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節 運與命運,命與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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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聽起來是很讓人感動的相逢,但對那位大人來說可能只是舉手之勞罷?這麼多年過去了,奴下早已忘記當初欺負過我的人,甚至是試圖**我的齷齪傢伙長什麼樣。可那個雪天,我被阿麗兒小姐捧在懷裡取暖的場景,這一生都絕對不會忘卻。沒錯哦,就像現在我摟著少爺一樣,面黃肌瘦的我因為三天沒吃東西餓倒在路邊就快要凍死,是大人她救了我一命。」

語氣綿綿如秋末泛落的雪花,輕快的音符剛一掉在銀身上就膽怯地化為虛無帶走他的體溫,使他情不自禁地打起冷戰。

他從未聽香格拉蒂如此認真且慈愛地訴說過什麼,就算有,也一定是她剛睡醒時打的哈欠。銀抖動長耳細心地聆聽著。

「或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吧,我脫離生命危險後大人還不放心,就一直把我帶在她身邊,漸漸地我也恢復了健康得到基本的生活保障。這裡還有一個和少爺有關的插曲喔,據說當時大人原本不會路過那個岔道口,是因為她在尋找離家出走的您才偶然救了我。奴下就是在這段與阿麗兒小姐零距離接觸的時間,耳濡目染地產生了對魔法的好奇,最終被確認為擁有天賦。」

講到這時,香格拉蒂頓了頓,然後平靜地撫摸起銀純天然的淡灰色長髮來,神情專注地好似在觸控阿麗兒本人。

「再往後的事就和您瞭解的差不多了,我被大人推薦進修女僕學院繼續研習魔法,畢業後加入戰鬥僕役的隊伍,畢生都只為服侍奧維爾的族人。可不論我接受到的思想多麼嚴苛殘酷,奴下的內心永遠都將阿麗兒小姐放在第一位,所以當五年前她指定我成為少爺您的專屬女僕時,我不假思索立刻就同意了。然後,我就成為了您的生日禮物,漸漸地也開始在意起您。」

高冷的女僕不由自主地,抑或甜美而自然地露出一抹苦笑,銀光是看到她的笑容,都能理解到她當初有多麼艱難不屈。

“漸漸地……開始在意起我嗎?如果沒有我的話……也就不會有香格拉蒂咯?”

銀像只正在被撓肚皮的哈士奇一樣,乖巧地坐在長椅上享受著香格拉蒂的輕撫。

畢竟,這襲柔順得如銀河般的三千青絲,和那位聖人來自於同一個子宮孕育的產物,唯一的區別是阿麗兒擁有一頭極其耀眼的金髮,而銀卻黯淡許多。這也是銀假扮女性非常方便的一點,他的及腰長髮是完整屬於自己的,並不用特意去戴假發。

「因為找我才碰巧救了香格拉蒂?不會吧……原來我的無理取鬧……竟然救了你一命嗎?」

銀隱忍地開心了小半天,佩有美瞳的他眼睛水靈得好像能放電,但因為化得妝都被女僕卸掉,所以已經有幾分像男人了。

「少爺,這世間的很多事情都是『人』無法預料的,即便是通曉奧術精髓的精靈王,他也無法預料自己的死期。魔網的萬種法術列表中也沒有預言這一分類,所以,人們才會給自己不能分析的情況命名為『命運』,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呢?」

香格拉蒂最後祥和地揉了揉銀的腦袋,隨後表情再度恢復成冰原,彷彿對所有入目之物漠不關心。

「好了,關於我和阿麗兒小姐的故事就講到這罷。現在時候不早,請少爺快些打理行裝,回去準備來日所需的素材。」

「誒誒?這就完了嗎?香格拉蒂……你能不能再講講和姐姐有關的事蹟……我想知道她以前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經歷。」

銀戀戀不捨地拉住女傭的衣角,希望她能好心地再說些往事。凡是和阿麗兒有牽連的事物,銀一般都不會錯過去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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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的姐姐,在三年前的那場「靈災」中,為了保護如此廢物的他和萬千萊恩之域的無辜子民,犧牲自己香消玉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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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銀之所以能好好活到現在,並燃起信心去探尋魔法以外的力量(魔導科技與思維化刃),全都仰仗於阿麗兒無微不至地關照與包容。香格拉蒂成就了銀二十年來的救贖,那阿麗兒就是銀生命中聖光永在的太陽。只要她笑,便是晴天。

但不幸的是,安德亞教歷一六二五年,險些覆滅米斯特拉地表一切生命的浩劫來臨:暗裔侵襲,世界也為之震盪戰慄。

一種名叫「暗裔」的,生命力頑強到足被稱為不死不滅的黑暗物種,於當年成規模地從地底鑽出,並向萬物亮出獠牙。

這場始發於西林群山的恐怖的災難,在一年後突破了用來抵擋「魔人」的聯盟防線,成功進入到大陸東部的和平區域。

生靈塗炭?不,暗裔所到之處,沒有活著的東西能夠繼續存在。就好比秋後的蝗災,作物是不可能抵擋收割者之胃的。

暗裔殺戮一切吞噬一切,從人畜無害的植物到動物,再到土裡面生活的蟲子和微生物,暗裔從不讓任何生命存活下去。

沒有誰能解釋它們這麼做到底為了什麼,人們只知道暗裔一旦降臨(歷史上曾有多次暗裔入侵的案例),天將大亂。

彷彿無限產出的暗裔沒費什麼功夫就波及到萊恩之域,而信守中立法則的精靈卻因為資訊閉塞,導致天難持續了一年也沒採取防禦措施。這使得險情迅速吞沒精靈聖地的領地,精靈的生命猶如被火焰饕餮的紙張般,大面積成比例得銳減罹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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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是這般慘狀的唯一代名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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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懂得魔法的精靈都無法抵抗這場災難,銀這種法術廢柴自不必說,屬於最危險最容易死去的那一類。

可銀偏偏活了下來。

因為阿麗兒在他意識留存的最後一刻,使用了家族的禁忌魔法,以燃燒生命為代價發動了超大型的絞殺法陣軍團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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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耀術派·奧維爾榮耀術式·紅色,卿於死之荊棘悲頌,眾生在笑你卻愁容,兵團煉獄術發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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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瘋狂的血色瀑布淌盡每一滴血水,阿麗兒在守護銀的同時,也透支了長達千年的壽命,最後在銀的懷中悽慘離去。

生命中的太陽就這麼隕落在自己面前,銀的精神也差點在當時錯亂掉。

他永遠地失去了那個沒事時愛逗自己發笑,會在自己受欺負時挺身而出的姐姐,那個像救世主一樣耀目如新星的姐姐。

銀徹底崩潰,直到他透過一些特殊的渠道,得知萊恩之域可能存在有能夠讓人起死回生的「道具」和「秘法符文」後。

這個懦弱木訥的少年才重新鼓起勇氣,帶著香格拉蒂義無反顧地離開了家族。當然,這都是之後才能夠提及的風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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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哦,現在說太多的話,少爺可能又會沉浸在悲傷與懷念的想法之中了。什麼時候等您的心理承受能力有所長進,奴下自然會有選擇地將阿麗兒小姐的事告訴您。您還是多考慮考慮明天該怎麼矇混過關吧,噢,對了,還有這個還給您。」

不過遺憾的是,香格拉蒂拒絕了銀的撒嬌。她自顧自站起身雙手在滿是絨毛綢緞的衣裙裡摸索著什麼,拿出一個東西。

那是個形狀似兩座金字塔拼接在一起的稜形,通體透明卻不反光,星辰的光輝打在這個物體的表面竟被它盡數吸收。最耐人尋味的是它並非捏在女僕長的手中,而是一邊自轉一邊懸浮在後者的手心上方。在八面的內部,好像還有無數個鏡面。

「這是……我的『虛數核心』?」銀對那個八面體並不陌生,那可是海格活生生從他身體裡掏出來的,想必大有來頭。

「準確地說,它可以是任何人的虛數核心,」香格拉蒂好像沒看見銀伸出來的手掌,將它靠在耳朵旁邊掂了掂,「沒有第一時間告知您這枚晶體的重要性是奴下的失誤,在您拿回並好好保管它之前,您先回答我,什麼是精靈最重要的事物?」

說著,女僕後退一步,擺出一副“你不說出正確答案,這個東西就不會歸還”的態度。

銀覺得就算不還也不大要緊,只是想到香格拉蒂這麼做肯定有她的道理,所以道,「呃……難不成……是這個東西?」

此刻的香格拉蒂,神情已經完全轉變為平時的說教模式,她幾乎是立刻否認了銀的說法:

「回答錯誤,笨蛋少爺。無論發生何許狀況,無論您有多麼愚蠢,您最重要的事物永遠只有一個,那就是『生命』。」

「咕,你這是釣魚,誰最重要的不是自己的命啊……」

「隨您怎麼想吧,但接下來的這些話我不會再度重複,因為有洩密的風險。」

女僕長毫不留情地給了銀的額頭一記彈指,然後環視四周,確認沒有可疑的現象後再次直視主人。

「生命的確是萬物的根本,但對壽命接近無限的精靈來說。『命』是屬於可以利用的資源。是的,我沒在開玩笑,壽額動輒幾百上千年的思想種,早在碎片戰爭以前,就開發用出生命力代替魔力的法術。阿麗兒小姐的榮耀術式,便是之一。」

「這,這和姐姐她有什麼關係嗎?」聞所未聞的理論重新整理了銀的視界,他可想不到體內的一枚晶體會和姐姐產生關聯。

「有,而且很大。」香格拉蒂點頭,空閒的右手探進虛空,從巨神工作臺的影界儲藏空間帶回了一個同樣剔透的晶體。

「您可以將這種虛數核心,理解為輔助精靈施法的魔導工具。但它和一般的人造機械有本質區別,那就是它從思想種誕生起就凝固於新生兒的體內,並會隨著宿主的成長不斷變化,最終進化為我手中的這個樣子。」語畢,女僕舉起右手。

銀看見她的手掌上,懸浮著一個轉速比他的核心快上許多的六面體,顏色也更加深邃,除此之外,好像沒太大的差異。

「我想,少爺您肯定覺得這枚核心和您的是不是很像?實際上,這是有原因的……因為這就是您姐姐阿麗兒的核心。」

「你說什麼——?!」訝異到無法自拔,銀的下巴嚇到直接砸到地面,他花了好大勁,才忍住脫臼時疼痛產生的眼淚。

「這是阿麗兒……阿麗兒的核心?!可它怎麼會在你的手裡?!香格拉蒂……這……這難道也是姐姐她託付給你的?」

銀把錯位的下顎掰回原位後怔怔道,雖然震驚,但他好歹保留了一絲理智,等待著香格拉蒂的解釋。

「是的,少爺,」女僕再次點頭,同時靠近了銀一點,「小姐她吩咐我,當您可能需要的時候,就將它拿出來給您。」

說著,那枚高速旋轉的晶體隨著香格拉蒂的一握停了下來,她將這枚形似鑽石的晶體遞給主人,目光充斥決絕與陳懇。

「當我需要?我越來越糊塗了……你明明知道我的唯一目的就是……就是讓姐姐復活,她總不會連這點也算的到吧?」

銀作出“臣妾做不到啊”的苦悶表情,雙手捧起六面體結晶上下打量卻毫無收穫。

「這只是待會要說的內容的預熱而已,請您不要心急,耐心聽我說完,」香格拉蒂坐回銀的身邊,不過這一次,她四周散發出的氣場多了一縷不容分說的意味,「精靈最重要的事物是命,而這個『命』,並不能用單位衡量,奴下更傾向於將它稱為『活過』,即精靈從出生到死亡的這一段期限,思想種們開發出了透過縮短這個期限來增幅魔力的方法,這即是秘法。」

「將生命力轉換為魔力,並增幅法術的使用效果嗎?這個我也知道……」

「是嗎?那您知不知道?那些透過縮短壽命獲得的魔力,使用者可以透過儲藏進『虛數核心』這一方式保留下來,並留給其他需要的人使用?這裡我簡單介紹一下這枚核心,比如您與海格使用的假想炮臺與思維幻境,都是依賴它完成的。」

香格拉蒂持續輸出著她不說,銀這輩子可能都不知道的秘聞,一時間,銀陷入了懵逼狀態。

「它是萊恩留給每個精靈子嗣的恩賜,天賦魔法,魔導共振,這些都是它的功能,是烙印在思想種的血脈也只透過血緣關係延續的無上祝福。每只思想種的體內都至少有一枚虛數核心,而且可以用特定的手段取出給予,但通常都是繫結的。」

女僕做了個“一”的手勢。

「每人都至少有一枚……我想起來了,海格他說過我的炮臺之所以會被他控制,就是這核心的共鳴不受我影響才會變成那樣。原來精靈王是藉助這種方式,給所有精靈附加上天賦魔法的嗎?可是……你把阿麗兒的核心拿出來,莫非,你想……」

銀回憶起與海格的初次交鋒,對方顯然比他對核心的認知更加豐富,才兩個回合就把逼得他馬上繳械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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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的核心一直在體內,那場戰鬥他一定能多拖些時間。想到這裡,銀的冷汗直往下冒。

「我想您大概也猜到了……您的核心會被海格取出,僅僅是因為從來沒有繫結過,而這也是奴下使用阿麗兒小姐遺產的初衷。只要少爺您想,我可以用些手段將大人的核心取代原來的和您繫結,這樣一來,你的腦繪能力說不定能有所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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