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2章 世界藏世界,悲劇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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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不是解脫,也不是解決問題,而是在逃避問題、逃避責任。

這是呂雲澄對於七夜的教育中,最為著重強調的一個問題。

免得哪天七夜被人忽悠瘸了,想著用自己的生命拯救天下蒼生,那簡直是愚蠢,愚不可及的愚蠢。

對,愚蠢。

這絕不是高尚,也絕對不能把這種行為稱為高尚,這只是消極的逃避。

救世靠的是什麼?希望!

什麼是希望?

活著!

活著才有希望!

把希望砸個粉碎,卻貌似高尚的說要救世,這不是扯犢子麼?

退一萬步說,自身也是天地眾生之一,豈不也是需要解救的目標?

如果能犧牲一人救世,能不能犧牲一百人、一千人、一萬人、十萬人?

覺得無所謂的,只是因為死的是不相干的人不是他,也不是他的家人。

等到他成為犧牲品的時候,就知道那是什麼鬼滋味了!

呂雲澄對於晚輩的教導,不在於生死的界限,而在於該如何活著,就算要死,也該明白因為什麼原因逝去。

抵抗!

勇敢的抵抗!

一往無前的抵抗!

那麼即便失敗了,也是無怨無悔。

素天心孤獨了一千多年,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遇到問題,下意識的想要用最粗暴的方式解決。

七夜卻沒有這個問題。

哪怕敵人是魔化干將,是入魔千多年,能夠憑藉魔念維持一方小世界的強者,也絕不會放棄抵抗、放棄希望。

冰魄寒光劍釋放出億萬寒芒,近乎無窮無盡的寒冰劍氣射向魔化干將。

天地四方,周天寰宇,每一處所在都是磅礴無量的劍氣,凜冽的殺機和奮勇的絕意,充斥在每一處角落。

素天心有些羞赧。

作為活了一千多年的老古董,她還不如這群晚輩有鬥志,還需要這群晚輩來點醒,著實有些丟臉。

紫萱雙手結印,化劫歸真的力量消散於半空,天上地下好似出現了無形的星辰,點點星光匯聚在體表,為紫萱披上一件華麗的羽衣。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伴隨著康慨激昂的聲音,紫萱手中法印對著幹將印了出去。

渾天寶鑑——天行健!

天有五賊,見之者昌。五賊在心,施行於天。宇宙在乎心,萬化生乎身。

天性,人心;人心,機心。

立天之道,以定人也。

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天人合發,萬化定基。

諸葛流雲雙手在背後輕輕一揮,兩杆短槍合在一起,化為一杆一丈三尺七寸六分的破陣長槍。

“天下英雄氣,千秋尚凜然,三分割據紆籌策,萬古雲霄一羽毛!”

狂笑聲中,槍出如龍!

大星天墜!

這一招並非諸葛青天傳授,而是諸葛流雲自己創出來的。

槍勢如流星墜落,崩天裂地,破滅之力足以洞穿崑崙雪谷。

快!

狠!

準!

長槍雖然是後發出,卻最先到達干將身前,濃厚魔氣凝成的護罩,竟然不能阻礙片刻,如同刺入棉花一般長驅直入、直插胸口!

干將左手輕輕一抬,間不容髮的抓住諸葛流雲的長槍。

可就在這一剎那,紫萱的天行健和七夜的冰魄寒光劍已經轟至,擊在長槍尾端,為長槍再添十二分力道。

魔氣散溢,銀光沖霄,一縷漆黑腥臭的血液飄飛在半空,如同遠古魔神的干將,竟然被轟退數步,胸口多出一道長長的疤痕。

“嗖!”

燕紅葉的長鞭席捲而至,幻化出千百道毒蛇般的幻影,如同狂蟒出洞,又像是萬蟒噬日,要把干將吞噬殆盡。

素天心似乎被喚醒了久違的武者熱血,情不自禁的隨著燕紅葉而出手,每一道鞭影都伴隨一道劍氣。

諸葛無為一手催動九天元陽尺,一手拿出一根寒玉毛筆,在虛空之中寫寫畫畫,留下一個個正氣凜然的文字。

“我善養吾浩然之氣!”

“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

“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於生者,故不為苟得也;死亦我所惡,所惡有甚於死者,故患有所不闢也……”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

飽含浩然正氣的文字形成一種獨特的領域,既不是攻擊,也不是防禦,而是無聲無息的散入到每一處角落,如春風化雨,潤物無聲。

干將身上的魔氣被一點點化去,周圍的凶煞、怨念之氣逐步消融。

素天心從未想過,世上竟然有這樣一種力量,能夠用這樣一種方式,化去干將千年不散的魔念。

在這千多年的時光中,她請過修行有成的道門真人,請過佛法高深的得道高僧,甚至偷了七八顆高僧坐化後遺留的舍利子,卻全無效果。

干將仍舊是干將,魔念仍舊深深纏繞著他,沒有絲毫的解脫。

這,到底是什麼力量?

素天心很想問這個問題,但現在沒有時間,而且即便她問了出來,能夠得到的答桉也只有——心!

這是諸葛無為內心深處最純淨、最精粹的力量,是他的心靈之光。

以心靈之光引導心靈之光,心心相印,息息相關,念念相融。

不僅能夠加持紫萱等人的力量,甚至引動了,干將那顆被封閉了千年,早已變得傷痕累累的內心。

干將的本質是善良的,他是因為天魔妖礦的作用而入魔,因為入魔而肆意殺戮,因為殺戮而不可自拔。

他的內心一直處在糾結、悔恨、逃避、自責之中,把這看做是懲罰。

自我封閉,自我放逐,自我懲罰。

諸葛無為要做的,便是讓干將從魔念中清醒過來,恢復原本的樣子。

正氣和邪氣,善念和魔念,殺戮和抵抗,威嚴和不屈,引導和救贖。

無淚之城爆發了千年未逢之大戰,而在無淚之城的一處小空間內,同樣爆發出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戰鬥。

即便是素天心也不知道,在無淚之城這處特殊的小世界內,竟然還有一方小世界,一方地獄般的小世界。

正常狀態的無淚之城,只不過是一座尋常的城池,除了空曠無人,和正常的城池沒有任何不同。

這處小世界內卻魔氣森然、鮮血遍地、烈火熔岩、冰川如刀、惡鬼遍地,淒厲的鬼哭狼嚎聲不絕於耳。

常人進入這處小世界,能夠堅持盞茶時間便算是內心堅定,能夠堅持一炷香時間,便有不俗修行資質。

如果說無淚之城是劍界,那麼這處小世界就相當於九空無界,不是相輔相成的共生,而是膿瘡般的寄生。

寄生無淚之城,又透過無淚之城寄生世界,是一塊藏得極深的毒瘤。

呂雲澄就處在此方小世界內。

對於鮮血魔氣、鬼哭狼嚎,視若不見、充耳不聞,只當不存在。

每踏出一步,不論是血池冰川,還是地火熔岩,都會生出一朵蓮花。

步步生蓮!

血池生白蓮,地火生冰蓮,冰川生紅蓮,物極必反,命曰環流。

“客已至,主人為何避而不見?”

“你就這麼急著送死?”

一個尖細、冷厲、粗糙,好似用砂紙摩擦玻璃,又像是用指甲抓撓黑板的噁心聲音,傳入呂雲澄耳內。

大多數邪修都有正常人審美,不論是修行洞府,還是言行舉止,大多數情況下都非常美觀,但也有例外。

此地很明顯就屬於例外。

不論是猙獰恐怖的環境,還是噁心刺耳的聲音,都讓人下意識的想到了兩個字——扭曲!

這裡的一切都被扭曲了,全無任何規則,屬於徹頭徹尾的——邪!

與其說是魔,不如說是邪!

呂雲澄笑道:“我走過一段很長很長的路,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殺死我,但他們最終都失敗了。”

“那是因為他們走在你的路上,所以他們失敗了,現在你走上了我的路,你沒有一絲一毫勝算。”

“是麼?”

“我吞噬過無數像你這樣的人,他們總是自信滿滿,覺得自己能夠降妖伏魔、解決一切,卻不知從進入無淚之城開始,一切便早已註定。”

“這就是你留著素天心的理由?利用素天心管理無淚之城,引來各式各樣的修士供你吞噬?”

“你很聰明,在我遇到的人中,你是最聰明的,你有資格見到我!”

話音未落,血池之中升起一座由皚皚白骨堆壘而成,散發著詭異邪祟、張狂霸道氣息的王座。

王座之上坐著一個人,鬚髮皆白,白眉低垂,左半邊臉慈眉善目,右半邊臉猙獰扭曲、邪祟異常。

“我猜,那些被你擊敗的人,都是被你這張陰陽臉給迷惑了。”

“哦?”

“大多數人看到這張臉,會覺得你只是一半入魔,還有解救的機會,卻不知這一切都不過是偽裝。”

“是麼?”

“當然,如果你的內心還有一絲絲的善念,干將都不會是這個樣子,莫邪也不會死,我說的對麼,天劍老人!”

天劍老人!

這個名字對於如今的人而言,非常非常的陌生,但在千多年前,他可是春秋列國諸侯的座上賓。

他是干將、一夕的師父,莫邪的生父,鑄劍城的締造者。

也是一切悲劇的起源。

干將和一夕的反目,干將入魔,莫邪殉劍,一夕創立陰月皇朝,全部都是因為天劍老人的“遺囑”。

——誰能斬斷問天劍,誰便是鑄劍城新任城主,莫邪的丈夫!

作為師父,留下這樣一條坑人無極限的遺囑,只能說腦子瓦特了。

但一個能夠教導出干將、莫邪、一夕,開創鑄劍城基業的強者,又怎麼可能在臨死之前突然老湖塗?

這可是修行世界,修士不會因為年老而變得湖塗,只會因為時間的堆疊而變得越發強力。

能夠干擾修士的,唯有他們內心的執念,或者說是他們的心魔。

比如峨眉派的陳拾,便是因為想要長生不死,執念成為了魔念。

所以,從很久以前開始,呂雲澄便在思索一種可能,那便是天劍老人和陳拾是一路貨色,都因為壽元問題而執念成魔,為了延壽不惜一切。

有了這個思路之後,呂雲澄的腦洞一發而不可收拾,許多看起來很正常的事情,在這一刻都變得不再正常。

但這只是設想,沒有實際論證,就連寶青坊主也沒有更多的資料。

直到今日進入無淚之城,看到入魔千年的干將,呂雲澄才確認自己曾經的那個設想是正確的。

順著魔化干將出現的路徑,呂雲澄尋到了這方小世界,尋到了同樣魔化千年的天劍老人。

“我看過相關的記錄,我確認當年的事情,都有你在暗中推動。

你自覺命不久矣,修為又不足以飛仙得道,所以假死脫身,設下計謀讓干將和一夕相互爭鬥。

引導素天心送來六合精金,引導一夕用天魔妖礦替換六合精金,又利用莫邪引導干將墮入魔道。

你成功了,干將因情而入魔,以極致的魔念改變了無淚之城,你用一種另類的方式獲得了長生。

你失敗了,莫邪發現了你的陰謀,為了解脫干將,為了鎮壓魔念,莫邪以身殉劍,把你鎮壓在此處。

你另一處失敗,便是一夕並沒有按照你的設想,成為你的棋子,反而離開鑄劍城,創立了陰月皇朝。

連番的意外讓你近乎失去一切,所以你留下了素天心,利用干將引導素天心去人間界,為你尋找更多的餌食,尋找解脫的機會。

干將看到愛情故事便會減緩魔念,也是你設計出來的吧,真是一個完美的算計,真是好算計啊!”

呂雲澄說的很認真、很誠懇,似乎真的很佩服天劍老人。

天劍老人同樣是囚禁千年的囚徒,而且是不能離開半步的那種,心智早已扭曲的完全不正常。

聽到呂雲澄的話,不僅不生氣,反而大笑道:“你是一個人才,我需要你這樣的人才,臣服於我,只要你臣服,我可以賜予你永生不死!”

“長生不死有什麼好的?”

“許多有大把壽元的年輕人,對於長生都表現得不屑一顧,似乎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年輕時也是如此。

可當壽元到了盡頭,頭髮鬍鬚盡數變白,面上生出皺紋,筋肉逐步萎縮,天人五衰,油盡燈枯,嘖嘖嘖……

唯有經歷過死亡一天天到來的人,才會感覺到死亡是多麼的可怕,才會知道生命是多麼的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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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劍老人的聲音變得充滿誘惑,周圍的環境也隨之而變化。

恍忽之間,呂雲澄好似真的到了天人五衰,衣服垢穢、頭上華萎、腋下流汗、身體臭穢、不樂本座。

悠長的壽命到了盡頭,渾厚的真元成了拖累,力拔山兮的強壯身體變得痠軟無力,只等躺在床上閉目等死。

友情、親情、愛情、健康、歡樂,人世間的一切歡愉和希望,都隨著病痛和衰老而消失無蹤。

沒有力量,沒有希望,唯有絕望。

絕望的情緒充斥在這方小世界內,而消除絕望的唯一方式,便是和小世界徹底同化,永生永世沉淪其中。

哭泣吧,哀嚎吧,絕望吧!

在哀嚎中失去希望,在絕望中痛苦沉淪,在沉淪中獲得新生。

天劍老人的力量非常古怪,不僅是精神攻擊,而且附帶一種奇特力量。

只要選擇了“相信”,身體便會隨之而衰老,力量便會隨之而流失。

這是一種“俺尋思”之力,我覺得我壽元到頭了,那麼壽元便到頭了。

而這種衰老則是會反饋給元神,讓精神意識更加確認自己已經衰朽,最終徹底的墮入天劍老人的陷阱。

呂雲澄雙目緊閉,默默分析天劍老人的力量,乳白色的光芒溢位體表,形成一方柔韌至極的護罩。

萬法成聖訣!

經過十餘年苦修,呂雲澄把阿茶贈與的符文長鏈鐫刻於體內,在體內組成完整陣法,在體外形成完整法域。

無需主動催動,只要遭受到攻擊,無論這攻擊是有形的還是無形的,甚至是望氣術、占卜推算,也會自行產生護罩,把一切都給阻攔。

如果不能突破這層護罩,那麼絕不可能對呂雲澄的身體和元神,有絲毫的窺探、損傷。

護罩的防禦力或許不是最強,但卻十全萬有,能夠作用於一切狀況。

簡而言之,這便是萬金油護罩。

在白光的照耀下,天劍老人無形無相的精神攻擊,顯化出了一個個扭曲的符文,周圍的一切重新恢復原樣。

在天劍老人震驚的目光中,呂雲澄的身體飛速旋轉,護罩凝聚成劍氣,向著四周飈射而出。

心劍神訣——心高·劍翔!

——劍斬風,氣切雲,紛紛擾擾斷風雲!

“無知小輩,給你機會你卻不懂得珍惜,那就別怪本座心狠手辣了!”

怒喝聲中,血池、熔岩、冰川中同時射出萬千劍氣,百鬼夜行的鬼氣、濃郁瀰漫的魔氣,同樣化為劍氣。

天地瞬間成了劍氣的海洋。

血劍、火劍、冰劍、鬼劍、魔劍!

天地四方,無不是邪,無不是劍!

------題外話------

感謝書友“兵”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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