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亞教歷一六二八年。
六月二十一日。
清晨,萊恩之域。
新的一天,卻是舊的一夜。
地平線盡頭的魚肚白才剛剛探出了身子,在夜和晨之間交錯的緩衝帶裡,還依稀能看見幾顆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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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正在掙扎著想要隱匿進殘存的夜色裡,不久後,便會被晨曦給籠罩。
「呼,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在剛才的那個瞬間許願了呢?筱薔你難道不想試試看嗎?」
筱雅嘆了口氣。
他神情疲憊地躺在在泉水邊緣,同時將一頭長髮浸入其中,細心卻又粗魯地扒開纏繞在一起的頭絲,一邊感嘆著生活的不易。
「如果願望能成真的話,我應該會欣喜地去祈禱吧。只是姐姐你說過的,黎明前永遠都不會有什麼奇蹟,有的就只有自己的那一雙手,能夠從黑暗中扒出一線生機。」
靠在筱雅一旁,筱薔泡在溫泉裡,頂著一頭浴巾發出了咕嚕嚕的聲音。
水面上因為她的吐泡而泛起了一圈圈的漣漪,攪亂了兩人的倒影。
因為熱氣蒸騰而瀰漫開的水汽,氤氳在這個不大的房間裡。
煙霧朦朧的氛圍要是再配上幾個美女,說不定還會讓人錯以為是仙境。
這是一處小型的人造溫泉,位於靈脈泉眼正上方的它,底座用天然的花崗岩打磨而成,四周的牆壁則是用整塊的黑曜岩鏤空製作。
岩石的暗色調加上霧氣的縈繞,儼然一副尊貴者的模樣。
房間的佈局呈現為一個“T”字型,在“T”的尾端便是這處泉眼的所在。
溫泉連線著一條開闊的走廊,走廊的兩側間隔幾步便會鑲有一顆銀粉石,光彩奪目。
走廊過道的地板則是用大理石和瓷質材料混合構成,優雅的白和冷豔的黑糅合在一起,給任何一個能夠行走在此間的人,油然而生一種富麗堂皇之感。
但筱雅將身子依靠在溫暖的花崗岩上,卻絲毫得意不起來。
他不停地將怨氣發洩在自己的銀白色長髮上,每一次拉扯都濺起了不小的水花。
「我說過多少次了,只有我們兩個人在的時候要叫我哥哥。」
筱雅嘖了嘖嘴。
接著他從不深的溫泉中站了起來,毫不客氣地給了筱薔一記手刀把她按進了水面之下。
而從他從水面上露出的上身來看,毫無起伏的胸脯也果然是男性無疑。
那頭絢麗的銀發配上這樣一幅嬌小的身體,只讓人覺得不倫不類。
「唔,好的。卟嚕卟嚕……哥哥大人。」
自知哥哥現在心情不好的筱薔沉進了溫泉裡吐著泡泡。
老實說,她看見筱雅的臉上,還遺留著和香格拉蒂戰鬥時的紅腫,心裡也著實心疼。
只是介於筱某人那極為好勝的性格和高傲的自尊,筱薔卻不好意思開口,所以只好選擇了沉默。
「哎……真沒意思,也不知道銀那小子究竟能不能懂,我可是放水挨了那臭女人的胖揍啊!」
「要是這傢伙還是一根筋繼續待在這個村子,下次見面我一定要把他綁起來在他小弟弟上滴蠟燭。」
眼看著筱薔逆來順受地沉進了水中,沒有發洩物件的筱雅也只好罵罵咧咧地重新坐了下來,深吸了口霧氣說道。
「銀他應該能懂的吧,畢竟雷諾大人可是當著他的面說了要離開啊。如果是我,我一定會聽雷諾大人的話滾地遠遠的。」
看著筱雅似乎不再打算生悶氣,筱薔重新浮了出來說道。
昨晚,機緣巧合下他們竟然遇見了銀還有香格拉蒂。
雖然不排除是十亞故意安排的相逢,但這起碼給了雷諾一個喘息的機會——
不再被動地與十亞進行交涉的機會。
在數月前,萊恩之域的北部狹口,“節頓領域”黑若森,出現了惡魔活動的跡象。
對於剛剛應付過三年前靈災的精靈聖域來說,這無疑是足以威脅精靈們生存的重大危險。
要知道,精靈們是一種在歷史中,常常被認為是人類在小說和神話中杜撰的生物。
他們被想象為擁有著如昆蟲之翼般透明輕薄的翅膀,外形尖銳的耳朵,以及色彩明亮的瞳孔的類人生物。
直到兩百年前的碎片戰爭時期,這種被人類幻想為居住在森林和靈區,善用魔法的“幻想生命”才被證實是真實存在的生物。
在少數人類的口中,他們還被稱為精靈和妖精,不過書面上的叫法還是將他們稱之為思想種。
思想種天生就具有極高的魔法適格度。
他們喜歡居住在森林和天空,用魔法和幻術築巢。
因此外界很難發現他們的存在,這也是為什麼思想種一直以來只出現在傳說中的原因。
思想種的性情普遍溫順,並且擁有著極其長的壽命。
一般來說,思想種正常的壽命為一千至兩千年,但與之長壽所對應的弊端也非常明顯。
那就是,思想種的生育過程非常的緩慢。
少數思想種甚至需要花費壽命總長的四分之一來孕育下一代的產生。
所以他們對於自身的生命安全非常重視,這也是為什麼他們要隱匿在歷史中的原因之一。
而在三年前那場靈災過後,精靈聖域的人口已經大幅度降低,所以如今如果再要和惡魔裔進行戰爭。
很顯然,對於精靈們來說,這是一場可能會導致整個族群毀滅的災難。
所以,萊恩之域的三大家族才會求助於十亞的協助。
並且為了族群的生存,不得不向那些卑微的人類低頭。
「你也說了是你啊,我怕就怕在銀那小子搞不清狀況,還在這兒附近晃悠。」
「哎……頭疼頭疼,幸好這個地方還有溫泉可以泡,不然我真會忍不住去揍死那個欺人太甚的主教。」
筱雅白了筱薔一眼,右掌揉著太陽穴憤憤說道。
自從旅途開始的一個月前起,筱雅就再也沒有顯露過“真正的實力”了。
因為不管是從保護雷諾的安全,還是從隱藏家族力量的角度考慮,身為族長近侍的筱雅筱薔二人,沒有比蟄伏更好的選擇。
惡魔裔的騷動,十亞的會面邀請,以及大舉派兵進入萊恩之域進行搜查,這一切都使得筱雅等人的處境十分的被動。
所以在昨晚,這對精靈劍使和香格拉蒂的戰鬥也只是在演戲而已。
這一切行為的目的也只為了讓雷諾能夠向銀傳達一個資訊:
“那就是讓他遠離十亞,越遠越好。”
「可是,哥哥你就算真的忍不住了,難道你有把握能戰勝那個十亞的聖武士嗎?」
「就連香格拉蒂也毫無還手之力的敗在他手下,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惹是生非的好。」
「切,知道啦知道啦,不用你來勸我,我臉上的拳頭印子的就是證明,要是我真想出手,就算來十個香格拉蒂又如何?」
筱雅不耐煩地別過了腦袋:
「我只是看不慣那兩人的死魚臉而已,那些人類難不成都是這幅鳥樣?一個個跟死了親媽似得,還不斷地得寸進尺!」
「哎……真想快點到前線去砍兩隻惡魔玩啊,這樣的話也就不用在這兒受那主教的慪氣了。」
他嘴裡含了口唾沫想要呸掉,卻發現這裡是密閉的溫泉。
於是只好咽了下去,小手不悅地拋起了一道水花,濺溼了岸上的衣物。
對於筱雅來說,這三十年來最重要的兩人莫過於雷諾和筱薔。
只要有這兩人在自己的身邊,那麼無論前方的道路有多麼崎嶇,要承受的屈辱多麼痛苦,他也會一往無前,毫不反悔。
特別是對於筱薔,筱雅覺得自己用一輩子來報答她也不為過。
遙想當年,惡魔裔又一次入侵萊恩之域的時候,還是幼兒的筱雅和筱薔被那些邪魅的提夫林俘虜。
在那段糜爛且帶著腐臭的歲月裡,筱雅的性格被徹底摧毀。
“要不是最後有雷諾的救援以及妹妹的主動獻身,自己怕是連普通精靈壽命的千分之一都堅持不到吧?”
這樣想著,筱雅不禁冷靜了下來,看著自己的手掌微微失神。
但,即便如此,他敢於一往無前卻並不代表著他願意這麼做。
若不是雷諾在前段時間告訴他,銀就是導致十亞進軍萊恩之域的罪魁禍首。
恐怕他就不會在昨晚演那出戏,然後憋了一肚子的火吧。
「是這樣沒錯呢,不過還請哥哥你消消氣。真正重要的事情還在將來——今天早晨,雷諾大人就要和那位主教面談了。」
筱薔遊到一旁拍了拍換洗的衣物,然後耐心地安撫著筱雅說道。
兄妹二人的性格簡直就是冰火兩重天,恰好在一來二去間形成了互補,讓見者耐人尋味。
不過別看筱薔表面是平靜如水,實際上她的內心現在也十分的焦躁不安。
自從一個月前雷諾告訴他們,銀其實一直處於家族的監視之中時,這對兄妹就一直處於極大的震撼之中。
並且在得知銀可能和帕爾高原的圖騰界外——西林的魔人族進行聯絡後,筱雅就再也按捺不住嚷嚷著要把銀抓回來以絕後患。
但是雷諾制止了他,並且命令兄妹二人不得擅自行動。
這也無疑讓筱雅兩人百思不得其解,可迫於雷諾哦對他們有著救命之恩,在家族中又是最高權力的代言人。
兩人也只好選擇了沉默,一步一步地跟隨著雷諾的步伐,來到了這個村莊。
「面談嗎?哼,哼哼哼,人類也就會使寫些這樣的把戲了吧。」
「揣著自己的底牌步步蠶食他人,口中宣揚著正義卻想著剝奪他人的權力,好一個自稱是神之使徒的教廷!」
一聽見筱薔提及了那個名詞,筱雅就氣不打一處來寒聲說道。
雖然他們的確不清楚雷諾讓他們演戲的用意,但身為他的侍衛和心腹,筱雅還是能猜到一點關於十亞的計劃。
萊恩之域的北部戰況陷入了僵局,精靈聖域理所應當地請求向十亞增援和補給。
但可笑的是,這些自稱神明意志的代言人卻在覬覦著精靈聖域地下靈脈而遲遲不肯出手相助。
與之相反,他們竟然派兵大肆在萊恩之域駐紮據點,並且不斷以割讓精靈領土為代價提出支援的要求。
“那名十亞的主教會選擇精靈山竹的村莊作為會議地點,怕是也對這個村莊虎視眈眈吧?”
一想到這些令人作嘔的猜測,筱雅就氣得牙癢癢,恨不得把十亞的人趕盡殺絕才解氣。
「所以,哥哥你也認為銀是他們拿來進行談判的籌碼之一嗎?」
「不然還能是什麼?!這小子好死不死的要復活那個什麼阿麗兒,然後又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手段能越過帕爾高原和魔人通話!」
「筱薔你也知道的,雷諾大人不善於表現自己,所以明明很崇拜這臭小子卻寧死都不說!真是煩死個人啦!」
筱雅猛一蹬腿,濺起了不小的水花。
「我現在只希望十亞那邊,能夠影響雷諾他選擇的砝碼越少越好。」
「這已經不是個人利益的問題了,而是我們整個精靈聖域!如果,我是說如果,筱薔。雷諾大人如果真的因為銀而做出有失族長身份的選擇,你知道該怎麼做嗎?」
接著他抬起了眼睛,一雙紅瞳深不見底,似在誘惑著筱薔進行抉擇。
「當!當然哥哥!我知道的,如果雷諾大人真的要選擇銀而不是家族的話,我們就去——殺了他?」
筱薔被兄長突然間雄起的氣魄所感染,右手情不自禁地行了一個軍禮擲地有聲地說道。
「咚!」
「唔……痛……哥哥,為什麼要打我,我說錯什麼了嗎……」
然而,接下來等待著筱薔的卻不是筱雅欣喜的讚揚,而是一記毫不客氣的爆慄落在了她的額頭,一時間竟打的她眼冒金星,不知所措。
「殺你個頭啦!你哥哥的男人是你說殺就殺的嗎?這麼完美的RB器怎麼能輕易的殺掉?哎,真是拿你沒藥醫,這二十年跟著雷諾大人都白過了嗎……(扶額)」
筱雅捂著臉,一副蛋疼的表情,接著下手非常恨地掐了有些失神的筱薔一把:
「你給我聽好了,如果在近下來的會議中,雷諾他稍微有那麼點猶豫的話。那麼我們就不能遲疑,得第一時間站出來澄清與銀之間的關係,聽懂了沒有,別吐泡泡!」
「嗚嗚嗚,我,我知道啦。筱薔一定會照做的,嗚嗚嗚……」
被兄長無來由地訓斥了一通,筱薔一臉無辜地沉進了泉水裡,無數地氣泡在她嘴邊氾濫。
「那麼,知道了的話就趕緊起來啦,你想要泡到什麼時候呀?要是等會你氣勢上弱於那些白袍子,看我晚上怎麼折騰你。」
筱雅瞪了一眼失落的筱薔,起身離開了溫泉裡。
緊接著,就在他的小腳剛踏上黑曜石的地面之時,一道耀眼的黃暈從他的腳下蔓延了開來,似要將整個房間都給吞沒。
——釉黃色,領域!
奇異的是,那道光彩奪目的黃色光暈竟然帶著有著熱能。
它所到之處,一切水汽都消散如煙。
本應凝聚如海的水珠像初晨的大霧遇見了陽光一樣消失殆盡,只留下了筱雅美麗的胴體站立在溫泉之上。
「今天就穿白色的好了,筱薔你快點跟上來哦。」
筱雅翻了翻手掌,然後喃喃道。
緊接著,他赤裸的身體被那道絢麗的黃色光芒給蠶食籠罩,最後像水滴落沙一樣融進了筱雅的皮膚裡。
那層黃色的光暈像是神之手一般為筱雅換上了一套白色的制服短裙,就連高幫的皮靴和背上的大劍也一應俱全。
在銀粉石熒光的照耀下,筱雅美的就像一位自光暈中駕臨的天使,只是可惜是男的。
他用天賦法術換上這一襲白衣後就不做停留,頭也不回地邁進了溫泉盡頭的走廊裡。
在他身後,還沒反應過來的筱薔才剛開始急急忙忙地換上岸邊的衣服:
「咦!哥哥你好過分啊!等等……等等我啦!拜託,晚上不要再用奇怪的姿勢了好嗎?那樣第二天臉會變得好紅……」
筱薔叫喊著跟上了眼前那人的身影,兩人步伐平齊地走在黑漆漆的過道裡,恰好撞見了屋外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