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晶破滅，陡然間消散在奧蘭的手中，就好像它從未存在過一般，不留一絲痕跡。

但那股閃動的宛如靈魂實質的光芒，蘊含著生命與力量激烈跳動不安的光芒，流竄著、魚躍著一股腦衝進了奧蘭的身體之內。深深地吸引著它們，這些迷途的魂魄就好像找到了歸宿一般。

而奧蘭的歸宿又在哪裡？

黑晶不單單是改變與重塑奧蘭的肉體，讓他的力量有了質的飛躍。更關鍵的是，這種適用於不死人恢復人性，找回記憶的能力對奧蘭同樣有著相同的效果。

恍惚之間宛如記憶撕裂，奧蘭的整個腦海都開始翻騰起來，一種痛苦得讓人生不如死炸裂感席捲了他的所有感官。

然後是回溯，他的所有記憶開始向後急速退轉，所有的事都在他的眼簾之前一幕不少地掠過。也許僅僅只是一個眨眼，但又或者已經過了整整十六個年頭，奧蘭回到了他剛剛睜眼的那一刻。

這時回憶停了下來，時間又重新開始正常流轉。

那裡冰天雪地，那裡寒風刺骨。風雪從巨木的開口處灌了進來，他很餓，從未有這麼餓過。可是現在他只是一個被裹在襁褓中小手小腳的嬰兒，奧蘭伸著一雙手，看著自己小小的手指。嗯，他什麼也做不了。

直到巨樹開口處的亮光被一個人影擋住了，奧蘭盡力昂著小腦袋，可是仍然看不到那個人的面貌。他知道這個人是誰，只可惜無力的奧蘭什麼都做不了。如果可以，他想告訴這個還很年輕的老獵人放棄他吧。

但想了想，即使真的回到了這個時候，恐怕嬰兒的啼哭只會讓老獵人覺得他餓極了。

所以後來老獵人給他拿來了一水袋的鹿奶，他喝了個精光，他看到了老獵人滿是胡茬還有冰霜的臉上露出了笑顏。

時間並沒有停留，回憶還在飛速倒退著……可惜奧蘭沒有看到他的出生，好像刻意被某種力量遮蔽了一般。

隨著眼前的黑暗逐漸消失，奧蘭看到了他懷中的那個安詳死去的人影。她的銀色半面下那雙閃爍的眼睛失去了光彩，但他知道隨著回憶的倒退，她馬上就會活過來。

時間又再次停在了她與他相對的那個時刻，她問他是否想熄滅火焰。

天空中暗紅色的圓形印刻流淌著最後的光，奧蘭沒有開口，他不想再次失去她了。雖然她承諾他們將會迎來一個新的世界，而她半面之下滿含希翼與無限柔軟的目光卻讓他無法拒絕，他知道這或許是她最後的謊言，陪伴著她一同永眠的謊言。

卻成了只剩他一個人還醒著的謊言。

奧蘭想起了還是灰燼的日子，一起與她破滅諸神，熄滅初火的日子。即使是最黑暗最無助的日子，她永遠在那篝火旁安靜地等著他的歸來。她那一抹羞澀的焉笑，她屈身的一禮，又或者是撫在頭頂柔軟而又佈滿傷痕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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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永遠無法拒絕這樣一個為他奉獻一切的女人。

此刻，他再次答應了她夙願，只為再看一眼她的笑顏，不管天崩地裂。

……

奧蘭在祭祀場，他看著那個呆坐在階梯上的女孩，她叫安裡。

那熟悉的面容讓他心中不住一陣柔軟，他現在可以確定安裡便是那個女孩，無論是今生還是下一世，她從來沒有變過。

唯一令他遺憾的，即使是在記憶中也無法走入她的心吧。

她的手裡還拿著那把劍，雖然奧蘭知道也許下一次他再回來的時候，就只能是等魯道斯那個斷腿的薪王把這柄劍交給他了。

奧蘭沒有離開，現在的他似乎不被征討薪王的宿命所束縛著，大概這一切都是因為回憶與虛幻的緣故吧。

“你……你的短劍，我能知道它的故事嗎？”奧蘭沒有辦法控制住自己接近這個女孩。

安裡抬頭，看著隱藏在盔甲中的奧蘭不曾移開目光，她的眼神很清澈透亮，可是碧綠的眼眸中仍舊隱藏著快要溢位的悲傷甚至絕望。

“灰燼……大人，如果這不會阻礙到你的使命的話，我會很樂意告訴你的。”安裡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顏，這令奧蘭有點意外，彷彿安裡一直在等待著這個機會。這好像與前生的記憶有了那麼些偏差。

“這是我朋友的劍，今生至死也不會忘記的朋友。這原本是他的劍，後來我與他相交換後的劍……我只記得當初我對他生氣了，我帶走了他的劍。直到我們再次相遇，他像一個傻瓜一樣問我叫什麼名字，我告訴他我叫安裡，這是我的直劍。”

她頓住了聲音，似乎在等待著奧蘭，也就是灰燼大人的反應。

“嗯，安裡的直劍。然後呢？你和你的朋友後來怎麼樣了。”奧蘭出聲道。

“他離開了，他說他必須有要完成的使命。那時候我以為這將會是我與他的永別。後來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我迫不得已離開了家園，漂泊琉璃到了這片土地。然後是灰燼大人你將我從那個深淵拯救了出來，我本意為我再也不會見到他了……這麼多年過去，可他似乎已經認不出我是誰。”

安裡的眼角落下了兩串晶瑩的淚珠，她用無限期盼的眼神望著灰燼，她想要的是他的答案。

這是奧蘭沒有料到的，這不應該是他的記憶啊，他並不是將安裡從幽邃教堂中解救出來的人啊。她不應該是和那個名叫霍拉斯的無語者一起從那裡逃出來嗎？然後他們在活祭品之路第一次相遇……

可這都是怎麼了，安裡口中的朋友到底是誰。

“這是你的劍，請不要再拒絕。不管你叫她直劍也好，短劍也罷，她是你的……一直都是你的。我要離開了，灰燼大人。我不知道已經等了多久，我已經沒有時間了。如果可以的話，我能再借一次你的手嗎？”

安裡牽起了奧蘭的手，將他的手掌放到了頭頂，她抖動著的肩膀，抽噎的聲音，淚如雨下。

這是回憶？這是前世？這還是冥冥中已經註定好的未來？

奧蘭已經不想再去管這到底究竟是什麼，他已經不想再失去她了，他將安裡擁入了懷裡。

“莉莉安，請不要離開我，對不起。”

……（未完待續）