傅,是我糊塗啊。我要是早早就能明白感情的事不能強求的話,我說什麼也不會攔著他們的,還有米果,她真的是一位好姑娘,不單對我心無芥蒂,還對寶林,對寶林如此的精心。是我老眼昏花,錯勘賢愚,被執念蒙了心智,才做了那麼多的錯事。。我對不起寶林,對不起米果,更對不起我的兒子。。"杜寶璋一時情緒激動,痛哭失聲。

郭臺莊嘆了口氣,正不知如何勸說的時候,嶽渟川推開門,走了進來。

他的神色還算鎮定,不過,眼底未曾褪去的哀痛混合了訝然之色更顯黑眸深邃幽靜。

杜寶璋看到他,哭聲壓抑了幾分,"渟川。。"

嶽渟川抿了抿嘴唇,腳步緩慢地走過去,手蓋在了母親柔弱的肩上,"媽,以後,我們好好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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