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為米果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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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前兩天陵園的事,杜寶璋氣得幾天沒睡好覺,自己的兒子當著外人的面'打';她的臉,著實令她感到無地自容。

她根本無法向孔家交待,尤其是劉春,那天車子把她送到家門口,劉春連車都沒下。

所以,她忍了三天,想著兒子怎麼的,也會回家跟她說說這件事。

可是沒想到從週五等到週日,兒子非但沒有回家,連電話都沒打來一個。

週一,她實在是坐不住了,在A大上完課之後,她便直接殺到了錦湖路。

這些年來,她極少到兒子的中隊去找他,在她看來,嶽渟川和她故去的丈夫一樣,都是工作狂,他們的世界裡,只有消防,火災,事故現場,根本沒有家的存在。

她的個性清冷,說是孤傲也不為過,她不屑於像家屬院裡的那些離了丈夫子女便無法過的市井庸俗女子一樣,每天圍著鍋臺、五尺炕頭打轉,莫說她擁有著人類靈魂工程師的神聖職業,就算她沒有工作,也絕不會摒棄原則做誰的附庸,更不會以討得旁人的歡心為生活的重心。

兒子親自到門崗接的她。

因為整個中隊,除了兒子的好友偉業和易真之外,竟沒有一個軍官和士兵認得她的。

和兒子談話的地點仍然是在她一年多前送藥過來的那間辦公室兼宿舍裡面。

她想不通,為什麼兒子寧可住在這樣一間毫無人氣的空房子裡,也不願意在休假的時候回家享受天倫呢。

不過,她這次來主要是為了勸服兒子斷了和米果談戀愛的心思。至於兒子回不回家住,等等再說也無妨。

誰知她剛一提起米果的名字,兒子竟一句話就把她接下來的說辭堵死了。

兒子說,不可能。

她拔高音調問為什麼不可能,她問他連媽媽的話你也不聽了嗎?

兒子沉默半響,別開臉,語聲低沉卻堅定的說:"就算您不同意,我也不會放手。"

就這樣,她的驕傲和權威又一次被兒子無情地打落塵埃。

意難平氣難順,面如寒霜的她當著偉業的面,拒絕了兒子送她回家的好意,她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衝著緊趕著出來送她的偉業發了一通火。

她攔了一輛出租,跳上車就走。

司機問她去哪兒,她想也沒想就報出了殯儀館三個字。

司機從後視鏡裡偷偷看了看她,到底沒敢再跟她搭訕。她在心中冷笑,看吧,連走街串巷見多識廣的出租司機都諱莫如深的地方,你堂堂一個特勤英雄,卻恨不能住在裡面,每天陪著那個叫什麼果子的女人。

到了殯儀館,她向門衛打聽這裡有沒有一個叫米果的人,門衛是個五十多歲,長得很鄉土的男人,一聽她要找米果,頓時,滄桑黢黑的臉上,竟笑出了一團褶子。

"你要找小米呀,在呢,在呢,她在整容室上班,是我們這裡的開心果,那姑娘可好啦..."門衛講起來便沒個完,可她哪有閒情聽下去呢。在她看來,這裡的女人就算是天仙精靈,也是不會有人要的。

打斷對方,要了整容室的電話,她就撥了過去。

電話通了,不過,接電話的女人不是米果,是她的同事,同事說米果去洗澡了,問她是不是有急事,如果很著急的話,她可以幫著去找找。

她說謝謝,麻煩找一下,她就在灰色小樓外面的路口等米果。

誰知一等就是半個多小時。

她幾次要把電話再打過去,想想又算了,可是心頭的不耐和火氣,卻隨著時間的流逝越積越大,越積越厚。

終於。

在她的情緒瀕臨失控的邊緣,她,出現了。

"是您找我嗎?"

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個穿著一身幼稚平庸的襯衫七分褲,腳上甚至蹬著一雙只有小學生會穿的帆布球鞋的年輕女孩。

可能是跑著過來的,她一邊喘氣,一邊用手捋了捋滴水的頭髮。

杜寶璋最煩這種站沒站相,不懂禮儀規矩的年輕女孩了。

尤其是這個叫米果的,長相一般,個子也低,和易真描述的差不了多少。

想不到她兒子的眼界那般高,連易真那樣出類拔萃的漂亮姑娘都不放在眼裡的人,怎麼就對這樣一個平庸無奇,工作也登不上檯面的女人動了心呢。

越想越生氣,火氣更難控制,她儘量忍著,把該說的話說完,然後就準備走人。

誰知那個米果情急之下竟拉了她的袖子!

這讓素來有潔癖的杜寶璋簡直無法忍受,她甩開米果的手,警告她注意一下言行。

她有說很難聽的話嗎?

沒有吧。

她竭力維持著自己的形象,甚至壓制著火氣和怨氣,儘量把話說得溫和圓圜了,可那姑娘的表情,卻像是她剛才打了她一樣,哭喪著臉,和這陰森森的環境,還頗為應景呢。

怎麼看怎麼煩。

杜寶璋正準備轉身離開,卻聽到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雜沓激烈的腳步聲。。

"爸啊。。爸...您受苦了。。"

"哥,你快給那個整容師打電話,說我們到了!"

"不能輕饒了她!這次要賠償,一定要賠死她!"

大約五六個男男女女腳步惶急地走了過來,其中一個年長的,正掏出手機撥打著電話。

米果心中一驚,莫非。。

她還沒等細想,就聽到揹包裡的手機叮叮咚咚響了起來。

"當你聽到雷聲千萬不怕,找到雷雷兄弟,然後念咒語,擦你馬的雷,去吃大便吧,你嚇不到我,因為你是上帝放的屁!噗!噗!"

杜寶璋緊蹙眉毛,這是什麼鬼東西!

米果這邊的動靜,同樣吸引到了那群人的注意,其中那個年長的,之前應該見過米果,所以,伸手一指,叫道:"就是她!"

轟一下!

沒等反應呢,她就被那群氣勢洶洶的人圍住了。

杜寶璋被擠到外圍,她這時其實可以走了,可是好奇心驅使,又使她頓住腳步。

"就是你把我父親的臉弄花了?走!找你們領導去!我們要個說法!我們要求賠償!"一中年女人指著米果的鼻子,強勢

"光賠償怎麼行!還要處分她,最好開除這樣不負責任的員工,省得以後再去禍害別人!"

"就是!這種人當初怎麼招進來的!"

"作為喪屬本來就夠悲痛的了,你還損壞逝者的遺體,不是給我們的心上捅刀子嗎!"

米果的心直線下沉,身體也情不自禁顫抖起來,她就像是一隻被晾在沙灘上的魚,瀕臨死亡的邊緣,卻無力自救。

打電話給喪屬,主動替秀娜姐承擔失誤,不是她想當聖母或是爛好人,更不想讓秀娜姐感激她。她只是深深明白一個道理,做人不能昧了良心,這是米爸爸的口頭禪,也是她從小到大耳濡目染接受到的家庭教育。

遺體整容歸根到底不是神話,而是一門實實在在的技術。但凡是技術都會有失誤的時候,就連郭臺莊,她的師父,也偶爾會在工作中犯一些小錯。

只是這次,秀娜姐的失誤實在是無法掩飾,她就算盡力彌補了,可還是過不了心上的那道坎兒。

打電話的時候,她有想過如何應對這些難纏的喪屬,可她從來都沒想過,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和嶽渟川的媽媽見面。

難堪到了極點,也羞辱到了極點。

可她卻只能默默承受著。

到了下班時間,三三兩兩的同事們經過這裡都停了下來,其中,就有撥開人群,護在她身前的王秀娜。

"米果,你怎麼..."神色複雜的秀娜姐,低聲詢問米果。

米果衝她搖搖頭,然後輕輕推開王秀娜,面向那群喪屬,深深地躬下腰去,"對不起,我向你們家屬道歉,不過,在去找我們領導之前,你們能不能隨我先看看你們的老父親。"

那些人似乎不願意,米果眉眼疏淡地看了他們一眼,"逝者為大,他是你們最親的親人,這種時候,你們不應該表示一下最起碼的關心嗎?"

而不是,只關心著賠償的數目或是如何羞辱她的人格。

還是那個中年女人先開口,"你這個小姑娘,我沒打你就是好的了,你還教訓起我們來了!你有什麼可得意的,整天摸來摸去都是死人,你家裡人和你在一起嫌不嫌晦氣了!"

米果臉色一變,圓圓的小臉上神情異常嚴肅。

四下裡很安靜,氣氛也變得凝肅。

她大而明亮的眼睛注視著對方,清澈的嗓音,散播在四周每一處陰暗的角落,"我的家人以我為榮!我相信,每一位經我手變得美麗體面的逝者,也會向我表示感謝,而不會像有些人一樣嫌棄我觸碰過他們親人的遺體。"

那個女人張了張嘴,臉頓時漲得通紅。

"我只是一名平凡的遺體整容師,'逝者安息、生者慰藉,讓兩個世界的人都滿意';是我的職業信仰,我用我的雙手、我的智慧,我的辛勤勞動把離開這個世界的人們打扮得漂漂亮亮,給予他們一份美好,我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職業,是一個值得社會上每個人去尊重的職業。它不比任何一種高尚的職業差,同樣的,我們也不比任何人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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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果說到這裡,外圍忽然響起掌聲,起初只是幾個人的掌聲,漸漸的,匯成一片。。

是她的同事們,是他們,一群心靈相通的默默無聞的殯葬工作者,為這個樂觀勇敢的小姑娘喝彩!鼓掌!

米果咬著嘴唇笑了笑,她用手揉了揉發酸發脹的鼻子,對那些喪屬說:"我的話說完了,你們是去看望親人,還是去見我們領導,由你們決定,我不會有任何意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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